第97章 的確是一杯好茶
街角。
孟嫿隱找到老劉。
看著滿滿當當但收拾整齊的暗格，孟嫿隱略略挑了挑眉梢。
老劉把茶葉罐子遞給她，笑道：“有備無患。”
接過罐子，孟嫿隱轉身就走，誰知還沒走出幾步，就看到碎玉站在沏茶水的矮屋前指手畫腳。
“動作快著點，燒個水都磨磨唧唧的，怎麽伺候主子？”
說著，她看向迎麵走來的孟嫿隱，暗暗咬了咬牙，繼而一聲譏笑：
“你們這些個懶散鬼，多學著點孟姑娘，主子前腳剛吩咐，後腳就辦理妥當了，難怪宸王走到哪裏都帶著姑娘。”
然而，孟嫿隱壓根兒就不理會她，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從一旁錯身走過，徑直朝著屋子裏去了。
碎玉不由得瞪了瞪眼睛，看著她正往杯子放茶葉的動作，緊跟著想到了什麽。
趕緊大步向前走去，一把提起那壺剛燒開的滾水，碎玉不懷好意的看著那雙冷厲的清眸，冷冷一嗤：
“這種沏茶的粗活怎麽能讓孟姑娘來做呢？還是我來幫姑娘吧。”
說話間，她看也不看茶杯擺放的位置，抬手就往下倒。
滾燙的茶水瞬間傾瀉而出，盡數倒在了孟嫿隱的腳邊。
好在她反應的快，幾乎是同一時間向後退開，這才沒被燙到。
可就在她抬頭冷冷的看向碎玉時，沒能得逞的碎玉，轉而將目標放在了桌角的茶盞上。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瞧我這笨手笨腳，怎麽都倒到地上去了，姑娘大人打量，肯定不會的介意吧。姑娘也別急，我這就幫姑娘添水。”
看著碎玉自說自話完後，兀自轉身的動作，孟嫿隱頓時臉色一沉。
連忙向前追了兩步，在碎玉倒水的瞬間，她一把端起托盤。
水倒在了桌麵上，濺起的水花燙到她的手背，火辣辣的刺痛，疼的她不由得咬緊了牙根。
然而，她始終緊緊的護著手裏的托盤，見杯盞沒有被水碰到，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碎玉兩次沒得逞，不覺一陣惱羞成怒。
“姑娘這是什麽意思？我倒的水還有毒不成？我好心幫姑娘，姑娘竟然還嫌棄起我來了。”
孟嫿隱冷冷的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把托盤放下，嗤聲一笑：
“是嫌棄你。你太蠢了，好歹是安王府裏伺候的人，難道不知雪芽不能直接用滾水燙？也是，雪芽珍貴，興許你也是第一次見，我倒不介意教教你。記住了，雪芽要先用冰水開苞，待露出芽心再用八分熱的水衝泡。”
說著，她不慌不忙的接過身後遞上來的冰水，倒進杯子之後，再蓋上蓋子端起來輕輕的左右晃動三下，再將杯子裏的冰水倒掉。
墨綠色的茶葉間，竟真的冒出一點點淡紅色的芽心來。
當她再把八分熱的水倒入杯子時，那芽心上下浮動時，猶如要綻開了一樣賞心悅目。
重新把杯蓋合上，孟嫿隱緩緩端起托盤，再次冷冷的看向她：
“可看懂了？”
聽著那個不溫不火的反問聲，碎玉惱的用力一咬牙，狠著勁兒向前大邁一步。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孟嫿隱忽而一個側身不緊不慢的躲開，同時不動聲色的將後腳收慢幾分。
碎玉來不及站穩，抱著那個滾燙的鐵皮鼓一下子撲倒在地。
身後，一聲淒厲的慘叫。
看樣子，傷的不輕。
孟嫿隱頭也不回的冷冷一嗤：
“不好意思，瞧著我這笨手笨腳的，顧著給主子的茶卻顧不住你了，你應該也不會介意的吧。你也別急，若是莫大小姐問起，我就說你也不是故意摔了給大人們泡茶的水，莫大小姐大人大量，一定也不會介意的。”
碎玉躺在地上捂著被開水燙到通紅的右手，臉色陰戾到了極點。
可不等她起身叱罵，一動彈，大腿上立刻一陣撕扯皮肉的劇痛。
開水，除了她的手，她的腿和腰側也被燙的厲害。
而待她再次抬頭時，那個淡漠的背影已經走遠了。
“孟嫿隱！”
……
高台上。
孟嫿隱按照座次，把沏好的茶盞送上，繼而轉身，看似鎮定自若的朝著莫岐山和莫秋韻走去。
“莫老爺請用茶，夫人請用茶。”
她緩緩放下茶盞，低垂著的視線不敢輕易抬起。
莫秋韻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便心不在焉的繼續朝著台下熙攘的人群看去。
倒是莫岐山饒有興致的端起茶杯，捏著杯蓋輕輕的朝著茶麵上吹了一口氣。
看著茶葉尖已經完全綻放開的芽心，他不禁笑道：
“雪芽是茶中不多見的珍品，所以雪芽的喝法也與其他的茶品不同，要先將雪芽泡發芽心，不過卻甚是費時。這麽短的時間裏，姑娘是如何做到的？”
孟嫿隱依然微垂著視線，聽似波瀾不驚的淡淡道：
“聽聞雪芽長在雪山之巔，隻有凜冬裏風雪最大的日子才會綻放，所以我用了冰水浸泡，大約杯子左右搖晃三下的時間。這樣既能激發芽心露出，又不用擔心泡的太久，凍住芽心。”
莫岐山似乎挺意外，看向淡然安坐的盛元澈，恭聲道：
“不愧是在宸王身邊的人，孟姑娘看著年歲不大，可這見識卻是一般人都望塵莫及的。”
盛元澈不動聲色的淡淡一笑：“不過是一個多讀了幾本書的小丫頭，家主這般讚譽，倒顯得是本王刻意讓安王難堪了。”
莫岐山臉上的笑意頓時一僵，尷尬不已的朝著眼神果然陰沉下去的盛淳安。
不過他臉上倒是看起來並不以為然的嗬笑道：
“宸王說笑了，若不是宸王慷慨，肯舍得讓孟姑娘出手，本王也嚐不到這麽好的茶，莫家主的讚譽，孟姑娘受之無愧。”
說著，他不慌不忙的將茶盞送到嘴邊，陰戾的視線緩緩掃過那靜默無瀾的人兒，不著痕跡的一閃灼光。
坐在他身邊的莫雲沁，將他的異樣一點不落的盡收眼底。
隨著手掌用力一攥，牙根也在不覺間死死的咬了起來。
此時的她，真恨不得把那盞茶給摔到那個人的臉上去。
可她的架子端持著她，她是莫家的大小姐，她是未來的安王妃，她即使再惱火，再不爽盛淳安看孟嫿隱時的眼神，也得忍著。
樓梯口，碎玉鐵青著臉色，一瘸一拐的走來了。
“夫人。”她小心翼翼的在莫雲沁身旁站定。
莫雲沁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在看到她一身的狼狽和那隻紅腫的手時，頓時陰沉到了極點：
“讓你去看看茶水燒的如何，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
碎玉憤憤的朝著孟嫿隱瞪了一眼，委屈的說：“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都是她害的奴婢，她還……”
“閉嘴！”莫雲沁沒好氣的打斷了她，“自己蠢就怪不得別人，還不趕緊滾下去清洗幹淨，讓人看了，還以為安王府是如何虧待下人，竟連身幹淨的衣裳都沒有。”
碎玉嚇的趕緊俯身向後退：“是，夫人息怒，奴婢這就去清理幹淨。”
稍稍宣泄了一些心中的憤怒，莫雲沁的臉色也好看了一些。
可不經意看到孟嫿隱的瞬間，她還是不由得咬緊了牙關，磨的耳根一陣咯吱作響。
而此時，孟嫿隱的注意力都在莫秋韻的身上。
之前就發現她的氣色不是很好，離近了之後，即使她略施粉黛，想要遮掩臉上的病容，但眉眼間還是盡顯疲態。
一陣冷風吹來，莫秋韻咳嗽了幾聲。
聲音悶沉，無力，右手緊緊的摁在心窩上，隨著呼吸深深的喘了口氣。
似乎是因為孟嫿隱一直在盯著莫秋韻看，實在是太奇怪了，一旁的竹琇忍不住問道：
“姑娘還有什麽事嗎？”
孟嫿隱回神，繼而輕輕的搖了搖頭，深深的看了一眼莫秋韻，低聲說道：
“茶趁熱喝，台上風大，夫人也好驅驅寒。”
竹琇恍然，當她是因為這個才踟躕著沒離開，便笑道：
“夫人這兩日身體不適，犯了舊疾，雪芽既是長在雪山，必定是性寒之物，所以夫人隻能謹遵醫囑，避免誤食加重病情，還望姑娘莫怪。”
孟嫿隱一聽，忙說：“雪芽雖然長在雪山上，但卻是平性之物，而且雪芽有潤喉滋肺、化痰清熱的作用，特別是常年久積的肺疾，夫人大可放心飲用。”
竹琇詫異的看著她，就連莫秋韻也被驚到了。
她怔怔的看著孟嫿隱，眸光微微一顫。
孟嫿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她意識到什麽時，連連向後退了兩步。
強作鎮定的看著莫秋韻，孟嫿隱低了低頭：“夫人莫怪，我聽著夫人方才咳嗽的肺音有些悶，就大膽猜測了一下，若是冒犯了夫人，還請夫人見諒。”
不等莫秋韻開口，她恭恭敬敬的抬起手躬了躬身：“告退。”
又向後退了一步，她這才匆匆轉身離開。
後知後覺的慌亂，讓她不由得繃緊了下頜，就連抓著托盤的手，也不由自主的跟著繃緊了幾分。
燙傷的皮肉，被扯的一陣火辣辣的疼。
看著她的背影，竹琇笑道：
“這個孟姑娘懂的還真是不少，聽一耳朵夫人咳嗽的聲音，就能判斷出夫人有肺疾，難怪都說宸王運氣好，能從死人堆裏撈個寶來。”
莫秋韻沒言聲，而是看著那個清瘦的身影快步走遠，緊蹙的眉心之下，一雙微微顫動的眸子裏，一閃明芒。
但不等人看清，她垂下視線看向手邊的茶盞，緊跟著端了起來，緩緩送到唇邊。
“的確……是一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