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鰨圖玉佩2
“你到底是誰。”
盛元澈緊盯著她那雙黝黑的瞳子,刻意壓低的語氣,陰沉且透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孟嫿隱不由自主的用力咬了咬牙根,視線一個躲閃。
“卑職是誰,王爺不是很清楚嗎。”
她話裏的顧左右而言他,太過於明顯,眼芒乎爍,根本騙不了盛元澈。
看似不動聲色的將指尖稍稍一個用力,壓力之下的微痛,迫使著她重新看向自己:
“本王最後給你一個機會,告訴本王,你究竟是誰。否則……”
他故意把話說到一半,微眯著的眼角,睨著一抹讓人望而生畏的凜意。
孟嫿隱不禁再次把牙根咬緊,看了一眼他晦暗不明的眸光,緊跟著又躲閃開,不知該如何開口。
即使到現在,她都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瀕死之際,她悲怨的詛咒。
可是,這一切又那麽的真實。
深深的一個呼吸,她打定主意,再次迎上那雙冷厲的月眸,鄭重其事的問:
“王爺相信,有人可以死而複生嗎?”
盛元澈看似波瀾不驚的清顏之上,眯緊的眸光,略略一抬:“戲弄本王,是死罪。”
孟嫿隱抿了下嘴角,頂到了喉嚨的話頓時卡在了喉頭,嘴唇翕合了幾下,最終還是盡數給咽了回去。
“王爺恕罪,卑職的意思是,莫大小姐雖然已經故去,但她在卑職心中,依然還活著。卑職所知道的 一切,都是莫大小姐告訴卑職的,莫大小姐……”
孟嫿隱說著,心尖上像是被什麽東西突然戳了一下,疼的她不禁一個深呼吸,緩了好一會兒,這才繼續說道:
“其實莫大小姐早就對莫雲沁和盛淳安的奸情有所察覺,所以她給自己留了後路,隻可惜,她千算萬算,最終還是算錯了,那二人從來都沒有想過讓她活著。”
她這話,不僅僅是說給盛元澈聽的,也是她自己。
居高臨下的睨視著她眼裏流露的哀怨,盛元澈略略一皺眉頭,繼而不著痕跡的一緊眼芒,麵不改色的向後退了一步,放開了她。
“胡鬧。”他語氣淡淡,可是卻夾帶著一絲高傲和得意的說,“這具冰棺,是本王親手做的,費了不氣力,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讓你給毀了。”
孟嫿隱看了看他輕輕拂過棺蓋上那道刀痕的動作,略略低了低頭,揉了揉被捏疼的下頜:
“卑職魯莽了。”
她瞧著這冰棺嚴絲合縫,棺蓋又清透可見,應該很薄,再加上她當時心情迫切沒有多想,才會做出想用刀把棺蓋砸開的舉動,現在想來,真是有些蠢的可笑。
再抬頭時,盛元澈已經走到了冰棺的正麵。
隻見他將雙手摁在了棺蓋翹起的翱首上,隨著氣息一沉,手臂向前用力一推。
孟嫿隱正期待著,可棺蓋卻紋絲不動。
許是在這地窖裏待久了,空氣好像更冷了。
猶豫了一下,孟嫿隱試探著說:“需要卑職幫忙嗎?”
盛元澈冷冷哼了個鼻息:“不必,本王隻是……手有些麻了,等著。”
說完,他再次沉下氣息,咬緊了牙根,連雙手的指骨也跟著用力繃緊了。
棺蓋,終於打開了。
盛元澈不慌不忙的站直身子,緩緩把手放下,轉而背在了身後。
臉上看似不以為然,可他身後的手,卻握緊了,手指輕輕的撚動。
“本王在晚兒身上並沒有見過玉佩,你是否記錯了,晚兒會不會把玉佩放在了別處?”
孟嫿隱自信的搖頭,但緊跟著忽而一頓:“王爺……找過了?”
他怎麽找的?也是,她死的時候穿的不是這身衣裳,又在犬舍的地板下埋了幾日,怎麽可能會怎麽幹淨,難道……
盛元澈再次在孟嫿隱的臉上,看到了那天透著嫌棄的眼神,不過這次,除了嫌棄,還有鄙夷,和慍色。
就好像,他對莫雲晚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略作遲疑,他忽而明白了什麽,連忙清了清嗓子:
“你這小腦袋瓜裏想的都是什麽。是問月替晚兒清洗換衣,換下的衣裳都已經燒掉了,並未發現鰨圖玉佩。”
孟嫿隱微微怔了一下,繼而尷尬的扯了下嘴角,趕緊低下頭。
盛元澈救了她,她卻還對他小人之心,有些過分了。
“王爺恕罪。”
盛元澈略略垂下視線,看著她似乎要比平時恭敬上許多的姿態,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梢:“無妨。”
孟嫿隱依然低著頭,緊盯著自己,用力攥了攥手裏的刀柄。
“王爺跟大小姐是怎麽認識的,卑職以前……好像從未聽大小姐說過。”
盛元澈氣息忽而一沉,而後苦澀的輕輕一笑,凝望著冰棺,呢喃著念道了一句:
“因為,她永遠不可能會知道,八年前,她翻進宮牆,砸到的那個臭小子,是我。”
孟嫿隱驟然一頓,手裏的刀差點一個不穩,掉進冰棺裏。
猛然回頭看向盛元澈,她不可思議。
“是你?”
她驚異的疑問,讓盛元澈不由得眉間一蹙。
隻是不等他開口,孟嫿隱已經若無其事的倏然一斂神色,訕訕的笑道:
“卑職……卑職聽大小姐提起過,原來,八年前大小姐見到的人,並不是盛淳安,而是王爺啊。”
盛元澈蹙起的眉頭,並沒有因為她的這番解釋而放鬆,反而連眼芒也跟著一凜:
“喜娟自小跟著晚兒,也不見得有你知道的事多,看樣子,晚兒對你的信任,遠遠超過了喜娟。”
“……怎麽會,王爺說笑了,大小姐肯定跟喜娟說過,大概是喜娟忘記了。”
說著,她連忙轉過身來,嘴角的笑意瞬間一沉,眉心緊蹙,牙根緊咬。
八年前,她得知自己居然有一個未婚夫婿,好奇的不行,就偷偷躲在父親的馬車裏,想溜進宮裏瞧瞧他到底長什麽模樣,萬一長的不好看,她是絕對不會嫁的。誰知半路上碰見了查車的侍衛,她怕被人發現,趁著沒人注意趕緊溜下馬車。
她想,安貴妃那樣深的聖寵的人,必定是住在最漂亮的宮殿裏,盛淳安一定也住在那裏,就一路看一路找,找到了一處鮮花盛開的宮邸。
宮門前,有宮人守著,她不敢貿然,就想著翻牆進去看看,沒料到剛翻了一半,腳下一滑直接摔了下去,好巧不巧的,砸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他左邊的臉像是受了傷,蒙了一塊白絹,雖然遮去一般的麵目,可那一半的臉,依然英俊不凡,特別是那雙眼睛,深沉幽邃,宛若是山澗一樣深不見底,清冷而倨傲,還帶著幾分讓人心疼的憂鬱。
而且,他衣著華麗,氣質不俗,又住在這麽漂亮的宮殿裏,必定不會是一般人。
她便問了一句:“你可是聖上的皇子?”
那個時候,盛淳安尚未封王,沒有自己的府邸,一直住在宮中,另一位隻聽過姓名的皇子,也早幾年就已經被送出了宮,說是身子不好,還是什麽別的原因,養在了別處。
所以,那人緩緩點頭的時候,她便理所應當的把他當成了盛淳安,甚至還捏著他另一邊的臉頰,誇他長的漂亮,配的上她莫家嫡女。
自那以後,她幾乎每日都會偷偷的溜進宮去找他玩兒,有時,他也會溜出宮來跟她一塊兒去逛街,她也大大咧咧的拾荒者他幫自己拿東西,她喊他盛淳安,他也不解釋,隻是會低下頭。
她當他是羞澀,還不禁語重心長的勸他,告訴他,他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會像父親和娘親一樣要睡在一個屋子裏,一張床上,然後生很多漂亮娃娃。於是乎,他把頭埋的更低了,臉通紅,憋了半天才哼了一聲。
她可喜歡逗他了,跟他在一起,總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晚上總是盼著第二天快點到。她問娘親,如果她總是很想見一個人,總是會想起他,是不是魔怔了?娘親笑道,那便是喜歡,娘親說,她以前,也是這樣想念父親的。
她很高興,她的未婚夫婿是一個長的漂亮,又會讓她不停開心的人。
然而,好景不長,她總是偷偷溜出去,父親交代的功課也沒有按時完成,荒廢功夫,終於被父親發現了。
父親很生氣,斥責她沒個女子該有的德行,丟人現眼,把她關進房間裏,每日早晚跪上兩個時辰,麵壁思過。等她終於得以出家門的時候,她再見到他,他臉上的白絹已經被揭開了,雖然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完整的容貌,雖然與之前的模樣似乎沒有太大的區別,可是她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而且,他對她的態度跟之前也不一樣了,他傲慢,甚至無禮,她說起以前的事,他隻是冷笑,笑的讓她很是不自在。在那一刻,她之前每次見到他都會在心尖升起的那團火,一下子便熄滅了。
從那以後,直到今時今日,都沒有再燃起過。久而久之,她便習慣了,隻當做嫁給盛淳安是理所應當,卻從未懷疑過,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為什麽幾日不見,他就如同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然而,他就是另外一人。
那人曾經讓她在心尖上燃起火焰的人,不是盛淳安,而是盛元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