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愛到深處
A市，駱氏別墅三樓書房。
駱承軒坐在辦公桌前，黑眸緊緊鎖定手中的檔案袋，這裏麵裝的尹雪薇的全部資料，從上幼兒園開始到大學畢業工作，所有的資料都在裏麵，裏麵詳細的記錄了她哪一學期考了多少分，得了什麽獎，班主任是誰，甚至隻要是她做過的事情，他都能找到蛛絲馬跡。
緩緩的翻開其中的一頁，他的視線久久定格在女孩的照片之上，女孩梳著兩條小辮，露出淺淺的笑容，和彎成月牙的眼睛。
這是尹雪薇六歲時的入學照片，但卻不是她的樣子。
十六年的那個冬天，他的母親酗酒過度，進了醫院再也沒有醒來，緊接著他的父親出了車禍，少年的天，一下子塌了下來。他整日整日的沉默，爺爺怕他患上自閉症，便把他送到了當時居住在B市的姑姑家。
姑姑是心思玲瓏的女子，她沒有像別人一樣，用既可憐又悲憫的眼光看著他，他和許飛揚一樣，自己洗衣疊被，收拾房間，而在那之前，這些都是傭人幫他做的。他不吃飯，沒有人會說你該吃點東西，他不會洗衣疊被，也不會有人幫他，那時，他覺得姑姑冷血極了。
每個周末，姑姑都會帶他和許飛揚到B市的孤兒院，送一些生活必需品，看姑姑和許飛揚那麽熱絡的與那些不知人間疾苦的孩子玩在一起，他都覺得虛偽極了，所以每一次到孤兒院他都沉默的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心緣孤兒院也是如此！
隻不過那一次，他沒有站在一旁，而是走近了那個正努力往樹底下鏟著雪的小女孩，他站了很久，小女孩都沒有發現他。
“你在做什麽？”他問。
小女孩停下來，睜著平靜無波的眼神看了他一會兒，才淡淡的回答，“澆樹！”
“我幫你吧！”少年覺得她一個小女孩鏟雪太累了，便自告奮勇。
小女孩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確定他沒有惡意之後，才把手裏的小鐵鍬給了他，自己拿了一把掃帚往樹下掃雪。
“這是什麽樹？”
“黑槐樹。”
“黑槐樹是什麽樹？”
“黑槐樹就是黑槐樹！”
“黑槐樹為什麽是黑槐樹，不是白槐樹？”
“……”
好吧，他承認是沒話找話。
“那邊的也是黑槐樹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麽單單隻給黑槐樹鏟雪呢？”
“因為槐樹會開花啊，開花了爸爸就能給我做槐花餡兒餃子吃了，槐花有家的味道！”
“你怎麽會在這裏，你爸爸呢？”
聞言，女孩的眼神有些黯然，鏟雪的動作也慢了兩拍，“爸爸出車禍死了，隻有院長媽媽會給我做槐花餡兒的餃子，所以我就來了。”
少年的心有些酸澀，為了掩飾自己的酸澀，他急忙扯開話題，“院長媽媽是你親生媽媽嗎？”
“親生媽媽是什麽媽媽？”在她的腦海裏，媽媽不就是媽媽嗎？
“嗯……”少年思考了一會兒，才說：“親生媽媽就是，不會打你，罵你，會為你梳頭發，洗衣服，陪你寫作業，還會給你講故事。”
小女孩眨眨眼睛，精致的笑臉皺成了包子，“可那是爸爸才會做的事情啊！”他的爸爸會給她梳頭發，洗衣服，陪她寫作業，還會給她講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故事，嗯，還會做槐花餡兒的餃子給她吃。
少年明白了，小女孩根本沒有對於母親的真正的概念，他聰明的沒有繼續問下去。
鏟完雪，他倆坐在板凳上，看著院子裏玩的歡快的小朋友。
“哥哥，你會一直在這裏嗎？” 她剛來，都沒有小朋友跟她玩的，要是大哥哥一直在這裏，他們就可以一起玩了。
少年搖搖頭，“我的家不在這裏。”
“不在這裏？那應該在哪裏？”在小女孩的知識範圍裏，所有人都生活在B市一個地方，世界對她來說，就隻有B市這麽大。
“在A市。”
“A市？”小女孩睜大眼睛，弱弱的問道：“遠嗎？”
“不遠！開車四個多小時就到了。”少年解釋著，露出潔白的牙齒，“長大後，你可以到A市來找我！”
“嗯。”小女孩羞澀的點點頭，“那哥哥的爸爸媽媽會不會不高興？”
聞言，少年的目光有些虛空，他自嘲的笑笑，“如果他們還會不高興，恐怕我會開心的跳起來。”
“哦……”小女孩不懂，為什麽哥哥的爸爸媽媽不高興，哥哥就會開心的跳起來呢？難道是因為，哥哥不喜歡自己的爸爸媽媽嗎？
“哥哥不可以不喜歡哥哥的爸爸媽媽哦，不然他們……”
“不然他們會怎麽樣？”少年好整以暇的看著小女孩，想要聽聽看，一個六歲的小孩子能說出什麽樣的驚天道理。
“不然他們就會離開你了。我這麽愛我的爸爸，爸爸都離開我了，要是哥哥不喜歡哥哥的爸爸媽媽，那哥哥的爸爸媽媽也會離開哥哥的，我不想哥哥和我一樣，成為沒人要的小孩。”小女孩說著，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
少年的心扉狠狠一震，竟然是這樣嗎？他不喜歡酗酒的媽媽，不喜歡不回家的爸爸，所以他們就離開他了嗎？不，不可能的，對，不是這樣的，是他們不要他，是他們不愛他，是他們拋下他。
少年站起來，怒氣衝衝的說著，“是他們不要我，是他們拋下我，不是我不愛他們，是他們不愛我，所以才不要我……”
他蹲下抱著自己的頭，眼眶不爭氣的紅了起來，“他們要是有一點點的愛我，就不會十一年來對我不聞不問，就不會連臨死都不願見我……”當時他就站在病房的門外，可無論是他的母親還是父親，都不願見他。
母親說，他是我一輩子的恥辱，就算我死了，也不用他戴孝。
父親說，我不該帶他到這個世界上來。
駱承軒靠在靠在檀香木椅上，握著資料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那時，他確實是恨他的父母的，恨他們把為何把他生下來卻又不管他，恨他們既然感情不在為何又不離婚，他恨他們的不負責任，更恨他們的對感情拖泥帶水，互相折磨對方卻誰都不肯先低頭。
是他們的固執，造就了一幕悲劇。
隻是，駱承軒想這些的時候不知道，他日，他會遇上同樣的事情，而也直到那時他才明白，父親當時的心境，徹徹底底。
愛到深處，要麽一起上天堂，要麽就一起下地獄，誰也別想逃開誰。
正想著，“當當當”敲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