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鬼魅
可不料，話音未落，那前頭，突然又出現一個一身雪白的影子。
瘦弱飄繞的，看不清臉。
從黑暗處攔住她的路，朝她伸手過來。
那手指，纖細得跟鬼爪子似的！
「鬼啊……」
她慘叫一聲，卻沒發出多少聲音，牙關嚇得咯咯打顫。
緊緊地盯著那接近過來的手，突然，猛地一個扭身，又朝那靈堂處爬去！
可誰知，台階上，還投射下來一個被拉長的黑影。
她一下摔倒在台階前，顫巍巍地抬眼。
看到那一抹素色的裙擺，在陰風的吹拂下，晃晃悠悠。
她驚得張大嘴，眼看一聲石破驚天的尖叫就要爆發出來。
突然，眼前一片白茫茫。
隨即，眼珠子一翻，倒了下去！
翠蓮從台階上三兩步跑下來，迎著剛剛攔住這婆子的遲靜姝，有些懊惱地說道，「沒想到居然醒了，都怪奴婢不小心，連著兩包迷粉都弄完了。」
遲靜姝倒是沒什麼在意。
只是快步往靈堂內走去，低聲道，「無事，幸好沒引來守夜的人。我去瞧一眼，你在外頭守著，有什麼事，不必管我，先自行離開。」
翠蓮眉頭一皺，剛要說話。
遲靜姝已經跨過高聳的門檻，走了進去。
翠蓮想了想，在靈堂門口一處隱蔽的地方藏起來，戒備地朝外頭看著。
靈堂內。
白幡高懸，清涼空冷。
粗壯的白蠟燭，發出嗶啪的燃燒聲。
照射出來的光亮十分亮堂，將這個靈堂，映照得如同白日般明亮清晰。
也不知從哪兒輕輕地吹過來一陣風，浮動那白幡發出細微的獵獵聲響。
映襯著蠟燭燃燒的聲音。
在這空蕩的靈堂內，愈發顯得清晰而陰森。
遲靜姝走到祭桌前，在一片祭品中間，看到徐媛的牌位。
兩邊的輓聯，極盡對此婦的宣揚稱德。
不由冷笑一聲。
拿起一支放在祭桌上的香燭，繞到後頭，來到了那放置於整座廳堂正中間的靈柩旁。
在沒有出殯前，靈柩的棺蓋還是沒有完全封閉的。
遲靜姝試圖踮了下腳，卻沒夠著那靈柩的邊緣。
左右瞧了瞧，看見一個約莫是守靈的奴才偷懶而藏到後面的矮杌子。
便去拖過來，然後單手拎著裙擺，站了上去。
這才終於看到了半開的棺蓋裡頭，躺著的人。
一身五福捧壽的黃色壽衣，臉上，蓋著一塊黃色的壽布，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樣貌。
遲靜姝將手上的香燭放在棺蓋上。
扒著靈柩，踮起腳尖。
伸手，試圖去拿掉那塊黃布時，卻又頓了下。
也不知想到什麼。
靜靜地看著那黃色的壽布。
若是此時有旁人在側，看到這副畫面，定然只會覺得詭異而驚悚。
一個面若雪仙的小女孩，趴在那叫人膽寒的巨大靈柩旁。
周身是靈堂陰氣森森的白幡。
面前是棺材里早已死絕的屍體。
黑洞洞的棺口對著小女孩皎潔白嫩的小臉。
仿若一隻血口張開的鬼獸，正等著小女孩的自投羅網。
而那仙子一般的孩子，毫無所知地，一點點朝那深淵裡頭靠近。
「呼——」
忽而，偌大的靈堂內，陡然颳起了一陣比之前更強烈的風！
一下子，將靈堂內燃著的蠟燭，全都吹滅了！
昏暗的光線，霎時陷入一陣可怖的黑暗中！
唯獨遲靜姝手邊的那支小小的香燭，艱難地搖晃了幾下，卻又在風過後，又重新亮了起來。
遲靜姝一驚，下意識要護住那燈。
卻突然渾身緊繃！
眼瞳猛地收縮，僵硬地站在那矮杌子上，不敢動彈！
身後，有什麼東西，不，有個人，緩緩地站在了她的背後。
一隻手，悄然往前，從她的側面伸過來。
遲靜姝木著脖子，唯獨眼珠子隨著那手臂而輕輕移動。
看到那昏暗光線下，伸過來的手指，纖細而玉長，優雅卻又盡顯森然。
在一片影影綽綽的光影中，鬼魅得不太真實。
她瞪了瞪眼。
然後，便看那手指，停在在了棺蓋上尚在搖晃的燈火上。
一捏。
「撲。」
火光熄滅。
冷森的靈堂，徹底陷入一片陰沉沉的黑暗之中。
月光從門前傾灑進來。
原本藏在門口的翠蓮，不知為何，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咯噔。」
棺材里，似乎傳來一聲輕微的聲響。
遲靜姝眼眶微瞪。
下意識想朝後退去，後背卻一下抵在了站在她身後的那個人身上。
燭火與祭品的香味被風一點點吹散。
熟悉的幽幽冷香，自背後，包纏過來。
她的眸底輕顫，片刻后，搭在棺材旁的雙手，輕輕地收緊，沒有回頭，卻低聲喚了一句。
「太子殿下。」
柔糯的聲音里，帶著一股子明顯的沙啞，可這啞聲里，又似乎含了一點點甜絲絲的味道。
在這幽暗又悚人的靈堂內，這樣輕輕緩緩地響起。
彷彿並非出自人的口中，而是來自某個異世界里的鬼魅妖精，綿綿繞繞的為著勾魂而來的蠱惑與迷魅。
沒有聽到身後有任何聲響。
卻有那細微而緩慢的呼吸，伴隨著幽幽冷香，在她背後點點起伏，將她一寸一寸地包裹進去。
她輕咬下唇。
想往後退，可後背抵在這人的身上，卻是分毫都退讓不了。
只好扶著棺壁，試圖從旁邊下了矮杌子。
卻不想，一雙手，卻從背後環繞過來。
一下，將她摟在了懷裡！
她猛地一驚！
想叫他鬆手時。
卻聽耳邊傳來這人幽幽低音，「九兒這夜半三更的不睡覺，跑到這陰鬼作祟的鬼蜮裡頭來，是要做什麼？」
那聲音，就像是貼著她的耳廓，鑽到腦子裡去似的。
叫遲靜姝頓時頭皮一陣陣發麻！
內心暗道——若知道這鬼蜮裡頭，會出現你這麼個惡鬼之魔，我是絕對不會過來半步的！
張了張口，依舊用那半啞半甜的聲音道，「我想來瞧瞧……這個死的，是誰……」
「哦？」
本在身後的人，忽而來了興緻一般地朝前靠了靠。
遲靜姝明顯感覺到他的側臉，貼在了自己的耳側。
冷香與呼吸的味道，更加濃郁地侵襲過來。
她再次要緊牙關，努力不讓自己露出過分緊張的顫抖來。
蕭厲珏卻在她的耳邊笑了，語氣涼薄地問：「九兒原來對死人感興趣么？」
黑暗驟臨時，遲靜姝只能感受到這人的氣息與呼吸。
如今伴著那幽淡的月光，視線也漸漸地適應了下來。
隱約能看到面前靈柩的形狀，以及周圍景緻大體的輪廓。
唯獨背後那人，卻怎麼也瞧不出清楚。
她的眸光暗了暗，隨即用聽不出情緒的語調說道，「只是覺得，二夫人死情怪異，想來求證一番。」
蕭厲珏又輕輕淺淺地笑了，「求證？你想知道什麼？」
遲靜姝聽著他的語氣，心下微驚，下意識問：「殿下莫非是知曉什麼嗎？」
她問得直接，似乎也沒意識到這有什麼不妥。
可蕭厲珏卻勾著唇，沒出聲，環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
遲靜姝不適地眉尖兒一蹙。
就聽耳旁人，森冷幽幽地說道，「九兒想知曉什麼？」
「我……」
遲靜姝張口，頓了下，忽而察覺不對，朝旁邊斜眼看去，只能看到這人精緻優雅的額頭，與線條完美的側臉。
暗暗心悸。
收回視線，默了片刻后，說道，「二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
「呵呵。」
幽冷低笑傳來，在這空蕩的靈堂里迴響，如鬼音森森裊裊，驚得夜鶯不眠，生人失魂。
遲靜姝只覺後背都冒了一層冷汗。
便聽這人又慢悠悠地說道，「九兒想知道？」
遲靜姝臉色微沉——他又在戲弄自己？
頓了頓，說道，「殿下……」
可剛剛才開口，就聽耳邊人似是帶著笑意地說道，「九兒想知道的事，告訴你，也並非不可。只不過……你確定，要知曉的，是那婦人的死因？」
遲靜姝神色一變。
猛地聽出了蕭厲珏這話里暗示的意思！
徐媛怎麼死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別的事！
別的事？別的事？
她腦子裡急速旋轉。
是蘇離的參與？還是遲烽的百般隱瞞？又或者……是其他？
其他，其他……能有什麼……
蕭厲珏摟著懷裡小小的一隻，斜睨著眼角，看她眼珠子亂動的焦急模樣。
眸底掠過一絲笑意。
半晌，不見她有什麼動靜，便作勢起身，懶懶道，「既然不問，那便罷了，本宮……」
話沒說完，卻被遲靜姝一下按住了環在她腰上的手！
原本柔暖的小手，指尖冰涼。
蕭厲珏眸光一閃，朝那素白的蔥指上掃了一眼。
便聽遲靜姝聲音微微焦急地問：「殿下，這棺中之人，到底是怎麼死的？」
蕭厲珏看著她指尖的眼神一頓，隨即，眼底浮起一抹驚艷的光來。
慢慢地勾起了唇角，撩開眼帘，朝懷裡的小傢伙看來。
這時遲靜姝已經側過身，依靠在他的臂彎里，正朝他看來。
四目交接。
近在咫尺的梨香與冷香，彼此交纏。
遲靜姝忽然察覺不對，想往後躲開些。
蕭厲珏卻募地幽幽開口，「往這裡瞧。」
她順著他的動作，疑惑地轉眼。
便瞧見，他單手在棺蓋上一揮。
本是敞開頭部的棺蓋，忽地往後，露出了整個棺材里躺著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