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將行
第五百零五章 將行
既是定下要出差,曹顒就將手頭的事情梳理清楚,將衙門的事物託付給王景曾、唐執玉等人。
最初聽說曹顒要出差口外,王景曾還有些納罕帶著幾分好奇,畢竟這是苦差,未必要曹顒親往的。他卻是不想想,曹顒不去,剩下的這幾位主官誰是能吃得這份苦的。
他神情帶了幾分遲疑,似乎有話要說,但是掃了眼邊上的唐執玉與伊都立,合上了嘴巴,又沒有言語。
熬到下午,將要落衙的功夫。
王景曾猶豫再三,湊到曹顒面前,開口道:「曹大人,這……大人去口外的話,二月聖駕巡幸畿甸……衙門裡,哪位大人隨扈……」
曹顒見他神情中透出幾分扭捏,心裡有些無語。
讀了半輩子聖賢書,眼前這位怎麼還不省得伴君如伴虎?
不過,心裡想想,他也能理解。
王景曾出身學士府,又是正經的科班出身,心裡估計也惦記著封閣拜相,做帝佐之臣。
這太僕寺是清冷衙門,一年到頭,除了隨扈的功夫,也鮮少有能在聖駕前露臉說話的機會。
想到這裡,曹顒道:「既是本官出京,王大人坐鎮衙門,王大人到時安排就是。」
王景曾聽了,卻不甚滿意,微微皺眉道:「曹大人,這若是伊大人與唐大人兩個都想去,該如何決斷?要不,還是大人決斷吧?」說到最後,臉上難掩希翼之色。
曹顒見他沒完沒了,心裡嘆息一聲。
這王景曾也人到中年,怎麼還不明白「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的道理?
他心裡惦記著隨扈。便以為別人也同他一般想法。既是心裡想去,又怕人說他以權謀私,還想要從曹顒這裡得個名正言順。
這不是就是所謂的,既想做婊子,又想要立牌坊么?
曹顒的神情有些僵住,看著王景曾道:「那依照王大人的意思,該如何安排?」
王景曾沒想到他會將問題又推給自己,目光閃爍。帶出些許尷尬來,道:「曹大人自當有妥當的安排。」
到底是同衙為官,見他如此,曹顒也不欲多說,隨意道:「還是王大人看著安排吧,本官並無二話。」
王景曾聽了,神色立時舒緩下來,點了點頭應下。
待他出去。伊都立笑著進來,看著王景曾的背影,低聲問曹顒道:「是為二月隨扈地事兒來的吧?」
曹顒點點頭,就見伊都立撇了撇嘴巴,道:「就知道他會如此。這早上聽說大人要出京后,他便是火燒屁股似的,有些坐不住了。」
曹顒聽了,只是笑笑。
就算心裡腹誹。他也甚少將人的是非掛在嘴邊。
伊都立說完,神情中帶了幾分不好意思,道:「這樣的差事,說起來,大人本不必親往,派到下屬身上才妥當。只是下官實是畏了塞外苦寒,加上家中妾室臨盆在即,實是不好出去……」
曹顒見他如此。笑著擺手道:「大人不必說這個,我在京里拘得緊,出去一趟只當散心。不說別的,就是疾馳驛站這條,依照大人目前這富態,也頗為不易。」
伊都立訕笑兩聲,道:「呵呵,上了歲數。心寬體胖!」
已經使人在吏部辦了出京手續。除了曹顒親往,還有兩個太僕寺的年輕司官。挑得都是精騎射的滿員。
說好了明日在西單牌樓匯合一起出城后。曹顒便打衙門出來。
回到府里,剛進院子,就見鄭虎迎了上來。曹顒止了腳步,問道:「怎麼?程宅那邊又有動靜了?」
鄭虎點點頭,道:「回大爺話,這幾日已經有好幾次犬吠了,白日里也有人探頭探腦,想來是沒按什麼好心。只是正趕上這兩日雪大,估摸著是怕現了行跡,要等雪化。」
魏黑跟在曹顒身後,聽了這些,也不由地皺眉。
對方三番兩次地使陰手,這邊卻是還不曉得敵人底細,實是太被動。
這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明白地,曹顒同鄭虎、魏黑進了偏廳,仔細追問了幾句。
雖說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但是這般鬼祟,又是在稻香村鋪子出事後,出現在程宅的,所以曹顒也有些不放心。
韓江氏雖說平素好強,也不過是個小女子罷了。
萬一真有個閃失,不管是看在死去的文綉面上,還是程夢星面上,曹顒心裡都會不安。
鄭虎雖說也有幾分武力,早年在太湖珠場也有護院經驗,但是畢竟在京里呆的年頭短。京城衙門或市井的道道,並不怎麼熟悉。
想要這裡,曹顒便使人去喚了張義過來,交代他明日不必跟著出京,讓他挑幾個身手好的,留在府里呼應鄭虎。
要是有需要往經衙門的地方,請示過老爺與庄先生后出面料理。
張義是京城府里的家生子,在曹顒身邊當差地年頭也久,平素里有幾分小機靈。
張義應了,隨後問道:「大爺,既是小的不跟大爺出京,又要留人手盯著程宅,那大爺身邊的人手豈不是不足?」
這幾年因庄先生多次提點,曹顒每次出行,身邊的長隨侍衛人數也不敢少帶。張義,是京城隨曹顒出門的人手之一。
曹顒道:「人手不擔心,實不行從老爺身邊地人手中選兩個出來暫用也好。只是原本打算正月里,給你與趙同兩個辦喜事,這因分家的緣故,拖到現下還沒定日子。要不這樣,趙同也留下,你們在二月里選個好日子,讓大奶奶幫你們好生操辦操辦。」
張義聽了。忙搖頭道:「大爺切莫如此,身邊總要留人侍候。趙同雖比不得魏爺與任老四身手好,這打個前站,安排下行程瑣事最是妥當的。再說了,這到嘴的鴨子還能飛了不成,小地們不著急,總要等大人給操辦,喜事才熱鬧。」
曹顒見他說得真情實意。笑了笑道:「好,等我回來,定給你們好生操辦操辦。」
張義笑道:「那敢情好,那小的可是後者麵皮等大爺的紅包了,要是少了,仔細小地灌大爺酒。」
一句笑鬧,驅散了方才屋子裡的沉寂。
魏黑要下去挑明日帶著的人手,張義也往管家處使人預備曹顒等人預備的馬匹去了。屋子裡只剩下曹顒與鄭虎兩個。
雖說鄭虎平素沒有說想要認妹妹的話,但是對楊瑞雪卻始終惦念著,曾開口向曹顒問了好幾遭。
曹顒想起方才伊都立所說地「妾室將臨盆」的話,算算日子,說得差不多就是楊瑞雪了。他稍作思量。對鄭虎道:「聽伊都立今兒提及,楊氏將臨盆了。你若是……」
他原想說鄭虎想要送東西的話,就打著曹府地名帖去,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多事,保不齊節外生枝,再牽扯出其他的來。因此,他便改了口道:「你若是不放心的話,我叫大奶奶關注著那邊府里,有什麼消息也好早些告之你。」
鄭虎聽提到楊瑞雪,神情有些古怪,伸手摸了摸後腦勺。道:「大爺,小的妹子原不是要年前進京么,這回估摸著要拖到二月間了。小的向來是沒主心骨地,楊氏那邊,小地雖說心裡念及骨肉親情,但妹子那邊,指不定還有其他話。若是妹子肯認她,小的沒話說;要是妹子不肯認她。小地也不願讓妹子傷心。要是那樣的話。還求大爺在不費事的狀況下,照拂楊氏一二。」
說話間。他眼中露出幾分祈求之色。
曹顒心裡,實不願鄭家兄妹同楊瑞雪扯上瓜葛。楊瑞雪身上牽著李家秘辛,要是糾巴起來,指不定有什麼麻煩。
但是這些話,他又不好直接當鄭虎說。
鄭虎心裡惦記著骨肉親情,要是曉得楊瑞雪的處境尷尬或者有不妥當,只會跟著懸心。
人心就是如此,寬厚之人,待人以誠。
就算當年那個提起拋妻棄子的生父咬牙切齒地鄭虎,也從來沒有遷怒過楊瑞雪這個異母妹妹。
只是他性子耿直,向來都是倚仗妹子為主心骨。如今雖說娶妻生子,兒子都已經兩三個,但是他還是很依賴妹子。
曹顒點點頭,將話題轉開,讓鄭虎那邊也仔細些,到底要護的是個女子,名聲、身子都不能有閃失,越發要精心才好。
鄭虎使勁點頭應了,沒有在這邊多駐留,回去瞧了眼媳婦、兒子,便往程宅那邊去了。
曹顒出了偏廳,想著是先回內院更衣,還是先尋庄先生說話,就見曹寅打外頭回來。
曹顒給父親見過禮,提了明日口外出差之事。
曹寅看著院子甬道兩側尚未消融的積雪,不由地皺起眉頭。這個時節去塞外,不是受罪是什麼?
不過,畢竟是公事,也沒有因天氣不好,就簡慢怠工的道理。
曹寅點了點頭,道:「叫你媳婦兒多預備兩套厚衣裳給你,省得你母親惦記。」
曹顒應了,原想要再說程宅那邊地事兒,但是見曹寅隱隱地露出乏色,便沒有開口。
曹寅回內宅去了,曹顒直接往榕院這邊來。
庄先生已經吃過晚飯,如今正同智然兩個圍著火爐煎茶吃。
見曹顒進來,庄先生忙伸手招呼他在炕邊坐下,倒了一盞茶給他,道:「今兒老朽同和尚兩個親自從西山背回來的泉水,你吃一口嘗嘗。」
曹顒笑著接過庄先生遞過的茶盞,說道:「先生與小和尚好興緻,這是踏雪尋梅去了?」
西山雪景是出名的,「西山霽雪」是燕京八景之一。除了風景優美,西山寺院林立,香火繁盛,平素里遊客、香客絡繹不絕。
聽了曹顒的話,智然手裡也端著茶盞,含笑不語,庄先生面上露出遺憾之色,道:「真別說,老朽到了西山,見了峰嶺瓊聯、旭日照輝的美景,還頗為遺憾。要是這山上植些紅梅,那豈不是錦上添花,恍若人間仙境一般?」
曹顒已經將茶盞送到嘴邊,還未入口,便覺得清香撲鼻。他低頭飲了一口,確實同尋常所喝的茶不同。
除了茶的清香,隱隱地還帶著幾分甘甜。
曹顒點點頭,道:「好茶,好水。」
庄先生帶著幾分得意,道:「是吧,到底是活水,吃著甘甜。現下看來,要是厭倦了京城繁華,往後在山裡修個宅子住下,做個農夫也是人間樂事。」
曹顒道:「要是先生惦記,也非難事,只是妞妞最是喜歡熱鬧地,先生也不怕拘了她?」
庄先生溫言,使勁拍了拍腦門,道:「是了,兒女是債,老朽一時心熱,倒忘記了這個小祖宗。這兩日還一個勁地磨人呢,叫人帶她出去看四姑娘與五姑娘兩個去。」
曹顒吃盡杯中茶,撂下茶盞,道:「先生,口外暴雪成災,明兒我要帶人過去一趟,怕是要月把的時間方能回來。小和尚這邊,就先托先生了。」說到這裡,很是抱歉地對智然道:「小和尚,原還說多陪你拜幾家寺廟,這下卻是要等到下月了。」
智然合十道:「曹施主且忙,勿以小僧為念。年前曹施主不是領小僧往十三皇子府上講經么,前些日子那邊送來帖子,請小僧得空過去說禪。這位皇子心性天然,倒是有幾分佛像。小僧這幾日,正好往那邊走走。」
庄先生摸著鬍子,沉吟了半晌,神色慢慢轉為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