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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一章 鳳危

  第七百七十一章 鳳危

  簡親王府外宅的喪事熱鬧了沒幾日,雅爾江阿就病倒了。儘管如此,他也沒有回王府,仍宿在別院這頭。


  因這個緣故,宗室里說起這個已故的「楊氏」,都當成傳奇人物。畢竟這雅爾江阿愛男色是人盡皆知,這一個「女子」受到這般寵愛,那指定是天仙品貌。


  情深不壽。


  京城的茶館中,又多了談資。就是之前那些傳言雅爾江阿跋扈的,如今也換了口風,都說是位痴情王爺。


  各種傳言,不一而足。


  就是初瑜這邊,私下裡也同曹顒說過兩遭,卻並不羨慕「楊氏」的獨寵,只是為簡親王福晉感嘆。丈夫在外頭這般熱鬧,又要照看兩位失母的庶女,情何以堪。


  在這個背景下,又是王府大院中,提及「情」字,多是笑談。


  曹顒這邊,是慶幸雅爾江阿的隨性,使得十四阿哥碰了一鼻子灰。如此一來,只要不沾十四阿哥的邊,簡親王府就是太平的。


  楊子墨之死,對於雅爾江阿許是錐心之痛,對於旁人,不過是幾句閑話罷了。沒過幾日,就煙消雲散。


  就連曹家女眷經常提及的事兒,也換成淳王府五格格指婚之事。


  十月初九,聖駕自熱河奉皇太后迴鑾那日,下了五格格指婚的旨意。五格格封為和碩郡主,指給溫都氏寶進泰。


  這個寶進泰,名不見經傳,但是其父鄂海是封疆大吏,現下任陝甘總督。


  總算不用去撫蒙古,算是宗室格格之中的幸運之人。


  七阿哥隨扈,七側福晉送嫁,兩人都跟著聖駕一道返京。指婚的消息傳到京城時,他們還在路上。


  初瑜得了消息,想起二格格出嫁前所說的,只覺得酸楚。要是二格格也能留在京城,也不用受這骨肉離別之痛。


  七福晉歡喜不已,早早地使人過曹府接初瑜回去。


  五格格是郡王府嫡女,身份比二格格尤為尊貴。


  之前得來的消息,隱隱約約是說要指到蒙古給一位親王世子的,誰想到這臨了臨了,又得遇光明。七福晉這邊,自然是直念阿彌陀佛。


  初瑜這邊,也為妹妹高興。


  五格格向來同二格格最為親厚,二格格離京這幾個月一直悶悶不樂。如今雖曉得自己不用去蒙古的,欣喜過後也覺得惆悵。


  待無人之時,她拉著初瑜的手道:「大姐姐,如此一來,那是不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二姐姐了?二姐姐最不耐腥膻,連羊肉都吃得少,到了蒙古還不知怎麼難熬。」


  初瑜聽了這話,想著初嫁的胞妹,心裡也是酸澀不已。


  「何至與此,往後隨扈熱河,總能遇到。蒙古王公每年夏天都要到熱河來朝,寶雅格格在熱河還有別院。」初瑜不願五格格跟著感傷,擠出幾分笑說道。


  「我能留在京中,定是二姐姐求了阿瑪。二姐姐說了,能留一個是一個,總好比盡數到蒙古吃沙子。」五格格帶了幾分黯然說道。


  事實上,的確有人求情,卻不是二格格。連二格格自己都認命出嫁,曉得撫蒙古是宗室格格的使命,哪裡還會生妄想之心。


  求情的,是大格格初瑜。


  初瑜給熱河的七阿哥去了好幾封家書,其中只提嫡母納喇氏的不易。納喇氏只有五格格這一親生之女,要是遠嫁,慈心何安?


  長輩的關係,初瑜不好評述,但是七福晉這些年來失寵是事實。雖說早年她同七側福晉有爭鬥,對於王府繼承人也有插手,但是對待庶子庶女並無不是之處,將王府也打理得井井有條。


  寫這些家書的時候,初瑜也常撂下筆冥想,胞妹二格格要是也留在京城的情景。但是這沒有哪個王府有這樣的恩典,就連寶雅那般受寵愛的格格,也免不了和親的命運。


  七阿哥那邊,卻是被長女的信觸動。他已年將不惑,想著同七福晉冷淡了二十多年,心中也頗有愧意。


  於是,在康熙同七阿哥說起五格格的親事時,七阿哥就在御前為嫡妻求了情。七福晉沒有親生子,留下女兒在京里,也能慰她晚景寂寞。


  康熙上了年歲,已經開始顧念兒孫之情。這番骨肉天倫的話,也使得他頗為感觸。七阿哥對於結髮之妻的這點體恤,正對了康熙的心思。


  皇室親情本就淡薄,七阿哥這邊,卻是甚有人情味兒。如此一來,五格格就得了這份恩典,留在京城;原本她要指的那個蒙古親王世子,指了其他王府的格格。


  初瑜不曉得五格格這番變故沒有沒自己的緣故,但是她卻不想居功,閉口不提。


  因為還要顧念生母那邊,怕引起母親埋怨,對異母妹妹用心,疏忽了同胞妹妹。


  養恩生恩,熟輕熟重,初瑜也衡量不出。只是在心裡,待五格格與弘曙他們並無二樣;其他的異母弟弟與妹妹,則是遠了幾分。


  七福晉這邊,將這份意外的恩典,算在了二格格頭上。因為二格格之前跟著五格格說了數遭,希望妹妹能免除去蒙古的命運。


  如今,她已經是別無所求。


  她拉著初瑜,亦是感慨許多,說起五格格出生之時,還有二格格幼年的趣事,一會兒歡喜,一會兒抹眼淚,激動不已。


  初瑜這邊,陪著說了半日話,直到黃昏時分,曹顒親自來接,才離開。


  七福晉親自將初瑜送到馬車上,站在二門裡,雖被丫鬟與婆子環繞,卻是難掩滿身孤寂。


  初瑜嘆了口氣,放下帘子,乘車回曹府。


  曹顒這邊,想得卻是另外一回事。


  這個鄂海,位列陝甘總督,這西北又是多事之秋。前有十四阿哥,後有年羹堯這個「西北王」,粘上哪個都是夠喝一壺。


  不過,這個鄂海從康熙四十年任巡撫,康熙四十九年升總督,先督撫湖廣,后督撫陝甘,在封疆大吏的位上,將近二十年而不倒,這也是康熙末年數得上的人物。


  畢竟這些年,有「黨爭」,有「二廢太子」,這倒台的督撫大員不是一兩位,


  這是人精子,就算十四阿哥與年羹堯想要拉攏,也要看夠不夠分量。


  想到這裡,曹顒就放心了。他親生弟弟妹妹少,對於淳王府的幾位小舅子、小姨子,也是當成自家骨肉待的。


  十月二十,聖駕回京,駐紮暢春園。


  按照每年的規矩,聖駕到京,就要舉行大朝會、小朝會的,今年卻是例外。


  京城內外,都盯著暢春園的消息。聖駕在暢春園只停了兩日,二十二就以皇太后聖體違和的緣故,聖駕回宮。


  就連留京的十阿哥、十四阿哥、十六阿哥等人,也始終沒有見到康熙。如此一來,就有不少人開始揣測各種可能,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直到十月二十四,康熙才舉行一次小朝會。曹顒因六科給事中的身份,也位列堂上。雖說他看著憔悴許多,但是目光炯炯,仍是不怒自威的模樣。


  這樣一來,打破了不少人妄想,使得不少人都老實了。


  只是,京城的氣氛越發詭異,老天爺也跟著配合,連日陰沉沉的,不見太陽。北風呼嘯,又少雨雪,每日里只吹得窗戶呼啦呼啦的響,饒得人心煩。


  太后病重的消息,也傳到李氏耳中。


  她是外命婦,沒有宮中傳召,也無資格進宮探視,只是開始吃齋,每日早晚在佛前禱告。另外,她還拿了五百兩體己銀子,交給初瑜,讓初瑜舍到寺里,為太后祈福。


  這似乎註定是個不平凡的冬季,因為打十月中旬聖駕到京,順天府就報稟京城發現痘疫。到了十月底,衙門統計的染痘人數已經數百人。


  曹家內宅的幾個孩子,都是種了牛痘的,但是家中僕從下人也有兒女,也要防著外頭傳來疫病,也是學著其他人家,緊閉門戶。


  曹顒與曹寅說起牛痘之事,只有悵然。雖已掌握種牛痘的法子,但是沒有康熙允許,他們也不敢外傳。


  這痘疫最是要命,患病十人,要死兩、三個。疫病橫行時,死三、四個也是有的。


  康熙帝王遲暮,喜怒不定,誰也揣測不到他的心思。就連曹寅,雖有顧念蒼生之心,也不敢去違逆這位帝王的心意。


  曹顒這邊,盼不到康熙愛惜民生,只能盼著雍正。


  真是史筆殺人,康熙的「仁孝」都有很大的水分,但是史家卻願意錦上添花,將這位帝王誇得很一朵花似的。


  國庫這般空糜,與他五下江南,每年避暑塞外,加上春幸畿甸,冬巡皇陵不無干係。


  十一月初二,就在皇太后病狀稍輕之際,康熙出宮,幸湯泉了。對外頭的說辭,是康熙的老寒腿犯了,外加最近幾日在太後宮問安,受了風寒,所以去湯泉料理。


  雖說太醫說太后這邊稍安,但是康熙也不敢輕忽,使人在湯山至德勝門、德勝門至大內之間設立兩處腰站,各派一司官與一筆貼式值班,專門負責康熙給太后的請安摺子與太後宮到御前的消息。


  如此一來,明眼人都看出來,太后已是時日不多。


  原本每年這個時候,少不得各個王公府邸都要攜帶家眷,到湯泉外宅小住,今年卻是很少有這個興緻。


  這臘月都是京城嫁女娶婦的時候。因為一年到頭,只有年底最清閑。今年因皇太后病重,不少人家開始將婚期提前,都怕遇到國喪,耽擱了嫁娶。


  因此,有的人家也顧不得天花,都商量著將婚期提前,要在冬月里完婚。


  曹府這邊,也收到不少張請帖。關係好的人家,曹寅權當散心,親自前往;關係平平的人家,就使人送了禮金。


  李氏這邊,聽說內務府已經預備太后後事,跟丈夫與兒子商議,想要往宮裡探望。


  打太后帶病回宮,想要請安探疾的內命婦、外命婦有不少,都讓德妃娘娘與宜妃娘娘給回絕了。這也是順承康熙旨意,怕饒了太后養病。


  畢竟是病中,這要是接待命婦請安也要折騰。


  曹寅與曹顒這邊,心裡沒底,但是曉得李氏感念太后這幾年的照拂,還是依照規矩往宮裡遞了請安帖子。


  李氏這一番心意,使得德妃與宜妃好生為難。


  她們兩個都是水晶心肝,通過蛛絲馬跡,曉得李氏的真實身份,也明白太后真心看重李氏。


  猶豫再三,她們兩個都不敢做主,怕處置不當,惹了康熙的怪罪,就使人請摺子送到湯泉御前,請康熙聖裁。


  因宮中到湯泉有兩處腰站,都是預備著快馬,所以這摺子當日就批回來,只有一個字「准」。


  德妃與宜妃看了這御筆批示,對視一眼,各有思量。


  兩人都明白,這明著對李氏好的是太后,說不定實際上是湯泉那位。


  康熙對皇子雖不假顏色,對於公主們卻是不同。要不然三公主也不會以庶出的身份,得封「固倫公主」的封號。更不要說,李氏的生母,不是諸妃能比的;就算比起元后赫舍里,也是只高不低。


  即便太后薨了,只要李氏還在,曹家的富貴日子就要繼續。


  二妃知曉這個道理,都是暗暗上心。


  李氏哪裡會想到這許多,聽說宮裡准了請安,將新製成的一套衣裳帶著,同初瑜一道進宮。


  寧壽宮,暖閣中。


  李氏與初瑜婆媳跟著內侍進來時,只覺得滿屋子藥味兒,寂靜無聲。


  德妃與宜妃兩個都侍立在側,見她們兩個要跪下請安,宜妃上前一步,低聲說道:「還是別多禮了,太后等了好一會兒,方才還問起,曹夫人請上前說話。」說到這裡,看著初瑜道:「王嬪那邊,有事尋大格格,大格格先過去那邊瞧瞧吧。」


  初瑜聞言,曉得是要支開自己兒,有些不放心婆婆,卻是也沒法子,只能低聲應了。


  待跟著內侍到了王嬪處,王嬪請她放心,初瑜才好些,心中不免胡思亂想,看來婆婆的身份宮裡幾位娘娘也是曉得的,要不然也不會這般另眼相待,只是不曉得這是不是婆婆的福氣。


  暖閣中,太后睜開眼睛,拉著李氏的手,淚眼婆娑。


  德妃與宜妃對視一眼,都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太後身邊近侍宮人。


  李氏見太後頭發全白,臉上暮色沉沉,心中也是哀痛莫名,含著淚道:「太后,請您老人家好好休養,早日好起來,還盼著跟著太後去摘朵科爾沁的馬蓮花,看看大鴻雁。」


  這句話,用的蒙語,是來之前對讓烏恩翻成蒙語,李氏硬背下的。


  「科爾沁,姑祖母……姑姑……」太后聽了,身子顫動,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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