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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伶仃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伶仃

  樂青的臉色煞白,身子微微顫抖,哽咽著道:「大爺……」


  天佑握著她的手,輕聲道:「若非如此,太太那邊定不會允。我身為人子,總不好去忤逆父母。若是真惹惱了太太,即便我求著她留下你,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他雖成熟懂事,到底是少年,哪裡能明白對一個女子來說,生兒育女的意義,才會說得這麼輕鬆。


  樂青的心裡生疼,眼淚滾滾而下,坐起身來,哆嗦著嘴唇道:「原來大爺上回說的話,竟是哄奴婢……」


  天佑聞言,心中一急,也跟著坐起身來,道:「哪個哄你,我是真心實意說的。若叫我騙你,管叫我天打雷劈……」


  剩下的話,已經被堵在嘴裡。


  「大爺……」樂青伸出手去,堵住天佑的嘴,流淚道:「奴婢信,奴婢信,大爺快別說這樣的話,要嚇死奴婢不成……」


  天佑伸出手去,撫了撫樂青的臉,將她臉上的淚擦拭掉,道:「我不想辜負姐姐,卻也不好違逆老爺、太太……可名分也好,子嗣也好,到底要委屈你……我不能私心為你做主,到底要姐姐自己個兒拿主意,要不然,說不定有一日你終會埋怨我……」


  天佑是未來的家主,要是留樂青在身邊,即便不能抬舉為妾室,也能保證她錦衣玉食。


  可到底少了名分,若是他不在了,樂青的處境就會變得尷尬。


  即便他安排好一切,樂青也不過是孤獨終老的下場。


  想到這裡,天佑的心裡有些沉重。


  父親教導的那兩條,是能保曹家避免嫡庶之亂,可對於其中女子來說也委實殘忍了些。


  自己真的忍心,讓陪伴自己多年的樂青,落到那個境地么?


  天佑的心裡有些慌亂,其實,隱隱地他還存著另外一個念頭。


  若是樂青真的不計較名分、不在乎子嗣地跟了他,那也不是沒有旁的辦法。


  樂青不是家生子,一個人賣到府里,想要脫籍也容易。將她放出去,再外頭等上幾年,等自己成親,生下嫡子后,再想辦法納進來。


  那樣的話,說不定要等個三、五年的功夫。


  只是那樣的話,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父親母親那邊,終要惱的。


  所以,天佑才遲遲不能拿定主意,最終讓樂青來選擇。


  樂青沒有回答天佑的話,緩緩說道:「今天太太傳奴婢過去,說了配人之事,問奴婢的意思……奴婢說,但憑太太做主……奴婢進府十多年,除了隨大爺去清苑那兩年,其他時間一直在這院子里過活,也想出去見見世情……若是大爺體恤,就幫奴婢在太太跟前說說情,看能不能指給外頭的管事……」


  天佑愣了。


  他雖心裡想著讓樂青自己選擇,卻也沒想到她會這麼痛快地選擇離開。


  連府里都不待了,避得除了自己,還能為什麼?

  「這是你的真心話……」天佑的聲音木木的。


  「這是奴婢的真心話,奴婢也捨不得大爺,可奴婢也不願像兩個老姨娘那樣活著……」樂青低著頭道。


  她說的兩個老姨娘,是曹寅留下的兩個妾室,兩人安置在一處僻靜的院子里,輕易不在人前露面。


  府里的人,也嫌少有人提及那兩位。


  天佑只覺得胸口悶悶的,生出幾分惱來,抓著樂青的胳膊,就用了上些力氣:「老太太也好,太太也好,誰還曾虧待了那兩位不成,讓姐姐在這裡為她們道委屈?」


  樂青使勁地搖了搖頭,道:「奴婢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說老太太、太太不是……只是覺得老姨娘那裡沒有兒孫,只養著兩隻老貓,委實太冷清可憐了些……」


  她說了這樣的話,天佑哪裡還有不懂的。


  他放下樂青的胳膊,低聲道:「姐姐這是拿定了主意……」


  樂青本來心裡難受,這些話也在肚子里裝了許久的,現下見天佑難受,反而不好再沮喪,擦了淚柔聲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奴婢能來侍候大爺這數年,已經是難得的福氣,現下正好,過猶不及……」


  天佑心裡雖捨不得,可也不願做黏黏糊糊狀,自嘲一聲道:「是我糊塗了,竟還不如姐姐看得明白……」


  外間,綠意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睜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一夜過去,天佑與樂青主僕神色如常,看不出有異。


  只是從這一天起,樂青不再值夜。


  葵院前些日子新補了一個二等丫鬟,叫做橙葉,就由她接了樂青的班,同綠意、紅情幾個輪班值夜。


  樂青將手上的差事,陸續分派出去,自己每日里閉門不出地做針線。


  傳到初瑜耳中,對她很是滿意,賞了兩匹鮮亮的錦緞下來。


  雖說初瑜這兩日外放的丫鬟名單中,沒有樂青,可大家也多瞭然,這定是因大爺明春下場之緣故。


  樂青年歲到了,大爺春闈后,八成也要放了。


  旁人還好,都忙著過年,不過是說上一嘴便罷,楓院的小樓卻是坐不住,忍不住到葵院來打探消息。


  在她看來,樂青性子溫順,人又能幹,是太太給的,定會成為大爺的通房,怎麼如今又要放出去?

  也不知樂青同她說了什麼,離開葵院時,小樓神色恍然,臉色雪白,全無平素的伶俐……


  江寧,總兵府,書房。


  看著笑得合不攏嘴的曹頌,曹顒不禁搖頭:「瞧你那樣子,又不是頭一回做爹,就那麼歡喜?」


  曹頌使勁地點點頭,道:「嗯,歡喜得不行,要是再添個兒子,不就是湊成兩個『好』字。」


  「別只顧惦記兒子,也多顧念下弟妹。她沒有娘家可依,你若不護著她,還指望誰護著她?」曹顒想起張義的話,說道:「那些歌姬瘦馬,往後也少收些,不只是弟妹那邊,你自己個兒得身子也要愛惜。」


  曹頌使勁拍拍胸脯,道:「大哥放心,弟弟當年迎靜惠入門時,就對她說過,我雖不能只守著她一個,可卻只要她的孩子。那些歌姬什麼的,只是官場應酬,不好不收,過後也多轉手送人了,實在情面大的,才養在府里,不過是添碗筷子。」


  堂弟這麼大了,也沒有當哥哥的管弟弟納妾收婢的道理。


  對面這樣洒脫的堂弟,曹顒到時真心生出幾分羨慕。


  他低下頭,看著茶杯里漂浮的茶葉。


  早年不納侍妾,是怕家宅不安,不樂意應對麻煩,不願妻子難過;如今老夫老妻,激情不再,偶爾看到年輕丫鬟,也多瞄幾眼,卻是開始顧忌兒女。


  正人君子的嘴臉擺慣了,自己將自己束住。


  真是自作孽。


  曹頌見他不說話,眼睛咕嚕地轉了轉,壓低了音量道:「大哥還要在江寧待一陣子,這身邊,是不是也添個人侍候?」


  曹顒先下住在客房,除了京城跟過來的小廝,這邊安排侍候起居的丫鬟都年紀較小,不過十一、二歲模樣。


  曹顒曉得靜惠顧慮。


  若是曹顒這大伯子,真的空床寂寞,收用了弟弟這邊的丫鬟;若是年長的丫鬟不老實,勾搭了主子,妯娌之間說不定就要有芥蒂。


  曹頌雖敬重嫂子,可心裡到底是向著哥哥的,對妻子的安排已經發了回牢騷,先下想起這一出來,就有些動心。


  在京城中,哥哥是顧慮嫂子臉面,不願收人。


  如今離京城遠,安排兩個女子服侍哥哥幾日,又有什麼?

  曹顒聞言,忙擺擺手,道:「快別多事,先下這樣就挺好。」


  曹頌曉得自己這個哥哥,最是怕麻煩多事的,要是真安排人在總兵府這邊,這上上下下的可瞞不住。


  到底該如何,他陷入了沉思……


  曹顒見他一本正經想事情的模樣,不禁失笑,心裡卻未嘗沒有綺念。


  倒不是想著被翻紅浪,而是有些想念秦淮河上的舫船。


  雖說秦淮河上的水不結冰,可天寒地凍,河面上的舫船也多入船塢,嫌少有在江面上的了。


  否則喝酒吃茶,聽歌看舞,見識一番秦淮風月,才不枉南下一遭。


  曹頌還沒想出如何安排哥哥「舒坦」、「舒坦」,魏黑過來書房找曹顒。


  見他有話要說,曹頌同堂兄招呼一聲,回內宅陪懷孕的妻子去了。


  魏黑已經轉為鄭重,道:「大爺,曹甲壓了鄭三,去了湯山鎮。」


  曹顒聽了,神色也變得凝重。


  那個鄭三,是江寧城裡一個地頭蛇,經常做中人。


  魏家幾個子侄被萬復綁架后,就是使得這個鄭三傳話魏家。前幾日,魏家遞銀子贖人,也是通過這鄭三說項。


  魏黑髮現曹甲的異常,他對龐家村之事,似乎格外關注,對於魏家這邊也很上心。


  於是,這幾日魏黑就盯著曹甲。自打昨天,魏家幾個子侄到家,魏黑就越加留心。


  曹顒這邊,魏黑自然也沒瞞著。


  曹顒倒是並沒有太擔心,曹甲入曹家十多年了,在曹寅的身邊更久。若他真是洪門中人,曹寅也不會大喇喇地收留他在曹家。


  若不是洪門中人,剩下的就是恩仇二字。


  不管哪個,只要是曹甲心愿,曹顒都打算儘力滿足。


  前提是,曹甲得同意他援手,而不是這樣單槍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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