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五祈福
七月十五,按照慣例,出嫁女子都會到城郊的觀音寺祈福,以求婚姻幸福、子嗣綿長,徐瑾素可以直到大婚之日都不出徐府,謝絕所有宴請,但是,卻絕對不可以不去觀音寺祈福,不然,會讓太上皇以為徐家對這件賜婚不滿,這不符合徐家一直表現的積極的樣子。
所以,即使徐父徐母再不樂意,七月十五這天一早,徐母魏氏帶著徐瑾素和徐瑾纖前往市郊觀音寺,同行的,還有侍衛百人。
京城市郊觀音寺,分為外殿和內殿,尋常百姓都是在外殿求拜的,而像徐瑾素這樣的官家小姐,則是由專門的小沙彌指引到內殿,進行祈福。
徐母讓貼身的嬤嬤帶人先去收拾廂房,就領著徐瑾素和徐瑾纖、帶著丫鬟二三十人,浩浩蕩蕩跟著來到內殿。
徐瑾素由丫鬟扶著跪在蒲團上,看著母親和纖兒也虔誠地跪在自己身邊,抬頭望向麵前兩人高的白衣觀音法相,雙手合十:“觀世音菩薩在上,信女得天賜良機,幸回當初,隻願遠離負心人、父母親人安康長壽、家族興旺長久。”她的態度謙卑而虔誠,滿臉敬畏地拜下/身來。
仇皖站在內殿隱秘的一角,看到此時徐瑾素的表情,不自覺地挑挑眉,果然還隻是個閨閣女子,即使膽子大到敢和自己作對,此時也內心忐忑,尋求神佛庇護,殊不知,拜神不如求己,要是天上的神仙真的可以救世人於水火,那世間又何來這麽多悲苦離合愁恨多。看來,這樁婚事,還是徐錚那個老家夥做的梗。
“素兒,”徐母拜了菩薩,又讓丫鬟填了五百兩香油錢,這才望向自己的女兒:“這觀音寺祈福靈驗,我們為了你和良王的這樁婚事,少不得還要多留幾日,母親已讓人先去收拾了我們要住的禪院,而母親等一下會和了覺大師問些事情,你……”言下之意,則是詢問徐瑾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徐瑾素淡淡一笑:“母親隻管前去,女兒還想在這裏求支簽文,”她看了看身邊故作乖巧的徐瑾纖,嘴角的弧度更是加深了幾分:“不如母親帶著纖兒前去,也讓纖兒見見了覺大師,正好收收她如今皮猴的性子。”
“姐姐。”徐瑾纖撅著嘴,像是不滿意自己被人說是皮猴,一跺腳,撒起嬌來,惹得徐瑾素和徐母笑了出來。
“既如此,母親就先帶著纖兒去見了覺大師了,你求完簽,就先會禪房好了。”說著,徐母就帶著徐瑾纖和一大堆丫鬟婆子走了出去。
徐瑾素一直望著她們,直到看不到她們的身影,才歎了口氣,臉上的柔和溫順的表情淡了下來,整個人像是突然就冷漠了下來,她轉身重新跪在蒲團上,看了看不遠處台子上的簽筒,淡淡地開口:“把簽筒給我。”
這番表現,讓仇皖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不明白她的氣質為什麽一下子就變了這麽多,同時,心裏也不快了幾分。
徐瑾素看著簽筒,雙手合十,抬眼看看麵前的觀音像,嘴角微微彎起,像是在嘲笑什麽,然後,又迅速變回冷漠的表情,搖晃簽筒。不一會兒,就有一支簽從簽筒裏掉了出來。
“小姐。”知書看了看地上的簽,又看了看自家的小姐,低聲詢問一聲,想要上前把簽提自家小姐撿起來。
“不用撿。”徐瑾素淡淡地回答,她其實對這個簽文的解答沒有興趣,嫁給良王自己未來的日子,即使不求,自己也知道是什麽狀況,無外乎就是守活寡、活死人或者是直接變成死人,這個簽文到底說什麽,對自己根本不重要,此時她這般盯著簽卻不撿的表現,無外乎是在懊惱自己,明明知道未來會是什麽樣子,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地為自己求上一求,她信鬼神,要不然自己也不會回到過去,同時,她也明白,有些一目了然的事情,鬼神也幫不了自己,所以,我到底是為什麽還要求這支簽,這一刻她深深地鬱悶了。
這時,一隻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看上去白皙有力的手,撿起了地上的簽:“第十三簽。”
徐瑾素順著來人的手看上去,待看到那人的臉,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良王仇皖。
“小姐。”知書、識理迅速上前,扶起徐瑾素,又並著幾個二等丫鬟,圍在徐瑾素身邊,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剛才是因為來人突然出現,她們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才讓這個男人出現在小姐身邊,小姐馬上就要當良王妃了,可不能出現什麽差錯。想到這,知書還不滿意地瞪了仇皖和他身邊的小廝一眼。
倒是徐瑾素,看到仇皖出現在這裏,心裏迅速轉了幾下,及其自然地福了福身:“小女徐氏,見過良王。”
良王,徐瑾素的幾個丫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所以說,不是什麽登徒子調戲管家小姐的戲碼,而是未婚夫想要見見未婚妻的橋段,這般想著,原本擋在徐瑾素和仇皖之間的丫鬟不自覺地就悄悄退到了兩邊,讓兩人正麵對上了。
仇皖挑挑眉,像是有些意外徐瑾素知道自己的身份:“徐小姐一下子就認出了本王,看來徐家的消息很是靈通啊。”徐家的消息靈通,一方麵是說徐家的家教不好,不然一個深閨女子怎麽會知道一個外男長得什麽樣,即使是未婚夫也一樣;另一方麵也隱晦地指出徐家在朝堂的人脈廣、暗手多,暗示徐家野心大。
仇皖的用意,原是看不慣徐瑾素乃至徐家,想要挫挫她的銳氣,卻沒想到徐瑾素半點羞惱的反應也沒有,平平淡淡地回答:“哪及王爺。”一句話,就讓仇皖變了臉色,這是說自己家教不好還是說自己野心大。
仇皖黑了臉,看著對麵微微掛著淡笑,沒有任何影響的徐瑾素,抬起手中的簽:“你的簽,徐小姐難道是在祈求嫁入我良王府,日子過得好嗎?須知,這求天求地都不如求本王啊。”這句話,其實已經很不客氣了,本王看不上你,你卻把把地把上了,那就不要再求神拜佛告奶奶了,求我看看吧。
一句話,就讓知書幾個丫鬟氣紅了臉,倒是徐瑾素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
她淡淡地瞟了一眼仇皖手中的簽:“隨便玩玩而已,比起簽文上說什麽,倒是見到王爺這世間難得的天人之姿,讓小女自慚形穢,也覺得值了。”拿一個堂堂握有兵權、上過戰場的王爺和一個閨閣女子比,比的還是容貌,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吧。
仇皖的眉頭緊皺,不悅地表情已經溢於言表,正要再次發難,就看見徐瑾素微微又行一禮:“小女已經祈福完了,就不打擾王爺祈福了,小女告退。”說著,就轉身帶著侍女出了大殿。
仇皖黑著臉,看著幾人出去,開口道:“徐小姐,出門在外,萬事小心,你我雖有婚約,但是世事難料,真要發生什麽,本王也護不住你。”
“王爺還是也為這樁婚事求一支簽吧,須知,心誠則靈。”徐瑾素的話語幽幽飄來。
仇皖的表情冷了下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竹簽,轉手遞給手下:“我們走。”
“素兒,”徐母拉著徐瑾素的手,滿臉的擔憂,此時的廂房裏隻有她們母女二人,自然就沒有什麽好避諱的:“我剛聽下人說,你在內殿遇到的良王。”
“不是遇到,是他就在內殿等著女兒呢!”徐瑾素無所謂地勾勾嘴角,看到自己母親擔憂的眼神,心裏一暖,安慰道:“母親,不用擔心,這件事情,父親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了。”
“可是……”徐母之前曾被徐府隱晦地提醒過幾次,知道這次的婚事,女兒會有危險,心裏不免擔心不已,尤其是這次出門,徐父特意囑咐她萬事小心,更是派了這麽多護衛之人,讓她的心裏甚是不安:“素兒,要是實在有危險,這婚事……”我們就退了吧,徐母在心裏歎道。
“母親,婚事乃太上皇聖旨所下,君無戲言,連父親都做不了主。”徐瑾素急忙安慰著。
“哎,”徐母歎息一聲:“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她緊了緊握住徐瑾素的手:“我苦命的素兒啊。”
“母親,”徐瑾素淚目流轉,撒嬌般地靠在徐母懷中:“良王位高權重,又有軍權在握,更是當今聖上唯一完好的兄弟,聖上就算是彰顯仁德,也不會對良王下手,女兒可以嫁於他為正妃,可是大好的姻緣,母親不必擔憂。”
“那你和那個……”
“母親,女兒知道自己之前太過任性,不顧父母擔心,一意孤行,如今女兒已經想通了,想要過安心的日子,母親應該為女兒感到高興才是。”
“是啊,是該高興,”徐母微微舒展眉頭,輕輕拍打徐瑾素的後背:“之前你那樣,為娘擔心,現在你這樣……,娘隻希望你過得幸福。”
“女兒會很幸福的,”徐瑾素的眼眸暗了暗,強調道:“女兒會很幸福。”
仇皖和了覺大師坐在禪房裏,兩人之間放著一盤未完的棋局。
仇皖手握黑子,緩緩放下一子:“還是在大師這裏,可以讓本王心裏平靜一些。”
“能讓王爺感到平靜,也是老衲的功德一件,”了覺大師不卑不亢,從容地落下白子。
仇皖頓了頓,看著棋盤中的棋局變化,微微皺眉:“大師的棋藝本王真是望塵莫及。”
了覺微微一笑,態度恭敬卻不獻媚:“那是因為王爺想的太多,不想老衲,本是方外之人,有空靜下心來要就這棋藝之術。”
“大師的意思,是本王陷在紅塵,難看清局勢。”
“老衲隻道,王爺背負太多,不如老衲有空而已。”
仇皖抬眸看了看了覺的表情,終是把手中的棋子放在一旁的棋盒裏,不打算下了,他本來就不喜歡下棋,自己到這裏來,可不是為了這事:“剛才,禦史大夫徐錚的夫人來了大師這裏,可是對大師說了什麽?”
了覺微微低下頭,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王爺,徐夫人隻是心不平靜,和老衲隨便聊聊。”
“隨便聊聊,”仇皖挑眉:“她可是徐瑾素的親娘,她會不擔心自己女兒的婚事,隻是和你隨便聊聊。”言語中,對徐瑾素乃至徐家的態度,甚是不滿。
了覺低頭念了一句佛號,這才緩緩開口:“王爺和徐家小姐乃是太上皇指婚,天作之合,無人會有擔憂。”
仇皖定定地看了他許久,發現他仍然不動如山,冷笑一聲,開口道:“不知大師可是,這內殿簽筒第十三簽的簽文是什麽?”
“第十三簽?”了覺的表情頓了一下,從善如流:“十三簽,上簽,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仇皖嘴裏呢喃,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本王看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吧,”說著,他起身出門,留下一句:“本王在觀音寺有事,你給我把嘴閉緊了。”
了覺垂眸看著麵前的棋局,暗歎:“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