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穀梁
“穀梁叔叔為什麽妄自菲薄，伊人還需要穀梁叔叔護送才能回到京城。”伊人說道。“再說，征戰有征戰的原因，百姓自然是更喜歡天下太平，安安穩穩的生活。現在天下太平，也沒有什麽仗好打，穀梁叔叔不應該有遺憾才是。”
“天下太平正是我當初參軍的目的之一，而另一個，自然是想要建功立業，成就一番事業。這個理想，對於一個空有一身蠻力的人來說，很遙遠，我的誌向在你看來應該算是自不量力吧。當初和我一起參軍的兄弟們有的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好歹也能換到一筆錢財，讓家人得以生存，還有的和我一樣成為廢物，最後卻落得要靠人憐憫而生活的地步，有時候想想，真的很不甘心。”穀梁的情緒有些抑製不住的激動。
伊人突然有種感覺，她今天似乎一直在充當知心姐姐的角色，不斷的安慰別人。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穀梁叔叔有自己的理想並沒有錯。至於你的不甘心，伊人並不太理解，不知怎麽寬慰你，抱歉。”
穀梁叔叔為什麽突然說出這麽多話？伊人對他突如其來的行為感到奇怪。
“抱歉，商家小丫頭，我不該把情緒隨意發泄。”穀梁聽著伊人的道歉，略帶愧疚道。在一個小丫頭失態，還要讓這個小丫頭來開導安慰他，穀梁感到很不好意思。
伊人側頭，甜甜一笑。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明媚的似乎能夠驅散名叫憂傷的陰霾。“沒關係，畢竟，每個人都有苦衷，過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穀梁叔叔能說說發生什麽事了麽？”伊人問。
穀梁看向前方，那是前往京城的方向，他即將前往的方向。
“剛才我遇到前往京城的請願者，他們都是為鄭大人申冤的。鄭大人一生征戰四方，兢兢業業，勞苦功高，誰知道最後竟然落得被自己守護著的君主忌憚，甚至被君主親自下令圍剿的地步。別說是他不甘心，我們這些將士們，心裏也不是滋味。”
伊人總不能直說她經曆過這一年，所以知道後來發生什麽事，這整件事情不過是上層的一場博弈，而人們認為是忠良的鄭莽鄭大人早有謀逆之心吧。連穀梁叔叔這樣對朝廷有一定了解的人都這麽想，那麽其他人呢？伊人細思覺得有些可怕。
“有時候我們看到的不一定是全部，但是大多數人都隻願意相信自己見到的事情。”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這詩說的一點都不假，事情沒到最後，誰又能保證自己知道真相是什麽。
伊人的感歎，穀梁並沒有聽懂。穀梁抬頭看看天色，一天中最熱的時辰已經過去了。
“走吧，商家小丫頭，上馬車，我很想早點到京城去看看。”穀梁將馬兒牽到馬車前栓好，檢查一遍沒有問題後說。
“好，穀梁叔叔以後叫我伊人就好，我的長輩們都是這樣叫我的。”伊人說。
穀梁笑著，沒有說話，心裏卻很滿意伊人的說法。
“駕，駕……。”馬兒奔跑的身影漸行漸遠，一路風塵。
京城外。
人來熙熙，皆為利來，人去攘攘，皆為利往。這話有時候對，有時候卻也不對，正如此時，人們來這裏，就不是僅為了一個利字。
文人墨客、行商小販、粗布麻衣……。共有百餘人在京城外聚集，這些人中有真心來為鄭莽鄭大人討說法的，也有想要趁機做些什麽事的，真的是魚龍混雜。
“大家聽我說，我們一定要為鄭大人這個清官、好官、大忠臣請願！”一個看起來像是小商販的中年男子高聲喊道。因為周圍的環境太過嘈雜，他不得不現在高處，不過在喊過話後，他就混入人群中。
“是啊，這位。小兄弟說得對。鄭大人於我一家老小有恩，是難得的好人，是國家的賢良，他出事，老朽一定為他請願！”一位老人邊說邊用手裏的拐杖不住的敲著地麵，看起來情緒十分激動。
“吾等文人墨客，難道就都是隻會讀書的書呆子不成麽？諸位，請聽在下一言，《道德經》有雲：‘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諸位，吾等苦讀詩書，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夠一展抱負麽，現在，正是一個好時機。我們要聯名上書，為鄭大人請願！”一個文士打扮的人振臂高呼。
“是啊，是啊，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這件事，與其在這裏靜坐，空負韶華，不如有所行動。”“你說的對，畢竟我們有這麽多人，法不責眾啊。”這一句法不責眾，很及時的打消一些人的顧慮。
一時間，已經靜坐好幾日，但是並沒有得到任何官方回複的煩躁的人群因為有人帶頭，開始躁動起來。場麵有些混亂。
馬車上，伊人掀開轎簾。她看到這樣的景象，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思索片刻，她反應過來，一向隻聽過官為民請願的，什麽時候聽說過民為官請願了？她仔細的看向人群，哪裏還看得到剛才振臂高呼的幾位不同身份的帶頭人的身影？看來這些人會出現在這裏，幕後推手沒少出力。
伊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前世她在商府的宅院裏，見到的隻有方寸天地。隻知道有這件事，卻不知道原來這件事裏還有些看不見的門道。
“伊人丫頭，你看，這些人圍堵在這裏，擋住進城的路，又準備開始鬧事，但他們一定會被快速鎮壓。你知道是為什麽嗎？”穀梁用馬鞭指著前麵的人群問。
伊人對軍事並不了解，所以沒有想到合理的解釋。“是因為他們人太少？”
穀梁搖頭。“因為他們缺乏紀律，缺少約束。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一個軍隊要是沒有軍規，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不足為懼。”
果然 事情就像穀梁預測的那樣，這些人很快在守城的將士鎮壓下顯出劣勢。“咦？”伊人一直留心事態變化卻不想突然發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混在人群之中。
“啊，救命啊。哎，我……。”一個小男孩不斷閃躲，卻還是被人撞的站都站不穩。伊人立刻下馬車，擠到人群中間，想要將小男孩拉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小朋友 你怎麽一個人跑來這裏？”伊人好奇的問。
“別碰我！”小男孩像是受到什麽驚嚇一般，為了躲開伊人的手，他向後蹦去。可是他忘記他的身後還有一群正和守城將士抗爭的人。小男孩人小力氣也小，哪裏是那些成年人的對手？被人從後麵撞到後身體一個不穩，撲向前方。
伊人見他這樣摔下來，怕他摔倒，連忙伸手扶住他。
“小朋友，你沒事吧？”伊人關切的詢問道。這個小男孩似乎特別討厭他人的觸碰，剛剛站穩就揮舞著手臂甩開伊人的手，生氣的道：“哼，都說了，讓你別碰我，你聽不明白我說的話麽，你們這些大人都是虛偽的假好心，假好人。”
伊人的眉頭皺起，這是誰家的孩子？竟然這般不識禮數，別人幫助他，他不道謝也就算了，竟然還敢這麽無禮，真是沒家教。小男孩不開心，伊人也很生氣，隻是生氣歸生氣，讓她留下這麽小的一個孩子在這麽亂的地方呆著，伊人覺得她做不到。
伊人這次也不再詢問小男孩的意願，直接拉著他，想把他拽到馬車旁。
小男孩雖然人小力氣也小，但倔強起來衝勁也很大，本來他一邊罵著伊人讓她鬆手一邊向相反的方向走，但看到守城的將士拿著一張紙看來看去，向他走來，立刻不掙紮了，任由伊人拽著他走向馬車。
“咦，這是你家的馬車？這麽爛的車，你不是來抓我的人？”小男孩問。“借我躲躲，這可是你的榮幸。”話音剛落，小男孩已經主動鑽進去，很快就躲在馬車裏。穀梁見這個小男孩是伊人從人群裏拽出來的，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攔小男孩躲進馬車裏。
“喂，你……，這……。”伊人猶豫片刻，站在馬車外氣哼哼的甩袖子。
伊人心裏很鬱悶，這段時間到底怎麽了？為什麽她遇到的都是這些沒有家教禮貌的家夥，孟家大小姐孟語詩是這樣，這個小男孩也是這樣，難道說她應該去買一些轉運的東西佩戴上？
城門口的混亂很快就被鎮壓完畢，甚至可以說這是單方麵的鎮壓。等鬧事的人都被控製起來後，伊人特意尋找著，她沒有發現最開始起來帶頭的那些人的身影。不過這都與她無關，對她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躲在她馬車裏的小家夥拽出來。
“穀梁叔叔，我們先進城，至於這個小家夥，還得送到官府處理才好，估計他的家人正在找他吧。”伊人說完，準備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