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拚死相救
此刻的顧浮生,已沒了半條性命,全身是傷,臉上也是血跡模糊。
他微微睜眼,看到她,不顧扯痛傷口,輕輕一笑:“你雖失信了,我卻……不能……不能食言,我說過……我會來找你的……”
“找我如何?殺我以祭奠你們武林正派?”她譏諷道。
顧浮生眼中倏然一痛,伸手緊緊拽住她的手臂,搖頭:“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是他們眼中的妖女!”
“顧浮生,你根本就什麽都不明白!”
“可我明白你心裏還是善良的!”
“跟我回去……與他們說明白,這些年……有多少人死於你手,你心裏是知道的,根本就不是他們所想……根本就不是……我已請來我的師父蓮燈大師,在他麵前……我會用性命為你證明……你手上沒有沾染那麽多鮮血……”
月蕖一怔,她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顧浮生,你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原來拚盡性命,隻是要在眾武林麵前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愈來愈覺得此人可笑,眼眸卻已酸澀起來。
“可我終究是殺了人的,顧浮生,沒有人會放過我這樣的魔教妖女。”
“隻要你願意回頭、誠心改過,相信我……”他的氣息越來越弱,手中力氣也越來越弱,最終落了下去,整個人昏死過去。
回頭?
改過?
月蕖望著他,怔然良久,今時今日,談這些又何止是天方夜譚?
她早已不是那時的月蕖了,她手上同樣沾滿了鮮血,已成為真正的妖女!
“月姑娘,你此番又是何意?”
但聽一巨聲駝鈴響起,那十二匹躁動的駱駝終於停止了踩踏,沙塵漸落,終於現出它的慘狀。
鹿王望著已經半埋在黃沙裏的十二個手下,當即氣得發抖,多少強匪惡盜震懾於他的駝峰陣!竟然眨眼間就讓她全部殺了!那可是他行走沙漠的強大後盾!
他拳頭緊握,濃厚的胡子上下顫抖,青筋暴起,問向那適才屠殺他手下的妖女!
月蕖放下顧浮生,轉身看向伽若。
烈日當空,金陽萬丈。
伽若定定看著她,心中已明白她想要做什麽,僅僅是微微點頭一笑,便給了她無限支撐。
“伽若,對不起。”
她終究是欠了顧浮生,也隻能負了伽若一片苦心。
“給我抓住他們!”
鹿王氣急敗壞,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在自己麵前耍花樣,當即一聲令下,但見駱駝隊伍後,一些猛士蜂擁而上,皆是武功高強者,襲向月蕖。
“月蕖!小心!”伽若大喊一聲,卻被突然刺來的金槍攔下,身子被逼往後一仰。
鹿王狠狠看著他:“伽若,別怪老子不守信用,是你們出手在先,今日若不拿下你二人,以後這沙漠境地,何有我鹿王威名?”
言畢,倒刺金槍環環聲響,力道重如五山,壓向伽若。
伽若步步後退,心中自知此次再難出關,又惦念月蕖安危,難免有些分神,那鹿王也是隱藏的高手,力大無窮,一招一式皆不簡單,殺氣騰騰。
但聽得一聲駝鈴響,伽若身下的駱駝前腿突然一跪,伽若猝不及防,身子前傾,鹿王手中的金槍如箭襲來,眼看便要被刺中胸口,伽若身子勉強一側,飛下沙地,躲過致命一擊,卻被金槍上的倒刺一勾,劃破臂膀。
抬頭看向月蕖那邊,卻是被重重包圍了!
如今顧浮生昏迷不醒,月蕖再如何厲害,也無法安全帶他離開。
唯今之計,隻有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才能打開一條血路!
顧浮生,你看,縱然我心中再向往純淨,這世上,也總會有人逼我出手。
天底下,總要有一個人去承擔這妖女的聲名。
風沙漸欲迷人眼,青絲散盡。
吟龍綃出非見血,人亡天涯!
沉眠許久的吟龍綃自袖中而出,遊龍驚鳳,穿雲破雨。
雲,是大漠風沙而成的塵障。
雨,是一劍封喉飄落的血滴。
吟龍綃,是天山雪底取出的寒冰鐵,由百年一遇的火山噴發出的火岩漿熔化,再注入北極之地的冰蠶絲,經過三百六十五天的鍛打而成,柔軟如絲,滑膩如稠,純白天然若白玉無瑕,然而內力高強者可利用自身的強大內力,與吟龍綃的特殊材質相結合,控製它的柔軟度和長度,使之剛硬利韌如玄鐵劍,吹毛斷發。
但見那雪白色吟龍綃時如玉帛柔軟之纏綿,時如寶劍鋒利之冰冷,靈活多樣,變換自如。
百人之中,駱駝為陣,月蕖層層擊退,對方死傷過半,再難靠近一步。
“月蕖!沙暴來了!”伽若與鹿王交手空隙,忽然發現顧浮生所躺之地漸漸凹陷,不遠處正有一個沙塵暴越來越近。
月蕖抬眸,眼中殺意更甚,然而顧浮生在身後離得遠,這些人故意抓住這一點,拚命纏住她,不讓她有絲毫退後的餘地。
眼看顧浮生便要被那沙塵暴卷入,忽然不遠處躍出一人,一劍挑倒月蕖左後方一人,又迅速出手為她解了圍,將大部分人引到自身。
月蕖一看,卻是一蒙麵男子,來不及思索他為何要幫自己,轉身飛去找顧浮生。
“月蕖!帶他先走!”伽若還在和鹿王對戰,見狀,對她大喊道。
月蕖回頭看了四周一眼,隻得背著顧浮生迅速離去。
鹿王憤恨地看著那漸漸消失的身影,金槍重重擊在伽若肩上,伽若徒手頂住,如今月蕖安然離去,他也就放心,一招釜底抽薪踢在駱駝王前腿,驚得駱駝搖峰四躥,駝峰之上的坐架也搖晃不定,兩位女姬驚恐大呼,鹿王勉強穩住時,他已飛身離去,至那蒙麵男子身後。
“多謝這位壯士出手相助。”
他既蒙麵而出,必然是不想透露身份,伽若也不深究,兩人合力擊退剩餘人後,尋了機會便離去。
“鹿王,此次是伽若多有得罪,來日必定當麵賠罪!”
叱吒西關邊境乃至西域三十六國境地的鹿王商隊,還未出關便已損失過半,他如何能不恨?隻是眼下月蕖身處險境,伽若也顧不得那麽多。
眼睜睜看著三人先後離去,自己損失慘重,鹿王豈能消怒?
粗勁的手臂一揚,一把倒刺金槍狠狠插在沙土中。
妖女!此仇不報,我西關鹿王如何再有臉麵行走沙漠?
瓴城南行五十裏外,有一處清堯穀,山清水秀,宜養氣息。
清堯穀中,有一座慕容家別莊,專門給慕容家的三小姐慕容歆養病,這位慕容三小姐自幼體弱多病,瓴城空氣幹燥,慕容老夫人疼愛這最小的孫女,三年前便差人專門在穀中建了一座別莊,若非必要,慕容歆一般都不會離開清堯穀。
此時正值四月天,穀中桃花盛開,芬香十裏,但聽得一串如鈴兒般清脆的笑聲在桃林中響起,一豆蔻少女在林中奔跑,桃粉色衣裙隨風飄曳,如花中精靈。
“小姐,林中風大,要不先回去歇息吧,可別著涼了。”一旁伺候的丫鬟司琴提醒。
慕容歆回頭做了個鬼臉,神情古靈精:“我才不要回去,我這個小窩都快被哥哥占領了!他一心要討好那沈姐姐,天天撫琴,我的耳朵都快要受不了了,還是這裏清淨,養病豈不是更好?”
“可是這裏花香太濃,小姐也不宜久留啊,況且,算著時日,老夫人為小姐尋的神醫今日也該到了,小姐可別讓人家神醫等著。”
慕容歆撅了撅嘴:“說什麽神醫,不過都是一些打著神醫的幌子欺騙祖母的江湖郎中,隻想騙點錢,根本就不靠譜!”
“但這次老夫人如此慎重交代,又將你的病情說重了三分,應該是比較靠譜的吧。”司琴追上去道。
慕容歆無奈,拍了拍手,道:“也罷,我就回去看看吧,免得祖母總是惦念。”
兩人便往回走,然而剛到林口附近,慕容歆便覺得不對勁。
地上飄落的桃花淩亂成堆,明顯有打鬥的痕跡,隱約還能看到一些血跡,而她們剛進來時,這一路的桃花瓣飄落的都很均勻!
“小姐,怎麽了?”
“噓!”
慕容歆拉著她慢慢後退,果然還未走幾步,四周便跳出幾個黑衣人,慕容歆反應極快,從袖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箭弩,連射七箭,每箭皆中,那箭頭塗了軟筋散,雖不致命,卻可讓人四肢無力。
“你們是何人?”慕容歆絲毫不畏懼,依舊淡定地看著跪倒在地的七人,問道。
那七人抬頭一看,大驚失色,其中一人驚道:“不是她?”
那人功力要好些,雖然中了軟筋散,卻還能強行站起,走向慕容歆,惡狠狠問道:“你把那妖女藏在哪裏?快給我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慕容歆不解他的意思,隻是有些害怕他的靠近:“你已經中了我的軟筋散,還能奈何我?”
“那你就看我如何奈何你!”那人目光一瞪,手中長劍直直刺向慕容歆。
慕容歆大驚,她並不會武功,手中的短箭弩也沒什麽殺傷力,隻能勉強保命一用,如今箭也已用完,真要打起來,她毫無還手之力,眼下那人強行撐住,持劍飛身刺來,她步步後退躲擊,終是退無可退,下意識張手護住身後的司琴。
“小姐!”
在一聲驚呼中,但見一個白影從桃花樹後飛出,玉白色絲帶纏住那劍身,慕容歆隻覺得一陣劍風從脖頸劃過,便聽得一人痛呼聲,再睜眼,便見那人連帶劍一起翻滾在五步開外,而前方桃花樹下,一白衣女子側身而立,衣袂翩翩若天仙,冰肌玉骨似削成。
“別逼我出手。”冷眸暗動,薄唇輕啟,手中吟龍綃似聞到了血腥味,隨風飄動,柔韌有勁,仿佛隻要玉手微動,便可瞬間奪命。
那幾人被她身上的殺氣所震,有些後怕,一路從平陽道追來,他們三十餘人,如今隻剩下七人,且都中了軟筋散,又如何能是她的對手?
七人對視一眼,一同退後,不過片刻,便消了蹤跡。
月蕖眼眸未抬,向桃花樹後走去。
“姐姐,你好厲害呀!”慕容歆一眼便對月蕖心生敬仰,追了上去,“姐姐,適才對虧你出手相救!”
月蕖停了腳步,這才回頭看她救下的少女,粉衣嬌嫩,與林中桃花相映襯,甚是可愛機靈。
“他們是追我而來,會殺你也是因為我,所以剛剛談不上什麽相救。”她麵無波瀾說道。
“可你總歸救了我,有朝一日,我定要相報,對了,我叫慕容歆,姐姐你叫什麽?你這麽厲害,可是哪門哪派的女俠?可我看剛剛姐姐的招式,和江湖上有些名氣的門派武功又不同。”慕容歆有些疑惑,對她的身份很是好奇。
對於她的追問,月蕖有些不快,一記冷眼投去。
“月蕖,江湖人稱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