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良辰待君歸> 兩人的道路 4

兩人的道路 4

  倚風笑就站在那裏,似乎沒有動過,而他手中的那把短刃在青絲雪冰冷的雪刃下,竟然就斷了,倚風笑看著他揮出的刀,冷冷的看著自己削去的刀上的血液,而刀上的血液是屬於紅寒食的,胭脂很負責的尖叫起來:“倚風笑!!!”


  胭脂看著那嬌滴滴的模樣,甚覺惡心,但是青絲雪身上的寒氣已經將他連著血肉冰凍起來,倚風笑聽見自己心靈冰凍的聲音,不知道自己的喉嚨裏發出怎樣嘎吱的聲音,一陣陣的難受像是突破了泉眼。


  紅寒食流著一地的血,高貴的雪和地上那片紅得發黑的曼珠沙華和在一起,更像是倚風笑心頭鑽開的朱砂痣,落了紅紅的哀怨與惆悵。


  他倒是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口中含著泡沫和新鮮的血液,他受了倚風笑一劍,愣是醞釀良久,憋出個慘淡的笑容,又猛然間仰頭大笑,天地孑然。


  胭脂惡狠狠看了他一眼,明眸中一顆虛偽的淚珠落下來。


  “倚風笑!你敢傷了寒食,你等著!將來有一天,你會為你的所作所為負責的!!”


  倚風笑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隻覺得自己站在一片蒼茫白花白骨的世界,天空像是鏡麵一樣的顏色,沒有一絲風,所以整個世界像是在一片玻璃裏麵,腳下的冰涼觸感似乎在提醒他手中那把正在滴血的斷刃。


  白色的花朵沾染了血液就像是白玉幹淨的一張臉,霎時冷豔冰涼血腥起來。


  時光流逝或者並沒有流逝,他覺得自己就在這裏,什麽都沒有改變過。


  身體裏麵帶出來骨髓裏一點點的刺痛,仿佛在啃食他的靈魂,什麽是正?什麽是惡?倚風笑已經分不清這鏡麵的世界,四麵八方都是自己,又仿佛四麵八方都是陌生人。


  冰冰冷冷的鏡麵世界,恍惚出現一個人影,他在這鏡麵的世界露出個臉。


  鏡子一樣的臉。


  看不清。


  隱約卻感覺是一雙血紅色的眸子,鷹一樣盯著自己,笑不達眼底,像是一臉的嘲諷。


  倚風笑站在哪裏,並沒有說話,一個眼神飽含著千言萬語。


  悔恨,悲傷,懵懂……


  撕裂了一個口子,巨大悲傷的河流倒灌進來。


  天地孑然。


  倚風笑看著那個黑影,天地間猛然刮起一陣風。


  他聽見那個鏡子的影子說。


  你髒了。


  倚風笑手中那把紅血沾染的短刃落到落下,剪碎了一片片白色的花朵,紅血倒灌,從天而降一條紅色的河流,在那片鏡子天空裏顯出晶瑩的模樣,像是天地間的一條紅色的血淚。


  胭脂走在路上,雙拳緊握。


  她咬緊下唇,跟隨著前麵的紅寒食,她並不想去扶他,她也知道他並不想她去扶他,或許在他看來,她並沒有那個資格。


  路上全是紅色的曼珠沙華,紅色的蕊囂張至極,但是卻透著一份熱量,生命的力量,死亡的力量,她知道,如果不能像這些豔麗的花朵一樣綻放,在這片黑暗裏很快就會被吞沒。


  她握緊了手中的斷刃,這是倚風笑短刃的前端的部分。她用一層蠶絲布緞包裹著,有些顫抖。


  而紅寒食拖著一地紅色的鮮血,毫不在意的往前走,金邊鑲嵌的貫日之像,比想象中還要耀眼,但是此時露著一絲頹萎,有一種淒涼的日薄西山之像。


  紅家固然厲害,然而此刻站在前麵的是紅寒食,受傷的紅寒食,除去那個紅字的姓氏,他不過也是一個瀕臨死亡的寒食而已,僅此而已!


  胭脂握緊了手中的斷刃,隻要能夠插到他身上,將這一切嫁禍給倚風笑就行了,隻需要一刀就可以讓兩個家族甚至是四個家族都卷進來……她拿著斷刃的手微微顫抖,紅寒食依舊在前麵走著,說不出的淒涼,那血也是停不下來一樣,不斷地滴到曼珠沙華之上,花朵妖冶,在微風裏搖動起來。


  胭脂忽然很想知道走在前麵的紅寒食此刻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一步步走過去的。


  她知道他從來不怕死。


  忽然心中閃過一個很絕望的想法,她仔細想了很久,回憶起剛才的混亂之戰,一個念頭猛然浮現出來。


  明明紅非望就在這裏,為何會讓倚風笑傷到紅寒食?


  更重要的一點是,紅寒食並沒有弱到能夠讓倚風笑僅僅幾招便刺中要害。


  這樣思來想去,她手中的那把斷刃落到花叢中,發出一些窸窣的聲音。


  紅寒食停了下來,背對著胭脂。


  “你,要不要殺我?”


  胭脂一頓,手中殘留的絲滑的蠶布帶來一絲灼熱感,透過絹布,胭脂覺得有一個黑影刺入自己的眼睛,恍惚一看,又發現什麽都沒有。


  “我……”


  前麵的道路雖然都被一叢叢曼珠沙華覆蓋,卻隱約可見它的輪廓,是一個傾斜的斜坡,似乎透過這裏,將整片的景色納入眼下,他扶住自己的胸腹之處,略帶僵硬的坐下來,他拍拍自己的身邊,背對著她道:“撿起那把斷刃,過來吧。”


  胭脂有些愣,撿起那把刃,走過去坐到他身邊,她擔心自己會被他殺死,所以握緊了那把刃,大不了魚死網破。


  她的額頭開始浸出細細密密的汗水,嬌軀也開始顫抖起來。即使紅寒食並沒有如同往日一樣釋放出壓抑的寒氣,她依舊覺得一隻無形的手正在掐著自己的喉嚨,肺裏的空氣一點點被擠壓出來,她收攏自己的身子,脊背尖挺立,似乎一觸即發。


  紅寒食連看她一眼都沒有,兀自輕笑起來。笑聲很鈍,也很低沉,牽動肺葉的時候,他難受的咳嗽。


  “胭脂,你剛才想殺我對吧?”


  胭脂脊背挺得更直了。


  “沒問題的,想殺就殺吧。”


  他的語速出奇的慢,每說一小個字,都像是吃飽的幼獸一般的滿足,她不知道她哪裏來的感覺,她竟然覺得他很可憐。


  這種情緒使得她略微放鬆了一點,甚至連手中的刀刃也鬆了鬆。


  近處的曼珠沙華張揚的晃動,在那份桀驁的剩餘裏,縱使許多許多都開在一起,卻有一種寂寥,天地悠悠,這種寥寥似乎無處可藏。


  “你知道嗎?哥,他想做的事情需要一個導火索,那麽誰會成為這個導火索呢?哥,其實是想殺了我吧……從小,我就不懂他,我想多了解一些他,可是我呀,無論如何也到達不了他的地方,似乎有個什麽差別橫亙在中間……或許是天塹吧,紅家的天才注定會是孤獨的吧,我站在他身後,無論如何也過不去……我死後,給他說一聲對不起,他要去的地方,我不能陪他了……”


  胭脂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很可憐,比自己可憐多了,她不過是個低微的下女,怎麽可能理解紅寒食?但是,那份帶著深深的窒息的感覺像是一條蛇,沿著腹部攀上脊背,似乎已經伸出冰冷的蛇信子對準了自己的心髒。


  紅寒食轉過頭來,終於看了一眼胭脂,似乎很滿意她的表情,他對她的笑永遠是不帶一點愛意的。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讓斷刃的尖端對準自己的心髒。


  就這個斷刃的長度,一定可以一擊致命。


  她感受著他手掌的溫度,第一次感覺到了留戀。


  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經將自己從地獄裏帶了出來。


  她知道他永遠不會愛她,就像她也永遠不會愛他,他們是一樣的人,就算在一起,也永遠是不會產生愛意的那一對,但是就算這樣,她依舊用盡千般手段來到他身邊,沒有名分,就做他最寵愛的侍妾也好,她不需要他的愛,她要的是權力,以及能夠為所欲為的能力。


  “你握著這把刃的手一定要穩,我會怕疼,你要一擊致命,胭脂,離了我,你也會有更好的發展,或者說,隻有離了我,你才能有發展。”


  胭脂並不是沒有殺過人,但是此刻聽著他的話,她手中那把刃無論如何也握不穩,它和她的心一樣在顫抖,她從來都沒有這樣慌亂和緊張過,就算是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慌亂過。


  她記得小時候放過的河燈,還有那些七七八八的和她一樣提著各色河燈的人,他們為什麽都是笑著拋下自己的河燈,胭脂不知道,等到她自己放燈的時候,她在一群人當中哭得撕心裂肺。


  旁人都不明白,用一種怪異的眼光打量著她。


  隻有她自己才知道,飄走的是自己的良心,因為那盞河燈燈芯之中有一樣穢物,她親手從自己父親身上剜下來的。


  而此刻,她卻是忍不住的顫抖,同時也是第一次從他的眼光中感受到了溫柔的笑意,像是春日裏的芙蓉,帶著些柔弱不可查的害怕。


  她聽見他說:“快一點,我怕疼啊……”


  與此同時,他的手帶著她的手猛然一刺,她撲在他的身上,一股熱騰騰的血噴到她臉上,她透過他的眼睛,看到自己驚慌的臉,醜陋而扭曲。


  他口中冒著血液的氣泡,他慢慢的說:“對不起,你想去的……地方……我……不能……陪你了……”


  胭脂透過他的瞳孔,看到他眸子裏的人影,那是一席所有人都比不上的紅衣,他身上的金烏比真正的太陽更加的耀眼。


  而當她真正回頭去看的時候,卻見那一望無際的紅色的原野上,空無一人,就連一絲遙遠的氣息都沒有。


  她看著他,忽然嚎啕大哭……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