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江妃色六
萬馬千鈞之時,一把紅傘將他一撈,在他驚訝的眼神之中,他借力一拉,對他說:“死什麽的,我不是已經挫骨揚灰了嗎?”
“……嗯……?”
白爾瑜合上眼,身下的火焰將紫衣卷了起來,他的皮膚帶著一股悲痛的灼熱,低頭看時卻發現是自己落下的淚珠,竟然比情欲九歌的火焰還要炙熱,白爾瑜咬牙道:“……全都是你的錯……”
倚風笑坦然笑道:“嗯,是我的錯。”
那一笑,恍若桃花灼灼,又似梨花白雪,三千裏風雲的追尋刹那化為煙灰,雲卷雨舒,竟生不起一點怨恨。
“倚風笑!!”
連袖臉色陰沉,搶過白爾瑜的打魂鞭將他一卷,喝道:“你是想再死一次嗎?!”
倚風笑苦笑道:“喂,收了,收了,這威武神鞭紮著可真疼……”
連袖將打魂鞭一甩,一把抓住倚風笑的白色衣袍,陰測測說道:“我告訴你,你要是想死,叫我一聲,老子隨時送你下地府!!”
青絲雪慢吞吞過來,料想連袖不會對倚風笑做什麽,但是依舊一股煩躁之氣襲來。
“放開他。”青絲雪冷聲道,眸子越過連袖轉向倚風笑,“過來。”
江離離盯著那塊裂掉的地麵,神色越發嚴肅,此刻羽扇一揮,將那些突然之間破空而出火焰吹散,大喝道:“來了!!”
話音剛落,殘存的灰色衣袍在蛇一樣吐著星子的情欲九歌裏飛翔,他的皮肉烤得烏黑,發絲微卷,卻一臉溫柔的看著懷裏的女子,那具冰冷的屍體略微溫熱,他仿佛聽到她的心跳聲,她的生命一定會複蘇……
江離離挑唇笑道:“嗬,來了!”
牙色手持一把月牙彎刀,踮腳而出,身影似雲煙劃過一條弧線,緊接著,判官筆與月牙彎刀交在一起,碰撞出光亮的火花。
江離離手持羽扇,腰肢扭動,狂亂的風雲卷了起來,一刀刀風之刃向著江妃色站的位置撲去。
卻見白色的身影一閃,一把通紅的長刀將風刃一道道擊碎,她的發絲被殘碎的風刃切去一截,煙塵裏露出她左邊弄髒的臉龐,右邊的臉龐已經燒沒了,露出黑乎乎的墨跡書法。
江離離咬牙道:“花團雪!你究竟要阻我到何種地步?既然,你成了他最衷心的狗,我就幹脆殺了你!”
花團雪有些驚懼的半張臉轉過來,顯得有些呆滯,眸子卻是亮閃閃的,圓圓的臉十分討喜,她什麽也沒說,將那大刀握得更緊了,手臂一縮,飛快襲來。
江離離握著羽扇的指節發白,牙齒緊咬:“就是你們這些混賬,非要逼著我去死……”
狂風四起,她披肩紅紗飛揚,眸子再抬之間,江離離的清秀的臉龐有些微微的變化,那張清秀的臉開始變得豔麗起來,女子回首,傾城傾國。
她就是鬼手畫師——綠輝煙!!
倚風笑忍著背後的劇痛,躍身到她身邊,一手攔住她。
“這可是男人的戰場,你們女人就躲到我們的身後!”
“碰!”
倚風笑斷刃襲向花團雪,手臂一揮,竹骨綢傘擋住了江妃色揮過來的情欲九歌的飛焰,將她護在懷裏。
綠輝煙從他懷裏掙脫,落到地上,羽扇飛出劍刃,從他的身上險險擦過,落下點點桃紅。
“這是我的事!!”
倚風笑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鼻尖,咧嘴一笑:“要學會服輸啊……”
花團雪再次襲來,似白色的雪花,倚風笑斷刃帶著地獄之炎而去,花團雪不閃不躲,大刀猛然甩出。
“牙色!”綠輝煙一聲大喝。
罡風四起,她紅色的衣裙飛起,將牙色抱在懷裏,她胸腹之上一把大刀,麵容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牙色!!你怎麽樣?”
她的淚水滴落在她皺巴巴的皮膚上,牙色猛然笑了,用力過猛,又咳出幾口血。
“喂,輝煙,不要哭啊……我本來就要死的……”
“牙色,我……我……”
“那就一起死吧……”
綠輝煙撫上她的皮膚,曾經那樣的光潔,如今已經是耄耋老婦。
“恨我嗎?”
牙色微微垂眼道:“當然……”
綠輝煙笑了,懷裏的牙色化作片片白紙,在她的罡風裏蝴蝶一樣的飛揚……
江妃色判官筆再次揮出,無數的花團雪緩緩落地,手持大刀。
而他胸腔猛然一跳,一個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等他回神,身旁並沒有一個人。
連袖雁翎刀繞出劍花,天邊忽然顏色變了,霞光升起,一支桃紅從天邊緩緩落下,一人點在上麵,花瓣盡落。
鶴發童顏,發須勝雪,眉眼清冷,同青絲雪三分相似,更多了七分淑逸,他手握拂塵,睥睨著江妃色,輕嗬一口寒氣,淡淡飄出一個字。
“嗬。”
這一聲“嗬”驚雷一樣在江妃色耳邊響起。
江妃色道:“你是誰?”
他冷冷淡淡將拂塵一甩,招來浮雲一朵,有意無意撥弄著它,輕飄飄道:“黎蒼……”
“裝神弄鬼!有本事,你下來!”
他擺擺手,道:“你們繼續,可以不管我。”
倚風笑心道:“感情是來看戲的?要不要收一下費?”
青絲雪洞悉他的想法,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肩膀。
綠輝煙卻是雙眼通紅,一道道風刃襲去,喝道:“你終於滾出來了!黎蒼!!”
黎蒼桃花花瓣化作萬千個小世界,將風刃卷入裏麵,道:“牙色婦人死了,你已經贏不了我……”
“你這個狗東西!若不是你,為何害苦兩人?或者,我應該換一個叫法,你的名字,心想事成!”
“什麽?!”
江妃色大叫起來。
黎蒼依舊是雲淡風輕模樣,玉手掏了掏耳朵,道:“啊啊,你沒叫錯,我就是心想事成……不想與你們廢話,我今日來,就是來收取我的小利息的,江妃色……”
說著,那情欲九歌有了生命一般,將江妃色卷在裏麵。
江妃色判官筆亂揮,那火焰卻不再聽他的號令。
他認命的坐在裏麵,將花團雪的身體緊緊包裹,他原本以為隻要玄冰融化,她就會醒來,可是,當她倒在雨水的那一天,當他開始顫抖研磨為她作畫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她死了,死了就是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可是他願意做一個美夢,他在等她歸來,十年、五十年、一百年……都可以的。
她死的那天,他沒有哭,而此刻卻滴落淚水。
他聽到慘叫聲,那是他用血畫出來的花團雪被情欲九歌活活燒死的聲音……他記不得他畫了多少花團雪,隻記得一張又一張,夜夜對著她緊閉的雙眸,畫著他記憶中的模樣,一張、兩張、一百張、一千張……他屋內床下厚厚一捆來不及送給她的畫像……
“江妃色!”
一隻燒得漆黑的瘦弱的手拉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拖,花團雪在他手上滑落墜到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我的傻兒子,到頭來居然還是讓我來……”
綠輝煙用血墨將黎蒼禁錮起來,而她自己魂靈出竅在情欲九歌的焚燒之下將兩人保了下來。
“綠輝煙……”
倚風笑靜靜地看著她魂魄開始破碎。
“姑姑!!”
江練澄大哭起來。
綠輝煙看著自己消失的魂魄,笑道:“最後連死都這麽漂亮呢……像流星一樣……”
江妃色呆愣的看著綠輝煙的魂魄破散,最後化作塵泥,笑起來:“死了好……一個個全都死了好!!”
說著,判官筆直直向著黎蒼的心髒而去。
“轟!!!”
成功了?
江妃色看著那團鼓起的煙霧上,鎖鏈慢慢滑落,他的判官筆飛落下來砸到地上,霧中又緩緩顯出一個人影。
綠袍飛揚,一坎青竹卷起所有的發絲,額前留著飄飄欲仙的兩綹,眉間一顆墮仙的水紋。
他一手攬著黎蒼,一手拿著黎蒼的拂塵,桃花眼掃過眾人,酒葫蘆上紅穗一動,眨眼功夫消失在天邊。
又忽然,一團霧氣從江妃色身上升起,竟是夢魔的分身,隻見它在空中轉了好幾圈,最後慢慢的似乎很不情願的降到倚風笑麵前。
倚風笑頓時一個暴栗下去砸得它七葷八素。
青絲雪將它收回到乾坤袋裏,看著前麵的江妃色。
他將花團雪抱起,很慢很慢的走著……
天邊仿佛下起雪來,很大,堆在地上,薄薄一層。
他的鞋子早就燒沒了,赤腳走在白雪之上,留下一個個腳印……
“下雪了?”倚風笑伸手去接雪花,一片片輕輕落到他手上,並沒有融化。
青絲雪看著“雪花”,柔聲道:“是煙灰……”
倚風笑驚道:“好白的煙灰……”
真的很白,比真正的雪還要白,漫天的大雪,鵝毛柳絮一樣飄落下來,很快就堆得很厚了,就連情欲九歌最後的星子也淹沒在裏麵。
他抱著她,天地間寂靜一片……
他柔柔的看著她,用盡唯一的溫柔。她在他懷裏沉睡,不知何時眼角流出一顆淚水,就連嘴角的弧度也大了些,他知道她的身體依舊冰冷,他往前走著,前麵是他們的家,被大雪覆蓋著的矮矮的房屋。
一大群白兔團在一起,偶爾探頭出來,通紅的眸子焦急的轉動,耳朵一抖一抖的,煞是可愛。
他往前走,直到門口,忽然將她放到雪裏,從懷裏拿出那半顆完全發黑的酸奶糖,放到她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