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峽兩岸的交流貿易曆史十分久遠,至少在南北朝時期就常有商船在流求與大陸之間貿易。到了隋代,隋煬帝遣虎賁郎將陳稜、朝請大夫張鎮州招撫流求,當地土人見大艦以為是商船,都很高興跑來貿易。(《隋書.陳稜傳》“初見舡艦,以為商旅,常來軍中貿易。”)可見當時大陸往島上貿易的商船已經很多,當地人才會產生這樣的誤會。到了宋代,貿易更加繁榮,來島的商旅更多,以至於向來隻願以物易物的流求土人有些竟已接收宋朝錢幣。
閑話少敘,說回澎湖。轉眼到了出行之日,張鏑聚齊眾人,除了留守屯墾的一百多人,其餘一百八十餘人將五隻船全部開出,向東半日就看見了流求海岸,再根據向導指示,轉向東北而行。此時刮的是偏北季風,與船隻相逆,且海峽間風力加急,故而難走。好在中國人從春秋戰國時就已經使用縱帆,可以船行八麵風,隻要不正對著來風方向,便可以走之字形線路前進,速度也並不慢。
沿著海岸行進了五六天,已來到流求島北部海域,不久見到一河口,向導表示到地方了。河口寬闊,水勢平緩,可以行船,逆河而上七八裏後見到了村寨,下船在向導帶領下往村寨走去。看寨中人穿著與土人無異,或穿麻布套褲,或穿直筒的腰裙,分不出誰是漢民,隻有開口時聽他們說的是一口北方漢話。
漢寨的頭領姓嚴,名為嚴升乾,自稱出自山東大族,幼時隨家人出海,漂至流求,遂合族定居於此,至今已四十餘年了。久在番部之間,族人多與土著通婚,漸漸入鄉隨俗,唯有年長些的仍說漢話。張鏑告知來意,要招一些人做向導、通譯,嚴族長十分支持,也有不少人前來自薦,張鏑挑選了十幾人,讓人從船上取來一些商貨,提前作為報酬,又請他們通知臨近土人前來貿易。
停駐半日,陸續有土人前來,這些土人與寨中漢民服飾相近,但外觀差別卻很明顯。一是不論男女頭發都被截短,長及前額為止。二是手臂、身軀以及臉上都紋滿了蟲蛇花紋。三是不少人都鑿去了一兩顆門牙。(台灣土著多有斷發、紋身、鑿齒習俗。)據通譯介紹,最近的是凱達格蘭族,往南一些有泰雅族,西南有道卡斯族、賽夏族,東南是噶瑪蘭族。各族涇渭分明,因而來交易的大多是本地凱達格蘭族人,噶瑪蘭族與凱達格蘭關係倒密切,不過距離稍遠。若要與其它各族交易,需得派人前去才行。為此,張鏑有了在此地設立貿易站的想法,如有了固定的貿易站就可以派人常駐,往山中收集各類土貨,由澎湖定期派船來運往泉州等地銷售。
停留四五日,遠近聞訊而來的土著有好幾百人,帶來的貨物最多的是獸皮,有鹿皮、豹皮、麂皮等,其次則為肉脯、肉幹,還有少量土民織的細麻布,及糧食、魚幹等。其中獸皮、細布價值較高,轉手就可賣出,肉類、糧食等可運回澎湖儲存自用。張鏑用來交換的則是瓷器、漆器、絲織品,但土人對這些東西興趣很有限,倒是對鐵器特別熱衷。一把匕首可以換五張鹿皮,一把斧頭更能換十幾張獸皮或一大堆鹿肉。可惜張鏑事先準備不夠,船上的鐵器並不太多,甚至把士卒們的兵器也勻出來一半,都還擋不住土著們的熱情。直到通譯宣布沒有鐵器了,隻有瓷器、漆器、絲綢和茶葉了,土著才慢慢散去。這樣一來,諸多商貨隻有瓷器、絲綢換出一點,漆、茶幾乎無人問津,反倒是是船上自用的鐵器都被換光了。
結果就是原先貨倉裏的東西基本未動,還多了上千張獸皮,及大量的土貨。不過流求原本就不是張鏑主要的貿易地點,此次探查主要還是為了熟悉情況,擇機設立據點。
貿易過後,張鏑通過嚴升乾與本地凱達格蘭族酋長見了麵,張鏑提出要向酋長買地建房,酋長爽快答應了。土著們對土地產權的概念十分淡薄,因為這時期的流求還是地廣人稀,豐富的動植物資源提供了比較豐富的食物。而且他們的農業生產還處於刀耕火種的階段,在一處種上幾季,土壤肥力下降後就放棄拋荒,另種一處,被稱為“遊耕”,不像中原人土地金貴需要精耕細作。同時,對於酋長本人而言,他在部落製的社會裏本來沒什麽特殊權利,樂得通過這樣的交易彰顯自己的存在。於是張鏑用五把短刀外加兩個銅壺的代價換下了河流以東一大片荒地。
凱達格蘭族所居區域在今淡水河周邊,範圍大致為今台北盆地區域。張鏑買下的荒地則在淡水河東、新店溪北,二河交匯之處,河水在此拐了個彎,適宜船隻停泊。
通過酋長之口,宣示了土地歸屬,土著民們並無異議,他們看來這隻是一塊無人耕種的荒地而已。張鏑卻視若至寶,決心在此建立流求島上第一座據點。先將各船上所有人員都集中起來,又請嚴升乾幫忙叫了當地漢、番民過來幫忙,二三百人砍竹伐木開始建寨。這倒很符合番民習俗,氏族社會的人民比較樸實團結,往往一家造屋,合族都來幫助。張鏑劃定了邊長各百步的一塊方形區域,四周挖出排水淺溝,沿溝內側建起一圈木柵欄,欄外遍栽刺竹,幾十間房屋則沿柵欄內整齊排列,中間留一塊大空地,整個寨子成一個“回”字。房舍結構與當地土著房屋類似,以竹木為架,高腳樓樣式,下層中空,二層住人。房屋外側皆開窗,既是瞭望口,也是射擊孔,具有一定的防禦性。
人多力量大,幾百人造一小寨進度很快,不及半月便已落成,眾人都是喜悅。張鏑派人搬來酒肉,就在新落成的寨子中間大空地上宴請大家,船隊成員們與本地番、漢民眾濟濟一堂,美酒佳肴、歌舞聯歡,熱鬧了一整夜才散。
新寨既已建成,張鏑也不能長久滯留,需回澎湖。留守人員張鏑已有計劃,便是那二十七名降賊。新寨被定名為自新寨,意為讓人在此改過自新之意。二十七人中,有一名為鄭狗的,原是個小頭目,為人很伶俐,改造的很好,在這些人中也比較有威信,便被任命為這自新寨的首領。
島上第一個據點,原本地位重要,不應由降賊駐守,但此時張鏑手上人員金貴,很難再抽出人手。且開拓最難,容易死人,就讓這些俘虜在此作為試驗,看能否度過這最初艱難的時期,就當是勞動改造了。
臨走時,張鏑再三囑托鄭狗,在此好好做事,千萬與土著處好關係,不可擅自開釁。同時多往周邊探查,作為今後開拓的耳目。並約定每月由澎湖派船送來給養,同時送來商貨,以自新寨為貿易站,與土著交易。
從本已不足的兵器中留下十幾件刀劍槍矛,因降賊中有幾個會使弓箭的,又留下弓矢五副,讓留守人員稍有自衛之力。其餘眾人仍舊原路返回,五隻船都被帶走,往澎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