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婺州驚變 劉知州謀劫王駕 下
話說老虎也有打瞌睡的時候,許是離敵稍遠,放鬆了一點警惕,又或者因為到了熟悉的鄉土,自覺得安全。這兩日,一向嚴謹的張鏑對劉怡的奸謀竟然未及細察,毫不知情,險些釀成大禍。幸好這從未謀麵的浦陽陳複心懷忠義前來告急,是巧合也是幸運。
但是陳複突然出衙來造訪舊營也必然會引起劉怡的警惕,州衙到舊營不遠,老奸巨猾的劉怡既然有背叛之意,不可能不防著一手,很可能陳複剛進營門就有人密報給了劉怡,使之加快行動的步伐。
隻怪當初輕信了此人!張鏑一邊反省,一邊自我誡勉,萬不可再發生此類事件。
當然,疏漏已經存在,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重要的是做好補救。
好在二百騎兵都集中於舊營,一直未曾鬆懈,令下即至。現在最重要的是往州衙迎回王駕,否則一切免談。
陳複給張鏑通風報信果然已被劉怡察知,州衙之中已然開始行動。
劉怡原以為事情機密,劫奪益、廣二王的計謀幾乎萬全,派人出城聯絡以後就隻需等著元軍圍城,而後內外夾攻,把那區區數百護衛殲滅,兩個小王就是盤中之菜了。不過忽然出了陳複這個意外,行動就不得不提前。
“姓陳的小兒,竟是個背主之賊!”劉怡恨恨罵了一句,隻顧罵別人,卻不細思,自己更是背主之臣呢。
事已至此,罵也沒用,緊急措置才行。既然已經被告密,兩小王的護兵必然要設法來奪人,劉怡自知州衙並不保險,便連哄帶騙要將兩宮二王轉移出去,張鏑留給二王的護兵不明所以,未收到軍令當然不同意貿然移駕,掌事的楊鎮也覺不妥,要求等張鏑到了才肯動身。
劉怡見軟的不行隻能來硬的,聚了上百役吏兵丁,強行挾製王駕出走。護衛雖勇,奈何人少,而且從友到敵的變化突然,來不及做好思想轉換就已被劉怡的人攻擊,或捕或殺,血流盈階,這劉某人為了功勞已是不擇手段,果然心狠!兩宮二王不過婦人小兒,怎經得起這般威嚇,哭哭啼啼地被挾著往西走。
這便是一場時間賽跑,晚一步都不行。不幸中萬幸的是張鏑反應速度極快,騎兵在城中驟馬急馳,總算趕在劉怡出城之前趕上了王駕。
事情是很清楚的,不必廢話,兩個字。第一是“打”!第二是“搶”!
結果也是很清楚的,一幫烏合之眾一擊即潰,益、廣二王又被奪回,不過劉怡跑的快,被他竄出西城逃走了,張鏑的目標是要護送王駕,撤離要緊,也就懶得窮追。
危機遠未結束,更大的麻煩來了。崔文卿、王世英所率元軍步騎已經擁到城下,馬蹄之聲可聞,劉怡與崔、王匯合,掉頭又領著人殺回來了。
張鏑並不怕廝殺,若光是打仗的話,憑著手下二百騎,就算麵對千軍萬馬也敢衝上一衝。可現在不行,他不能冒險,萬一兩王有什麽閃失,後果不堪設想。
情況緊急,張鏑一麵派人去舊營召集王府從屬,一麵率兵直接殺奔城南。軍隊有組織有紀律,士卒們守戰行止都有規矩,進則進、退則退,開赴哪裏一聲令下就可以了。但普通人就不同了,沒有特定組織,緩急之間就是一盤散沙,散到哪裏都不知道了。所以舊營當中兩百多人的王府隨從一通混亂後聚起來的不到一半,等追上隊伍又失散了一半。
事有輕重緩急,現在管不了那麽多,隻能先送二王出城。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隨從太多,確實是個累贅,大大的拖累行進速度。且對於他們本人而言,被元軍俘獲北上未必就是太壞的事,相比於跟著兩王顛沛流離,或許還能少吃一點苦頭。沒跟上隊伍的人們隻能自求多福了,大局為重,沒時間等候,張鏑決定立即出城。
婺州有八個城門,東、西、北各隻有一個,靠南側的卻足有五個,不知是出於風水的原因還是城防的需要。
“將軍若要南避,走赤鬆門最便。”報信以後一直隨在張鏑身邊的陳複建言道。
這與張鏑的設想不謀而合,因為北邊隻有一個天皇門,要繞過半個州城才能回到南去的道路,舍近求遠太不劃算,若被元兵追上半路截擊可就不妙了。西邊是迎恩門,就更不行了,追兵就是從西麵而來,總不能自投羅網。剩下的隻有東、南兩個方向,東側為旌孝門,南側有通遠門、長仙門、清波門、八詠門、赤鬆門,要說上官道最便捷的還是麵南靠東的赤鬆門。
走赤鬆門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與這婺州城的地勢有關,因為州城從東到南兩個方向都有婺江環繞而過,而婺江寬闊,整個南城隻有通濟橋、弘濟橋兩座橋梁,通濟橋靠近西側,很可能已被敵人控製,而東側的弘濟橋正在赤鬆門之下。
張鏑並不擔心能否出城,就怕在必經之路的弘濟橋會不會有阻礙。
“我看城防不足為慮,可慮者就在弘濟橋,若南城外黃之觀與劉怡沆瀣一氣,封住橋頭,則我軍危矣!”行進之中,陳複繼續說出自己的思慮。
這陳複不簡單,不僅猜出了張鏑的思慮,還一針見血的點出危險所在。追兵將近,一條婺江橫亙在前,若是橋梁被截,二百多人就都會被包圍於城之南、江之北的狹小地帶,這幾乎就是個死地,這麽寬的河總不能遊過對岸去。
急急奔出赤鬆門,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陳複說對了,弘濟橋已然不通!隻見橋對岸立木設柵,排布了鹿角距馬,密匝匝駐守了三五百人。
張鏑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前有堵截、後有追兵,進退不得。
這大約是張鏑從戎以來最危險的時候了,這安危不隻是關乎張鏑本身,更主要的是隊伍中護著的這點趙家血脈,不敢一朝斷了。否則他大可以趁著追兵未集、殺奔回去,過去身先士卒的事沒少幹,元軍步騎當中有幾人擋得住他,東門、北門,哪裏出城都不難。
“若是劉怡有智,就遣一軍出通遠門封住上遊,再出一軍從旌孝門急出封住下遊,則我陷於北岸一線之地,左右無路、後有追敵,除了跳江別無他法!”關鍵時候,陳複又出言預測,狠狠將了自己一軍。
隻聽城內追敵已迫近門樓,與張鏑的殿後人馬接上了手,而元軍的表現幾乎與陳複所料的一毛一樣,隻見從通遠門鑽出來一支步軍,自西向東遠遠壓來,意圖明顯,就是來堵張鏑的右路。另一麵,旌孝門外塵土飛揚,似有大隊騎兵,出門折回,顯然就是來封張鏑左路。
糟的不能再糟了。
這陳複,說他什麽好呢,到底是料事如神,還是烏鴉嘴太靈,怎麽每一個壞的預感都成真了,還是少開口為妙啊!
張鏑簡直欲哭無淚,這一百多斤真要交代在這了!?
不知張鏑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