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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北元密探 九

  摽有梅,其實七兮。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錢素娘斜靠在窗前,懶於梳妝。梳妝了,又給誰看?

  有時候覺得自己心如止水,但為何,還總是想起遠方的那個人。


  那是一種緣分,也是一種恩情。


  二十一年前,憲宗皇帝六年。


  那年錢素娘四歲,她的父親是順天路總管府的一名書吏。有一天,忽然橫遭不幸,因為一點言語摩擦,父親被一名蒙古兵當街毆打慘死。事涉“國人”與漢人的摩擦,本以為隻能含冤抱屈到底。但當時,一位十八歲的翩翩少年正代理順天路總管,他頂住壓力、秉公執法,把那濫殺的蒙古兵明正典刑。


  那時候還太時間過去太久,記憶早就模糊了,這些事都是母舅韓成後來告訴她的。


  遭難以後,韓素娘無所依憑,隻能去山東投靠舅家,舅舅韓成是濟南府的一名小軍令官。


  過了幾年稍微安穩的日子,到了中統三年,卻碰到李璮之亂。舅舅首當其衝,一家又遭大難。


  十一歲的錢素娘與五歲的表妹韓萍兒被難民裹挾著流離失所,一些亂兵肆行搶掠。一位英俊的將軍出現,震懾住了所有亂兵。錢素娘福至心靈,跪在將軍的馬前,自述為忠臣之女。將軍救了她們,譴人把錢素娘和表妹二人送入了城外的尼庵,並留下錢物,讓庵裏的老師太好生照顧。


  這其實是錢素娘第二次被恩人所救,六年前代理順天路總管的翩翩少年,正是那高頭大馬上英俊的將軍,這是後來打聽才得知的。


  張弘範這個名字,從此就烙在了錢素娘的心裏,四歲時的記憶或許模糊,但十一歲時親眼所見的大英雄讓她再也不能忘懷。


  後來的這些年,錢素娘與表妹相依為命,也跟著庵裏的師長師姐們四處修行,走遍了千山萬水,就像兩片浮萍,飄蕩於這個亂世裏。


  老師太一直以為錢素娘和韓萍兒是將軍的什麽親人,但將軍並未再出現過。


  直到三年前,北朝大軍南征,錢素娘正跟著老師太在金陵遊方掛單。那個似乎已經淡忘了的遙遠無比的名字又那麽輕而易舉的撞開了她的心門。


  或許是出於某種希冀,從那時起,她又開始蓄發。


  三年了,長發及肩,錢素娘辭別老師太,去求見她的恩人。


  恩人四十歲,仍舊那麽風度翩翩,但他根本記不起自己曾經替順天路的某個小吏伸過冤,也記不得濟南府城下攔馬求救的那個小姑娘。


  那時候,他很年輕,胸懷坦白,沒有沾染蒙古人的惡習,如果不預設立場,不考慮他後來對自己民族的人們所犯下的殺孽,那麽我們可以說他是一個正派的人,或許還是個善良的人。類似於這樣的舉手之勞,他或許也做過很多次。


  那麽,對錢素娘而言刻骨銘心的事,對於她的恩人而言,卻隻是那麽微不足道的一瞬吧。


  當然以錢素娘的姿容,她相信可以讓恩人留下自己。但她千辛萬苦,滿懷希冀,真的就是為了給恩人做一個花**嗎?

  何況容顏易老,她畢竟已經是一個二十五歲的老姑娘,就算能憑著美貌打動恩人的心,又能維持多久?


  某些事,某些人,就是如此,當你耗費了所有的熱情,做到了,見到了,卻反而空落落的。現實總不是想象的那麽美好,還不如回過頭去,仍舊念念不忘,仍舊朝思暮想。

  算了吧!算了嗎?

  不,她總要做點什麽。


  為了報答,為了證明,或許也為了自己這些年來的那點執念


  當時正值泉州大敗,皇帝向派出地方的薛怯們垂問軍情。


  張弘範希望為皇帝陛下分憂,而錢素娘要為恩人分憂。


  錢素娘隻恨錯投了女兒身,不能為恩公赴湯蹈火。但越王勾踐有西施,司徒王允有貂蟬。在合適的時候,女子未必不如男,甚至比男兒更有優勢。


  看著這位千裏來投的女子,目光堅定而決絕,張弘範有些惋惜,最終如她所請,派了幾十名精幹的好手,護送錢素娘姐妹到了泉州。


  他本來就有密探泉州的計劃,這也是順水推舟。


  泉州宋軍排查的極為嚴密,很多探子都折在裏麵,但錢素娘姐妹卻能安然潛伏下來,並在秘密線上取得不小的成果。或許就是借助於不引人注目的女子身份,對張弘範而言,又算是無心插柳,做對了。


  “官爺饒命,我招,我都招!”


  何茂衣冠不整,褲子都沒提上,就被十幾個不速之客揪住一頓好打。此時正癱在地上瑟瑟發抖,可見打的不輕,更主要是心裏害怕。


  悔不該一時貪心,匿了那些錢,這下報複來了,不過他有些鬧不明白,為什麽昨天的那些人不來,反而是官府找上門來了呢?

  “老實說,昨天你駕車去哪兒了?”


  “昨天昨天我哪兒也沒去啊!”


  “還不老實,再打!”曹雲再起一腳,踢得他連連討饒。


  “哎呀我說,我說昨天就駕車到了南門吳家小碼頭,他們讓我不必再走,在那候著,車子他們拿走,天黑前就會還車”


  “他們?他們是誰?”


  “是租車的人,並不認識,拿笠帽遮著臉,他在店裏交了定金,我便駕車到了吳家小碼頭,在那又上來七八個人,然後把我趕下來,跟我說不用跟了,那個帶笠帽的自己駕車就去。我當然不肯,因為他就隻交了定金,沒交押金,我這車子不能離手”


  何茂竹筒倒豆子,把昨日的經過都招供了。原來去鬆樹嶺並不是他駕的車,而是半途被那夥賊人接手了。本來租車連帶車夫的話隻要租金和車夫的傭金,但若隻要車不用店裏的車夫,那就得按車值再押一些錢作為押金,還車後押金退還。


  那些賊人看何茂爭執著要押金,可能也擔心這麽取了車會被報官而誤了事,就從車上丟下一包銀錢,差不多有三十多兩。這錢當押金勉強也夠了,但還沒有這架馬車值錢。何茂也怕回去被薛掌櫃說,就在吳家碼頭附近焦急等待,等到下午申時前後,這車子還真的回來了。而且不知是忘了還是怎的,那些人丟下車子就走,竟不來討回押金。


  何茂回去並不說起這事,巴不得那些人再也不來,樂的貪了這錢,三十兩可是巨款,夠他嫖幾十次了。挨到第二天便心癢難耐,跟店裏告了假,又跟家裏說去上工,兩頭騙過,實際上卻徑自到蓮花街來快活。


  當曹雲和徐青玉一夥人闖進來的時候,何茂第一反應還以為是昨日忘了要押金的那夥人來找自己麻煩了,誰想卻是官府。這下麻煩不見得或許還大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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