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遼東客商馬越
蒙元的大皇帝忽必烈治下這個龐大的帝國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實則更像是一個鬆散的聯盟,尤其當帝國的首都從和林遷到上都再到大都,一步步南遷之後,西麵和北麵的土地對於皇帝而言太遙遠了,各據一方的宗王門們隻保留著對中央表麵上的服從。尤其到忽必烈與阿裏不哥爭奪汗位,黃金家族內部持續了長達四年的戰爭,內部矛盾變得白熱化,導致宗王門連表麵的順從都不再維持,開始公然的反叛大汗。帝國邊疆的欽察汗國、察合台汗國、窩闊台汗國、伊利汗國都已經實質上脫離了控製。察合台汗國的篤哇和窩闊台汗國的海都甚至聯合起來攻打忽必烈的中央帝國,毫不掩飾他們欲取而代之的野心。
在帝國的東北方,同樣有一位野心勃勃的蒙古宗王,那便是我們前文說到的東道諸王之首乃顏。
乃顏是成吉思汗最小的弟弟斡赤斤之後,按照蒙古人的習俗,家中最小的兒子可以繼承最多的財產。斡赤斤所獲得的封地從東北呼倫貝爾往南到西拉木倫河,包括大興安嶺的廣大地區,占到東道諸王所有封地的一半,到了乃顏的祖父塔察兒這一輩,因為擁立忽必烈,並在忽必烈和阿裏不哥的汗位之爭中戰功卓著,從而受到忽必烈的優待,忽必烈凡召宗王議事,必定有塔察兒的參與,塔察兒所屬部眾也在元朝軍隊中數量眾多,深受忽必烈倚重。經過幾代人數十年的經營,到了乃顏統治時期,實力更加膨脹,領地擴張到大興安嶺以東的嫩江之濱,綽爾河、洮兒河、遼河以東的廣大地域。
既然忽必烈可以憑借兵強馬壯,憑借著漢人的支持,可以不遵從蒙古人的習俗、也不經過忽裏台大會就奪取汗位,那麽其他人為什麽不可以?
海都為什麽不可以,昔裏吉為什麽不可以,還有他乃顏又為什麽不可以?
隻要有足夠的實力。
西北的海都已經叛亂了多年,並且一直派人與草原上的其餘諸王暗中聯絡,前兩年更與漠北的昔裏吉掀起了莫大的聲勢,但東北的諸王一直未曾有所響應。這其中大約有兩個原因,一是遼東的地方距離帝國的中樞太近了,二是在乃顏之前的幾任斡赤斤兀魯思大汗都太過謹慎了。乃顏的祖父塔察兒死後,將汗位傳給其堂兄阿術魯,阿術魯是乃顏的伯爺爺,後來又將汗位傳回給塔察兒的嫡孫、自己的侄孫乃顏。
比起前兩任爺爺輩的大汗,二十五歲的乃顏很年輕,甚至是太年輕了。
年輕總是有好處的,年輕也容易去冒險。
距離遼東萬裏之遙的地方,另一位如此年輕而又掌握著大權的年輕人,大宋吳王張鏑,正運籌帷幄,試圖用所有可用的辦法讓這個與自己差不多年齡的蒙古人配合自己發動一場大冒險行動。
n,乃顏的大帳設於西遼河上遊一處水草豐美之處。
這一天,大帳外來了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馬越,我的朋友,這次肯定又帶了什麽好東西吧!”聽到手下人匯報,乃顏親自騎馬來到河口迎接客人。
“尊貴的遼東地方的王、斡赤斤兀魯思的大汗,乃顏閣下,您卑微的朋友馬越向您問安!”
來的人當中,領頭的是一個漢人,名為馬越,不過也是胡服裝扮,隨從人員有十幾個,蒙古人、漢人都有。身後的十幾輛大馬車,車轍印很深,明顯是裝滿了沉重的貨物。
馬越見到乃顏,恭恭敬敬的向這位極有權勢的年輕宗王行禮。
“哈哈,馬越,你總是這樣客氣,我們是朋友,無需這麽多禮節,快請到本汗的帳中飲幾杯馬奶酒吧!”
“多謝大汗美意,馬越卻之不恭啊!這次在下也正好帶了一些勁道的宋酒,不妨與大汗痛飲幾杯!”
“好,好!快搬上來!”
看得出乃顏與這位漢人馬越有著不錯的交情,相處十分隨性。尤其聽說有宋國來的烈酒,眼睛裏都放光,急忙令人取來。
大帳正中,火爐燒的通紅,大塊的羊肉咕咚咕咚的冒著熱氣。
一壇十斤裝的宋酒被馬越的從人搬進帳中,起開封泥,濃鬱的酒香立刻就彌漫到了四周。
乃顏貪婪的深吸一口氣,抱起壇子猛灌了一口,入口濃冽無比,從嘴唇到喉嚨直至肚腹都是火辣辣,周身很快就湧上一股熱流,乃顏極為享受這樣的感覺。
這就是宋酒的特色,濃烈、醇香。
馬越是個商人,但又不是普通的商人,可以說是個神通廣大的人物。從大都到東京府遼陽,沿途的官府和水陸道口都有他的關係,他甚至還隨身帶著一塊大元皇帝禦賜的東青牌,相當於特許通行證,用此令牌,天下的山河驛站幾乎都能暢行無阻。
此人更神奇的地方在於他總能弄到大量草原上緊俏的宋貨,比如乃顏第二嗜好的白糖和第一嗜好的宋酒。
聽說像這樣的宋酒在宋國算不上太流行,那裏的人們更喜歡含蓄一些的黃酒。但草原上的人卻恰恰最適應這種直接、濃厚、的烈酒,尤其在北方冷酷的寒冬,簡直是無酒不能活,一碗烈酒乃是不二的選擇。
馬越是從南方從海路北進,溯遼河到了東京府地方,又換成馬車,水陸並用走了兩三個月才到乃顏的駐地。正常情況下,都是用宋貨交換蒙古人的牛羊和遼東地方的特產,當然也有被大元朝廷禁止外流的馬匹,而且數量一直在增長,這在雙方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不管宋元是否議和,像乃顏這樣的地方宗王從來不會管自己與外人的交易是否會給大元帝國帶來損害,他們隻關心自己能否得到好處,能否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這個在遼東混的如魚得水的商人馬越還有一個身份,中情部丙字號分司的二號特情。同一個分司中的特情編號越靠前則說明此人的地位越高,馬越的編號是二號,足以看出他的重要性。
借由中情部在元廷內部的暗線關係,馬越花了大價錢賄賂朝中的右丞張惠,獲得了特許的東青牌,又不吝金銀沿途打點,與各路牛鬼蛇神達成了“合作”,得以暢通無阻的深入遼東腹地做生意。
中興商社生產的鹽鐵糖酒絲茶等商品都是北方的硬通之物,尤其以白糖、燒酒為大宗。
白糖為例,張鏑治下的閩粵、流求、呂宋等地都適合種植甘蔗,在學習了西域回回商人的糖霜熬製辦法後,商社的熬糖工人又不斷摸索改進了黃泥水淋糖法,晶瑩剔透的白糖、冰糖產量迅速增長,很大程度上取代了原有的以蜂蜜為主的奢侈甜食。食糖生產銷售都被中興商社壟斷,價格可不便宜,一擔成本在百文到兩貫之間,售價卻可達二十多貫,賣到北方還至少要翻翻,幾乎一擔糖可以換一匹馬,堪稱暴利。
至於燒酒,也是從回回客商那裏學習改良了蒸餾法,原本隻是惠民藥局研究用來提純酒精以資藥用之物,沒想到軍中的蒙古士兵聞到了這特別的酒香就欲罷不能。近兩年從俘虜中教化的蒙古兵已經不在少數,軍醫官備來治療跌打損傷的酒壺常被他們偷去。商社由此啟發,試著將燒酒運到北方,果然大賣,並因此而交好了眾多的蒙古部落,很多事隻要幾壇子燒酒就能解決了。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