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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春雨殺機

  濟陰,句陽


  昏暗的天空下,迷濛的細雨灑遍大河兩岸。


  大河對面就是離狐,距離句陽直線距離不過五十里,但卻因一河之隔,如今分屬袁楚兩家。


  都說春雨貴如油,一年的收成還就看這春季雨量足不足了。


  田壟間,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去年一年四收,加上新稅法的稅率極低,其他地方是怎樣的,百姓不清楚,但河對面是個什麼水平,他們卻能知道。


  平頭百姓,在這個信息不對稱的年月里,抬頭能看到的都是眼前這巴掌大的地方。


  對於生活在句陽北方臨河這一帶的百姓來說,對離狐可能比對句陽都熟悉,他們去年是眼看著自家一年收了四次糧食,而對面卻只有一季。


  優越、自豪往往皆來自於對比,一河之隔,卻是兩個世界,如今離狐有閨女都是想要嫁到河這邊來。


  也有不少人往這邊跑,雖然袁紹有禁令,但河水一到冬天就會結冰,袁紹兵再多,也防不住百姓爬冰渡河。


  當然,也有噁心的,看不得人好,夏天裡趁夜抹黑划船跑到這邊水源里放毒,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出現,各庄的水源都是有人看管的。


  觀想法傳開之後,兩邊械鬥就沒輸過,去年末還打死過幾個看不得自家這邊女人隔河嫁過來的閑漢,兩邊兒關係早不似當初一般和睦。


  「阿翁,吃飯了!」


  「來了!」


  田地里,一老漢垂著腰子,自田壟里大步出來,明明看著很蒼老,但卻健步如飛,觀想法普及后,對於普通百姓而言最大的好處就是幹活更有力了。


  老漢看上去已經年過五旬,在這年月,尋常百姓能活到五旬已經是高壽了。


  看著被養的頗為精壯的乖孫,老人臉上的褶皺似乎都舒緩了一些,身量可比他爹這年紀時高多了,去年豐收,稅少,家裡的收成幾乎是往年的八倍,以前不敢吃的肉、蛋,現在也敢吃了,這小孫兒一年下來,養的頗為健壯,明年差不多就能下地幹活了。


  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


  來到田壟邊的棚子里,老人坐下,打開孫兒帶來的食籃,老漢瞪眼道:「怎的還有雞子?」


  「娘說,阿翁下地幹活兒,需多吃些才有力氣。」稚童稚嫩的聲音氣很足,看著雞子的目光里,帶著幾分渴望。


  「阿翁吃不了這般多。」老人把蛋殼剝去,將雞子一分為二,遞給孫兒道:「狗剩幫阿爺吃點兒。」


  「是阿翁吃不了,我才吃的。」稚童吞了口口水,聞言接過那半顆雞蛋,蛋黃全在裡面,稚童的世界里,沒有那許多溫良恭謙,雖然娘不讓他吃,但既然阿翁吃不了,自己幫阿翁吃,似乎也是很合理的。


  「嗯,吃吧。」老漢點了點頭。


  稚童一口將半個雞蛋塞進嘴裡。


  「慢點兒,喝些湯。」老漢笑呵呵的看著小孫兒,給他喝了口湯,然後自己開始扒飯。


  「阿翁,你衣服都濕了,娘說這般會染風寒的。」稚童吃了半顆雞蛋,心滿意足的坐在老翁身邊,他是帶了斗笠過來的,身上濕的地方不多,但老漢全身都被雨水濕透了。


  春雨如絲,雖不勐烈,但綿綿密密,時間長了,也是麻煩。


  「嘿~」老漢聞言,身子一抖,身上的雨水頓時沒了大半,隨後冒起了蒸汽,不大會兒,身上的水汽便被蒸幹了。


  「阿翁好厲害!」稚童拍手笑道。


  「狗剩想不想以後也這般厲害?」老漢笑道。


  「想~」稚童連忙點頭。


  「想就多練練那觀想之法,可莫要偷懶,那可是楚令君給咱的恩賜。」老漢笑道。


  「嗯。」稚童點點頭,楚南名聲隨著去歲遊走,早已灑遍千家萬戶,如今中原大地上,你問當今天子是何人,這尋常百姓答不上來,但你問楚南是誰,沒人不知。


  「阿翁,令君是什麼官,很大嗎?」


  「自然很大,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兒。」老漢點點頭,他其實也不太清楚令君是個什麼官,只是別人都那麼叫。


  「比天子都大?」稚童好奇道。


  「誰知道,不過肯定比天子有本事,以後說不定就是天子。」老漢眯縫著眼睛,天下大勢他們這樣的小老百姓看不明白,但活了大半輩子,有些東西,還是能看出些來的。


  祖孫倆正說著,雨幕中,突然響起了號角聲。


  「娘的!定是河對面那些兔崽子又來作妖了!」老漢扒完碗里的飯,罵了一聲,將碗放進食籃里,摸了摸孫子的腦袋道:「快回去,莫要出來。」


  「我也要去,打壞人!」稚童稚嫩的嗓音清脆嘹亮。


  「你?等你何時能舉動莊子里那百斤石鎖再說吧!」老漢呵呵一笑,拎起了自己的鋤頭道:「快回去,莫讓你娘擔心!」


  「嗯。」稚童答應一聲,拎起食籃便往回走,只是走了一段,又臉色蒼白的折返回來。


  老漢沒問他怎麼了,迎面有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往這邊過來,看衣著,不像是自家這邊的將士,是河北的兵!?


  看著田裡的莊稼被踩踏,老漢也顧不上心疼,連忙將稚童拉過來,將他藏在草棚里的雜物中。


  「狗剩聽話,待會兒不管發生何事,都莫要出聲,更別出來。」說完不等孫兒回話,便用雜物將他擋住,起身提著鋤頭迎上去,臉上堆起了諂媚的笑容。


  正想說什麼,卻見那為首的將士看到這邊有人,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老漢心底一沉,心知來者不善,當即轉身就跑,他看著老邁,跑起來卻飛快。


  「追!」為首的伍長見狀,冷笑一聲,腳下一踏,身子已如獵豹般竄出,頃刻間已經來到老漢身後,但迎接他的,卻是一把黃泥。


  下意識的抬手一擋,耳畔聽得呼嘯之聲,卻是老漢已經一鋤頭打下來。


  老狐狸!

  伍長暗罵,躲避已經來不及了,只是側了側身,出頭砍進肩膀里,下手是真狠,甚至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伍長痛叫一聲,一拳打出,卻被這老漢一把抓住。


  「噗~」


  巨力湧來,老漢吃受不住,吐出一口血,胳膊也發出一聲骨裂聲,但卻死死地抓著他的拳頭沒鬆開,一股灼熱自對方掌心湧來,疼的伍長嗷嗷直叫,一刀捅進對方的胸腹,隨後一腳將對方踹開。


  收回手看時,半個手掌已經焦了!

  「老東西!」看著在地上只剩出氣沒了進氣的老漢,伍長怒罵兩聲,自己堂堂精銳,竟然被這老東西算計了,先假做逃跑,讓他們分開,無法結成戰陣,然後突然回身出手,幸虧對方年老體衰,否則自己真就陰溝裡翻船了。


  「頭兒!」四名下屬追上來,看著伍長發焦的手掌,有些心寒。


  「怎的過了河,這尋常人都有這般本事?」手下人有些不解道。


  遇到對方的正規軍也便罷了,這只是尋常田間一老漢,竟然差點讓他們伍長給栽了,如果這邊百姓都是這般,他們還怎麼搶?

  「嘿,朝廷這邊,觀想術是遍傳天下的。」伍長鬱悶的吐了口氣,其實他有私自傳給家裡人,只是盡量不讓人知曉。


  不過這邊一個老漢都有這戰力,確實有些麻煩。


  那邊的號角聲還在響,伍長有些煩躁:「隊率他們是怎麼搞的,幾個村夫搭建的箭塔,現在還拿不下!」


  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讓五人面色一變。


  「快走,這邊的情況有些不太對,莫要與之糾纏,不然引來朝廷大軍圍剿,我等可擋不住,先離開此處!」伍長說完,當下帶著四人飛奔而走。


  很快,一群拿著各種農具的鄉民過來,看著地上老者的屍體,一個個雙目噴火。


  「爹!」人群中,一名三四十歲的漢子跌跌撞撞的跪倒在老漢屍體身邊,雙眼通紅的嚎哭起來。


  「狗剩呢?方才見他往這邊送飯!」一名中年漢子皺眉看向四周。


  「狗剩?」嚎哭的漢子想到兒子也在這邊,心底一沉,連忙起身,四處張望,卻沒看到兒子屍體,連忙四處找尋。


  最後一群人在木屋裡看到被嚇得小臉發白的稚童。


  「狗剩,怎的不回話!?」看到兒子被藏在這,漢子面色又驚又怒,剛才叫了那麼多聲,這小兔崽子愣是沒放半個屁。


  「阿翁說,不管發生何事,都莫要出聲,更莫要出來。」稚童這段話說的斷斷續續,眼神中還帶著惶恐。


  眾人聞言,沉默了。


  大概能想到當時的情形,定是老人察覺到不對,先將小孫兒藏好,然後自己將對方引開,最後遭了毒手。


  「究竟是誰!?」漢子怒道。


  「你莫要嚇壞了狗剩,狗剩,方才可看清楚是誰追你阿翁?」


  「是……他們穿著跟我們不一樣,有刀,還帶著鐵帽子!」狗剩戰戰兢兢地道。


  「冀州兵?」幾人反應過來,最近這些時日,各處都有傳聞,冀州兵經常過河來劫掠,如今看來,是遇上了。


  「那邊的號角未停,留個人,帶狗剩先回去,順便去縣城報信,有冀州賊過來劫掠,其他人快去支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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