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阮綿綿在病房待了一上午,中途周秀英又睡著了好幾次,到晌午的時候,她原本打算去食堂打飯的。
誰成想,剛出病房,就遇到從七埡村趕過來的阮誌文和阮誌武,兩人都是滿頭大汗的,不僅如此,阮誌武身上還扛著了一個麻袋,裏麵裝了不少東西。
至於阮誌文,大熱的天氣,竟然穿了一個棉襖,可把阮綿綿給嚇了一跳。
“二哥,你是發癔症了?”阮綿綿好奇。
“胡說什麽呢?”阮誌文身子一僵,小心翼翼的把揣在懷裏的飯盒給拿了出來,往裏麵走,“給奶燉了雞湯,我擔心拿過來涼了,就揣在懷裏,用棉襖捂,涼的慢一些。”
原本睡著了的周秀英,在聽到雞湯兩個字的時候,徒然睜開眼睛,“小兔崽子,你說什麽?”
阮誌文不明不所以的把飯盒打開,黃橙橙的雞湯味道散的整個病房都是,味道香噴噴的,他又重複了一遍,“雞湯啊!”
這下,周秀英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把病床上的枕頭砸到了阮誌文身上,罵道,“小兔崽子,那母雞是咱們老阮家的命根子,你給燉了,家裏雞蛋從哪裏來??你給我下啊!”
“奶,我不會下雞蛋!”阮誌文委屈極了,自家奶奶突然發飆,讓他嚇了一跳,尤其是那枕頭飛過來的時候,若不是阮誌文身子靈活,手裏的雞湯鐵定要被打散了,那可心疼死了。
見自家奶奶臉上一陣青白,阮誌文抽了抽嘴角,轉頭看向阮綿綿,示意,“奶,在發啥瘋?”
阮綿綿看著自家二哥,不由得為他默哀了兩分鍾,她前腳還用家裏的母雞作為威脅來讓自家奶奶能多吃一些粥。
誰知道,後腳自家二哥就端著雞湯來看望病人,這不是……
這不是上趕著被人罵嗎??
阮綿綿覺得,家裏的兩隻母雞在自家奶奶心裏的重要程度,可不亞於她的。
雖然,她被和母雞相提並論,但是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確實是這樣的,那母雞在周秀英眼裏,可是當做眼珠子來護著的。
阮誌文搞清楚了始末以後,他委屈,“奶,我哪裏敢動咱家的老母雞啊!這是綿綿昨兒的上山獵到的野山雞,昨天大哥都收拾好了,但是家裏出了事情,這野雞就一直放著在,我們想您生病了,今兒的特意把野雞給燉了,給您補身體的!”
這下子說明白了。
周秀英訕訕的,“還不是綿綿那丫頭嚇著我了,倒是奶的不是了!”頓了頓,指著阮綿綿和阮誌武,“你們兄妹三把這雞湯分了吧,奶還不餓!”
家裏難得燉一次雞湯,長輩哪裏會和晚輩搶吃食,哪怕是現在周秀英病著,也不會說去和晚輩搶那一口雞湯的。
阮誌文傻眼了,“這是給您喝的啊!我和大哥在家有喝湯的!”說著,還連忙把阮誌武身上的麻袋給放了下來,又從裏麵摸出了一個搪瓷缸,搪瓷缸同樣被捂的嚴嚴實實的,不過這搪瓷缸裏麵裝的都是幹的,一點湯都不帶,全部是雞肉,瞧著數量還不少,阮綿綿看了一眼,估計這野雞燉好了肉都在這裏了。
她大哥二哥,最多就在家嚐了個骨頭。
阮綿綿還真沒猜錯,這雞湯燉好了以後,阮誌文和阮誌武兩人就把燉成骨頭的地方給挑揀了起來,兩人咬的嘎嘣脆,吃的倒也歡快。
剩下的肉,基本都在在這大搪瓷缸裏麵了。
阮綿綿也不跟自家二哥客氣,肉她奶奶還吃不了,就隻能先喝下雞湯,但是按理說,醫生不讓周秀英吃帶油水的東西,她想了個折子,讓阮誌文去了食堂打了四兩麵條回來,五個宣騰騰的白麵饅頭,把搪瓷缸裏麵的雞肉塊都翁在了麵條裏麵。
又把飯盒裏麵的雞湯,最上麵的一層黃橙橙的油,給用著勺子一點一點過濾了出來,到最後,那一飯盒雞湯,隻剩下清湯寡水的,若不是阮誌文自給兒親手燉的雞,他還真不一定能把麵前這飯盒清湯寡水和雞湯聯係起來。
阮綿綿端著飯盒哄著自家奶奶,“奶,那肉都給我們吃,您就喝點這清湯寡水就成,可別在也來拒絕我!”
周秀英有些猶豫,但是低頭一看,那飯盒的雞湯還真是清湯寡水的,見自家孫女堅決,她也不拒絕了,由著綿綿喂她。
阮綿綿也會吃,掰了半個宣騰騰的白麵饅頭,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用著筷子沾著雞湯,泡軟了以後,這才一塊喂給了周秀英。
還別說,到底是沾了肉味不一樣,這白麵饅頭本來就香甜,被雞湯泡了以後,味道好的不得了,一點都不膩,還能飽肚子。
阮綿綿見周秀英吃的歡快,心裏發笑,這年頭的人都以為肉才是大補,但是後世來的綿綿卻知道,這燉肉的湯,才是精華,她把油都給撇了去,一點都不膩,沾著白饅頭,吃的周秀英食欲大開,原本比成人拳頭還大的白饅頭硬生生的吃了完整的一個。
可把阮綿綿給高興的啊,對著自家二哥豎起了大拇指。
阮誌文的廚藝不錯,得到了方秀蘭的真傳。
做出來的雞湯即使沒用甘露,但是肉到底是肉,熬出的湯也香的不得了。
喂完了周秀英,方秀蘭也吃的差不多了,接過手給周秀英進行查擦洗,阮綿綿則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吃了半個宣騰騰的白麵饅頭,又喝了幾口雞湯,滿足的不像話。
至於雞肉,則被阮誌文和阮誌武兩人就這麵條吃了大半去。
剩下的則沒舍得吃完,留在搪瓷缸裏麵,盆子裏麵接了熱水翁著,等阮國華下班後過來嚐嚐味道。
阮綿綿吃東西慢,細嚼慢咽的,方秀蘭都把周秀英收拾好了,她還在慢悠悠的喝著湯,跟周秀英一個病房的老太太看著阮綿綿吃東西的樣子,香的她直咽口水。
阮綿綿他們從早上到現在都吃了兩頓飯了,而那老太太卻連碗水都沒得喝。
要說把自己手裏的吃食分給老太太,阮綿綿還真舍不得,不管是宣騰騰的白麵饅頭,還是燉的雞肉塊,哪怕是阮家吃的也不多的。
沒看到阮誌文和阮誌武兩人都不敢敞開肚皮吃,都是吃了五分飽都停下了,阮綿綿還真不至於發這麽大的善心。
周秀英看著隔壁病床上的老太太巴巴的望著咽口水,心裏也不是滋味。
那李老太也知道,這樣去要吃食有些不地道,她抬手在口袋裏麵摸了摸,半晌後,摸出了皺皺巴巴的幾毛錢,殷切的看向周秀英,“老活計,我想請你孫女幫個忙!”
周秀英李老太喊自己老活計也不惱,他們這上了年紀的人,互相喊的都是這般調侃的,她看了看李老太手裏捏著皺巴巴的錢,立馬就明白了,“成!讓我孫子去,我孫女忙活了一上午,連頓熱乎飯都沒吃上,讓她歇一會。”
人家能答應,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李老太哪裏有不應承的,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把錢遞給了阮誌文,“小夥子,麻煩你了,就給我買三個窩窩頭就行!”
李老太隻有二兩的糧票,若是買宣騰騰的白麵饅頭,就隻能買倆!
但是買窩窩頭這種雜糧做的,就能買三個,她算了算,若是她女婿晚上不來的話,這三個窩窩頭,夠她撐到明兒的中午去。
阮誌文倒是沒有拒絕,他先前才和阮誌武兩人一塊出去買了白麵饅頭和四兩麵條。
等阮誌文出去後,整個病房都安靜了下來。
李老太絮絮叨叨的,“我原本是有錢的,也有房子,隻是我這輩子隻生了一個閨女,閨女去的早,那房子就過繼給了女婿,女婿原本對我很好的,隻是去年的時候娶了新媳婦,我這日子這才艱難了起來,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我這住院的錢,都還是原本攢著的棺材本,被逼的沒辦法了,活都活不下去了,還管死了以後的事情!”
李老太說起這話來,有些麻木,甚至不知道跟人說了多少遍。
阮綿綿他們聽了以後,也隻是唏噓了一番,但是他們也無能為力,這個世道上,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他們也幫不過來。
周秀英也是沉默,“老姐姐,苦了你了,這幾天若是打水打飯啥的,你若是不嫌棄,可以喊著我家小輩來幫幫忙!”
能有這話,李老太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她前幾天摔斷了腿,下床都不方便,能有個外人幫忙打水買飯,已經是欠了人家天大的人情了。
要說這個屋子裏麵,唯一不受幹擾的可能就是阮誌武了,他看阮誌文沒回來,索性三下五除二把麻袋裏麵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對著周秀英說,“奶,這裏麵是我二伯讓我給您帶的東西!”有兩斤細白麵兒,十多個雞蛋,還有一些烙好的餅子,還有兩大捧煮熟了的花生。
周秀英看著桌上擺的一一串東西,她眼眶一酸,埋怨,“剛分家,你二伯他們本就不富裕,你收他這東西幹什麽?”
“啊?二伯非要給我啊!我不帶,他都不我出門!”阮誌武憨厚的抓了抓腦袋,有幾分不好意思,“二伯還讓我帶幾句話,但是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啥話?記多少說多少!”
“我二伯說,他的能力隻有這麽大,讓娘別生氣,不是當兒子的不孝順,不肯來衛生院看娘,是地裏麵的活實在是離不開人,等秋收發糧發工錢了,他一定讓娘也吃上肉,管飽的那種!!”
阮誌武說完了以後,屋子內安靜的可怕,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二伯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我隻記得這一部分!”
他一抬頭,就看到自家向來嚴肅潑辣的奶奶,眼眶裏麵竟然有淚。
周秀英雙手死死的捏著被單,她眼中帶著淚,嘴裏卻說,“老二啊!老二!”沒想到從來不吭氣兒的老二,竟然是個孝順的。
反倒是她看重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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