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無熵公子

  城西的子母山有個很淒美的傳說。


  傳聞幾千年前,天上有位仙女,哪個仙女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隻是傳聞,當故事聽聽就好了。話說仙女私自下凡後,愛上了凡間的自由自在,後來跟凡人相戀,譜寫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最後還偷偷生下了兒子。


  就在仙女的兒子滿月那天,玉皇大帝終於知道了這件事,自然是大發雷霆,命令天兵天將將人抓回天上。仙女自是不肯,帶著丈夫跟兒子逃跑。然而地上跑的哪裏比的過天上飛的,兩人帶著兒子還沒跑多遠,就遇上前來捉拿他們的天兵天將。


  仙女苦苦哀求天兵天將網開一麵,放他們一家三口一條生路,然而天兵天將素來冷血,隻懂得聽命行事,硬是將夫妻兩人分散,帶著仙女跟她兒子回了天庭。


  回到天庭後,玉帝發了一陣大怒,自古仙凡本就不能結合,就跟人妖不能相戀一樣。他要將仙女的兒子丟進輪回道,將仙女囚禁在天庭永世不得下凡,仙女自是不肯,緊緊抱著兒子不鬆手。


  淩霄寶殿上隻聽到仙女聲淚俱下的控訴,怒罵玉帝沒有人性,冷血心腸,甚至罵他跟天後相敬如冰,根本不配有人愛,盡管這是事實。


  可想而知,玉帝怒火中燒,命天兵將仙女帶去誅仙台,站在誅仙台旁,他最後一次問仙女可否知錯。哪隻仙女突然笑了,那一笑傾城,卻帶著讓人不忍直視的傷感。


  她說:“玉帝,我唯一做錯的一件事,便是有了這仙根,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寧願做個平凡的人,也不願成為無情無欲的神。”


  說完這句話,仙女便抱著兒子跳進誅仙台,就在仙女跳下去的那一刻,一直安靜沉睡的兒子突然哭出聲來,豆大的淚珠像是為母親而落,他在為母親心疼。


  “後來呢?後來那個仙女怎麽樣了?她跟子母山有什麽關係嗎?”摬州大酒樓二樓,眾位公子紛紛問道。


  站在最前麵的說書先生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須,將書關上,搖頭晃腦道:“聽到那陣哭聲後,玉帝渾身一震,眼底閃過一絲悔意。就在仙女即將灰飛煙滅的前一刻,玉帝將仙女跟她兒子的屍體收回,緊挨著埋在一起。經過幾千年的物轉星移,那一大一小兩座墓便成了今天的子母山了……”


  “切,老頭子你果然是在講故事。”


  “就是,這世上哪裏有神仙啊,騙小孩還差不多。”


  一群人哄堂大笑,說書先生頓時麵紅耳赤,滿是褶皺的老臉上一陣羞赧:“老朽說的可是事實!”


  然而眾人豈會相信,隻當他是為了賞錢才這般賣力,紛紛掏出銀兩扔進他身旁的銀盤裏。一時間隻聽丁零當啷的脆響,有幾枚銅板滾出銀盤,往角落一桌滾去。


  角落那桌是在場唯一沒有笑的,那是兩個容貌俊美的男子,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這兩個人正是前來聽書的玄少卿跟顧劭辰。


  放下手中的茶杯,顧劭辰低聲問道:“少卿,你覺得這個無熵公子是什麽人?”


  “有著起死回身的醫術卻甘心獨居在山中,應該不是愛財之人,隻怕一號跟二號這次要無功而返了。”


  昨天下午一號跟二號就出發去子母山了,隻是都過了一夜,還不見他們回來,若不是沒找到人,便是對方不願出山。


  這種有些本事又隱居山林的人,多是性格古怪,隻怕要請他出山不易。


  更何況那個老大夫也說過,無熵公子從不給人單獨出診,隻在每月的月底一天在城外的五裏坡擺攤義診。


  由此可見,這個無熵公子必定生性桀驁,高風亮節,視錢財如糞土。


  顧劭辰自然知道這個道理,隻是眼下也沒有其他辦法,十六跟十九還不知道中了什麽毒。除了一開始的時候麻了那一下,接著便跟沒事人一樣,完全看不出中毒的跡象。若不是傷口處湧出的黑血,他們都要懷疑是不是真的中毒了。


  “也不知道這無熵公子能不能診斷出是什麽毒。”


  “既然老大夫說他可以,想必他見多識廣,醫術了得,就算沒遇到過這種毒,應該也有所耳聞。”玄少卿抿了口茶,突然放下杯子,起身走到說書先生麵前,從衣袖裏拿出一錠銀子,“老先生,在下有些事情想跟你打聽,隻要你能告訴我,這錠銀子就是你的了。”


  那錠銀子足足有十兩,對玄少卿來說不算什麽,但在說書先生眼中卻是好幾個月的救命錢。他每天說的口幹舌燥才掙幾十個銅板,生意最好也就百來個,如今一下子就有十兩,可不讓他高興的直樂嗬?

  說書先生笑眯了眼,將撿起來的銅板都倒進懷裏,牛氣轟轟的說道:“公子可找對人了,老朽我在摬州活了大半輩子,雖算不得百曉生,但每家那麽點秘密還是略知一二的。公子想問什麽,老朽一定知無不言。”


  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緊盯著玄少卿手中的銀子,喉嚨翻滾,不時咽著口水。


  玄少卿將銀子放進他雙手中,指了指顧劭辰的位置:“我們去那邊說,隻要老先生說出來的話夠價值,我重重有賞!”


  說書先生雙手接過銀子,往鼻子下嗅了嗅,然後又揣進懷裏,臉上笑得更歡了。


  “公子放心,老朽保證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玄少卿帶他回角落坐下,給他倒了杯茶:“老先生剛剛說的書很有意思,想不到這子母山還有這個傳說。”


  說書先生接過茶杯喝了口,嗬嗬一笑:“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就拿是不是有神仙來說吧,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


  “老先生所言極是,那老先生覺得這世上有沒有神仙?”


  說書先生一頓,往周圍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邊,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實不相瞞,老朽也是看二位公子麵善,這才告訴你們的,我剛剛給你們說的關於子母山的傳說是真的,隻不過還有續集沒有跟你們講,現在我隻說給你們聽。”


  說到這,他將身子伏低,用極小的聲音說道,“幾百年後,當仙女與她丈夫的轉世再次相戀,玉帝將仙女留下的一魂一魄放了回去,一年之後又將她兒子的也還給她。後來,仙女便與她丈夫帶著兒子隱居在子母山,子孫後代都在山中繁衍生息。”


  他說的神乎其神,配合臉上以假亂真的神情,幾乎讓人以為他就是故事裏的人一般。


  隻不過他話音剛落,身後就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唏噓聲。


  “臭老頭,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呢,原來還是在胡言亂語!”


  “就是,還搞得神神秘秘的,接下來你該不會想說,現在山中住的無熵公子就是那個仙女的後人吧?”


  被揭了老底,說書先生惱羞成怒,朝眾人瞪了兩眼,又有些心虛的看了玄少卿一眼,同時手緊緊的捂著胸前的衣服,生怕他把銀子拿回去。


  玄少卿並沒有如眾人預料中的生氣,反而感興趣的問道:“無熵公子又是什麽人?”


  這次不等說書先生開口,人群中有一位男子走了過來,在最後一個位子上坐下:“無熵公子是五年前來到摬州的,因為救了一個身重頑疾的老太太,好多名醫都束手無策,他隻隨便看了一眼,然後紮了幾針,老太太就活蹦亂跳了。”


  “後來見過老太太生病前後的人都說,她跟變了個人似的,不但病好了人都年輕不少,老太太逢人便說是神醫救了她。”男子剛歇了口氣,便有人接著道,“隻不過那次之後便再也沒人見過那個神醫,一直到半個多月後,就在城外五裏坡的亭子裏,有郎中在義診,老太太也去了,這才知道神醫叫無熵。”


  “隻不過無熵公子從來不幫人出診,不管你是真病還是假病,挨的到月底算你命大,挨不到隻能怪你命淺。無熵公子一不愛財二不畏權,沒人知道他喜歡什麽,隻在每個月底雷打不動的義診。上個月底因為洪澇好些人害病了,都是他給救回來的。”


  “對了,無熵公子有一個禁忌,他不喜歡別人叫他神醫,誰若是犯了這個禁忌,那他就慘了,無熵公子永遠都不會給他看病了……”


  從酒樓出來,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如果真如他們所說,那他們豈不是請不到人?


  隻是現在才月初,還不知道這毒什麽時候發作,真要等到月底,隻怕這毒等不了那麽久。


  “少卿,現在該怎麽辦?這無熵公子顯然是軟硬不吃,不出診隻義診,十六跟十九隻怕等不了。”


  “事在人為,我相信一定有其他辦法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玄少卿眼底閃過一抹勢在必得的光芒。


  兩人回到府中,玄少卿就派人去調查無熵公子,同時讓人去查那位老太太的信息。不管他當初是因為什麽原因救了老太太,既然他自己曾經打破過一次規定,就說明所謂的不出診並不是絕對的。


  暗衛很快便出去查探消息,玄少卿從一旁的抽屜裏拿出一個木匣,裏麵裝著那兩枚沾著毒液的飛鏢。用手帕拿出一枚包好,遞給顧劭辰:“是時候審問李臻那群死忠了,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麽來。”


  顧劭辰接過飛鏢,“若是他們死都不說呢?”


  “那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們求死不得。”玄少卿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先拿其中一個做實驗,多劃幾道傷,我倒要看看這毒究竟有多厲害!”


  聞言,顧劭辰抿了抿唇,收好飛鏢轉身出去了。


  顧劭辰離開沒多久,昨天自告奮勇去請神醫的一號跟二號垂頭喪氣的走了進來,不過一天的光景,兩人滿身狼狽:衣服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頭發鬆鬆垮垮的,比初進暗衛隊被操練三天還慘。


  玄少卿有些意外的挑挑眉:“怎麽回事?遇到埋伏了?”


  兩人誇張的歎了口氣,一號先開口說道:“我倒寧願是遇到埋伏了。我們昨天下午進山,一直到今天,壓根就沒見到無熵公子。”


  “他不見你們嗎?”


  “哪裏是啊。”二號狠狠的咬牙,“子母山那麽大,我們壓根不知道他住在哪裏,隻能從山口慢慢找,邊找邊喊,後來天快黑了,我們想找個地方休息一晚,明天繼續找。誰知道剛走沒多久,竟然遇上了鬼跳牆,轉了半天找不到出路,往上飛不到兩丈高就被頂了下去,偏偏附近荊棘叢生,衣服破了頭發亂了……”


  “最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我們被困了兩個時辰之後,突然出現狼群,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狼,我們兩個整整打了一夜,直至天剛亮才退了。我們想跟在狼群後出去,隻可惜山中晨霧重,跟了一會兒便跟丟了。”


  看著兩個屬下氣憤的樣子,玄少卿嘴角抽了抽,繼續淡定的問道:“那你們後來是怎麽出來的?”


  這次是一號回答:“到天大亮的時候,我們實在沒辦法了,隻能大聲呼救。”說到這的時候,一號萬年冰癱臉浮現一抹紅暈,“當時想著或許有人上山砍柴,就能聽到我們的聲音,到時候就能得救了……”


  唉,這輩子也沒這麽丟臉過,他們可是卿王府的暗衛隊,千裏挑一的高手,竟然要向一個樵夫求救!

  玄少卿也是想到兩人求救的畫麵,有些忍俊不禁,忙幹咳一聲忍住笑意:“既然回來了,你們先去休息吧。”


  等兩人出了書房,一直壓抑的笑才低低地溢出喉嚨。


  一號跟二號身體一僵,滿臉黑線的對視一眼,快速消失在門口。


  負責調查老太太的暗衛在午前回來,隻可惜帶來的算不上是什麽好消息。


  老太太在三年前去世了,一天晚上有小偷潛進屋躲避官兵,她被小偷推了一下,太陽穴撞到桌角,當場死亡。老太太的兒子十多年前就搬走了,她的後事還是鄰裏鄉親辦的。聽鄰居說,她以前確實生過重病,生活幾乎不能自理,後來有一天她突然走出房門,能走能跑。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回光返照,一直到第二天才真的相信她好了。


  聽完暗衛的匯報,玄少卿蹙了蹙眉:“他們可知道如何才能找到無熵公子?”


  “隻知道他住在子母山,不清楚具體位置。曾經有人偷偷跟蹤,結果差點迷路出不來,後來就再也沒人敢隨便進子母山了。”


  聞言,玄少卿心裏一頓:“這麽說來,這些年除了無熵公子進過子母山,再沒其他人去過了?”


  “正是!”


  稟退暗衛後,玄少卿垂眸沉思。如果當真沒有外人進過子母山,那一號他們遇到的樵夫又是誰?會不會是無熵公子?


  想到這裏玄少卿豁然起身,他記得一號當時遇上了鬼跳牆,能將他們從裏麵帶出來,說明對方對那裏很熟悉,甚至有可能那個鬼跳牆就是他設計出來的。


  所謂的鬼跳牆不過是根據五行八卦設計的一個迷陣,一旦深陷其中,如果不懂五行八卦的變換,隨性亂走的話隻會在原地打轉,甚至把你送回入口。


  能設計出這般奇妙迷陣的人,怎麽可能隻是一個樵夫?

  他連忙叫來一號跟二號,此時兩人剛梳洗好,知道王爺找他們,連忙跟著去了書房。


  兩人一進門玄少卿便問道:“那位樵夫送你們下山時,可有問什麽?”


  一號跟二號相視一眼,雖然有些不解其意,卻還是據實以答:“他說我們看著不像本地人,為何會進山。我們自然不會告訴他實話,隻說有朋友中了毒,需要一味草藥,正好子母山上有。好不容易采到藥想要回去,竟然迷路了,然後又遇上鬼跳牆,這才一直困在山上。”


  對於一號的隨機應變玄少卿讚賞的勾了勾唇:“你們做的不錯,幸好你們沒有盲目的告訴他目的。”


  被玄少卿誇了,一號顯然有些飄飄然,“屬下一是覺得沒必要跟一個樵夫實話實說,二是當時身上太狼狽了,若是貿然去見無熵公子太失禮了,不然就可以問他無熵公子的住處了。”


  玄少卿暗想,幸好你當時還知道形象問題,否則事情就真的糟糕了。


  “就算你問了也沒用,他不會告訴你的。”


  “為什麽?”


  “因為他就是無熵公子。”


  “什麽!”一號跟二號同時失聲驚叫,大概沒有想到真相如此傷人。


  兩人沉默片刻後又同時搖頭:“不可能!”


  二號想了想說道,“我們遇到的樵夫一身粗布衣裳,胡子幾乎蓋住半張臉,頭發也是隨便綁了一下,就跟普通樵夫一樣,哪裏有半點神醫的樣子。”


  “是啊王爺,別說是神醫,就算有人說他是普通大夫都沒人信。”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說不定他是故意偽裝的呢?不然為何放著大好前途不要,卻隱居在山林?”


  兩人張了張嘴沒有說話,現在回想一下,對方除了衣著跟長相普通了點,卻有一雙清澈的眼睛。


  難道他真的是神醫無熵公子?


  二號呐呐的開口:“那我們現在該怎麽做?我跟一號再去請一遍?”


  “不用了,傳聞無熵公子不出診,既然他沒有跟你們表明身份,就足夠說明他的意思了,再去隻會讓他覺得厭煩。”


  “那怎麽辦,十六跟十九還等著他救命呢。”


  “本王已經讓人去查他的底細了,這種隱居山林的能人大約都有些故事,隻要能解開對方的心結,本王就有辦法讓他幫十六跟十九解毒。”


  為今之計,他們隻能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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