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不歡而散
夢小九有些局促的站在門口，望著大殿內的眾人，然後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玄少卿頎長的身軀站在那兒，眸色深沉的望著她，微微揚起的唇瓣帶著一絲笑意，暈染的眼底如鋪滿星辰。
她的心奇跡般的安撫下來，也緩緩勾起一抹淺笑。
就在這時，傳報太監揚聲道：“卿王妃到……”
夢小九眼裏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恍然，以為這是玄少卿事先吩咐過得，雖心生歡喜卻還是被打的措手不及。
傳報太監見她愣著沒動，便在她身旁小聲提醒道：“卿王妃，快進去給皇上皇太後行禮。”
夢小九眨眨眼，這才邁步走進殿內，按照上官晴交代的小步走到大殿中央，朝玄少霆跟皇太後盈盈施禮：“臣女夢小九參見皇上皇太後。”
如黃鶯出穀般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盯著夢小九竊竊私語。有些人白日裏見過夢小九，知道她是上官晴的幹女兒，如今又見她穿著卿王妃的宮裝，聯想到宮淺兒剛剛說的話，頓時風中淩亂了。
大家議論的聲音有些大，玄少霆蹙了蹙眉，望著低垂著頭保持著行禮姿勢的夢小九，突然想起今天下午玄少卿與自己單獨說的話。
當時他正在養心殿處理政務，玄少卿便來了，而且還把他擬的那道聖旨也帶了過來。
那道聖旨上給了他不少賞賜，不但有金銀珠寶珍品古玩，還有各類稀奇的補藥，更是賞了他一座府邸，就臨近繁華的朝露街。
這麽好的賞賜若是給別人，人家估計做夢都要笑，他倒好，直接把聖旨往他麵前一丟，語氣酷酷的道：“我要換聖旨！”
他當時便蹙眉：“換什麽聖旨？”
“這道聖旨隻要你動動筆墨便可，你若是答應換，裏麵給我的賞賜我可以通通不要。”
他聞言更不放心了：“你且說說看。”
“到了晚上你隻要看了便知道，若是你不換，對我來說也沒差別，跟你求個旨，不過是杜絕不必要的麻煩罷了。”
隻是動動筆墨就可以換回一座府邸跟數不盡的財寶，白癡才不幹。他自認為自己是聰明人，所以他隻思考了片刻便答應了。
如今他倒是有些後悔了。
母後一直想讓沈慈安嫁給六弟，不久前還說服他讓沈慈安去黎池找六弟，雖然不知道最後為什麽是沈慈安先回來的。母後先前提過好幾次讓他給六弟跟沈慈安賜婚，結果都被他壓下來了，他現在卻要給六弟跟夢小九賜婚，豈不是擺明了跟母後作對嗎？
早知道下午就不答應的那麽爽快了，如今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他旁邊的皇太後原本看到夢小九身上的衣服時臉色就不太好，聽到她的名字後更是麵色不鬱，若不是礙於皇室顏麵，她早就拂袖而去了。
一時間兩人都忘了叫她起身，可憐夢小九彎著身子動也不敢動，一張小臉苦惱的皺成一團。
不遠處的玄少卿見她都行禮這麽久了，都沒有被允許起身，當即便走下座位來到她身邊，把她扶起來。語氣有些寵溺的說道：“傻瓜，腰酸了不知道起來麽？”
看到他過來，夢小九雙眸都是亮的，她吐了吐舌頭小聲道：“幹娘說了，沒有皇上跟皇太後的允許不能隨便起身的。”
她吐舌頭的樣子說不出的嬌俏可愛，玄少卿眸色更深了，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牽著她的手望向玄少霆：“皇上，別忘了答應微臣的事！”
得，連皇上微臣都叫出來了，可見某人有多生氣，也足以說明他對這個夢小九有多寶貝了。
玄少霆無奈的搖了搖頭，他今天若是不答應，恐怕出了這個門他不但少一個得力幫手，還少了一個弟弟。
更何況他事先確實答應了，不是說君無戲言嗎？
想到這裏他隻能硬著頭皮道：“你放心，朕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來人，準備擬旨！”
小林子立即去準備了，皇太後驀地轉頭看他：“皇上可是要賜婚？”
來了！玄少霆心裏一咯噔，故作鎮定的轉頭看她：“回母後，兒臣事先答應過六弟的，若是現在反悔，恐怕他心生不滿，到時疏遠了我們兄弟情分。”
玄少霆原以為皇太後會反對一下的，哪知她卻點頭道：“皇上說的有理。”他正要感激母後大人的深明大義，不料她後麵還有話，“不過這卿王妃可不是什麽人都能當的，皇上若要賜婚不如就賜她為側妃吧。”
玄少霆傻眼，母後這麽做分明是不喜歡夢小九，誰都知道夢小九身上的衣服是什麽身份才能穿的，六弟把這件衣服拿給夢小九穿，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可如今母後卻要賜側妃，這不是擺明了她對這樁婚事不讚同嗎？
他若是真的按母後說的做，隻怕是當眾在六弟跟夢小九臉上甩了一巴掌。
玄少霆轉頭望向眉眼彎彎的夢小九，雖然看著有點小，但也是個討喜的姑娘，母後向來不是注重門第的人，如今為何會這麽說？是當真覺得夢小九不適合，還是有其他原因？
若是說母後討厭夢小九又沒道理，畢竟她們今天第一次見麵，甚至連話都沒說一句，又何來討厭一說？可若不是，實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玄少霆一時頭疼，既不好忤逆母後又不能寒了六弟的心，還真是有些難辦。
宮淺兒自夢小九出現後就一直呆愣的坐在地上，眼睛一直追隨著玄少卿的身影，就好象周圍所有的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顧劭辰看著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也有些不好受。不管她曾經做了什麽，他們始終有八年的感情，而且她現在又失憶了，他一度以為過去那個善解人意天真無邪的妹妹又回來了，如今看來是他自以為是了。
曾經單純的宮淺兒能為了玄少楓背叛玄少卿，如今的宮淺兒耍點小心機也是可以理解的，隻是理解不表示讚同。記憶停留在五年前的她會為了玄少卿耍心機，兩年後卻又為了玄少楓背叛玄少卿，對她來說玄少卿到底算什麽？
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宮淺兒，不管是五年前的她還是三年前的她。
顧劭辰深吸一口氣，將視線轉向中間那兩個人。看著他們手牽著手低聲說著什麽，時而相視一笑，突然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剛剛還真是白癡，竟然以為少卿真的想拉他出去打一架，如今看來，隻怕是擔心他跟宮淺兒攪了他的好事了。
隻是他沒想到少卿動作這麽快，今天下午才讓娘帶夢小九出去，晚上就開始行動了，想來他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吧。
看著好友如今這麽幸福，他也覺得很開心，至少他們兩個還有一個能得到幸福。想到這，腦海突然浮現一道清雅婉約的身影……他驀地緊了緊拳，不讓自己再想下去，端起麵前的酒便喝了起來。
坐他左邊的無熵看了他一眼，有些猜不透他怎麽突然就變憂鬱了。
沒有給大家多想的時間，筆墨很快抬了上來，就放在玄少卿麵前，同時還有一份空白的聖旨。
玄少霆從位置上走了下來，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讓他看上去更加威嚴，俊逸的臉龐與玄少卿有幾分相似，五官比玄少卿更加硬朗。身上有股王者與生俱來的尊貴氣勢，眼神犀利有種傲視天下的感覺。
夢小九一雙眼睛在兩個人身上打轉，好奇的尋找著相似的地方。
玄少卿不滿她老是盯著玄少霆看，忍不住嗤了一聲：“夢小九，你眼神往哪裏看呢？他有本王好看嗎？”
“……”
夢小九無語了，她不就是好奇的看了幾眼麽，他們家十個兄弟姐妹一個一個樣，隻除了眼色相同外，幾乎沒有相同的地方。剛剛看到玄少霆的時候，她就發現跟玄少卿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了，難道這就是狐狸跟人類的區別？
剛剛走過來的玄少霆聽到這句話，心裏微微一驚，要知道他這個六弟可是最討厭別人議論他的長相了，尤其聽不得“漂亮”之類的詞，否則一準跟你翻臉。可是現在他竟然自己承認自己好看，還一副以此為榮的模樣，著實讓他驚訝不已。
或許不該叫驚訝，應該是驚嚇才對！
六弟，這麽驚悚的話以後還是不要說了。
玄少霆安撫了下受到驚嚇的小心髒，拿起筆剛要寫，身後突然傳來皇太後的聲音：“等等。”
此時在場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中間那四個人身上。
就在玄少霆提筆的時候，皇太後走了下來，目光別有深意的看了夢小九一眼，然後望向在場的人笑著道：“今日哀家有事要宣布，想必大家都看到了，這位夢姑娘是卿兒選定的王妃。隻是夢姑娘與卿王爺身份懸殊，唯恐引起非議，哀家決定，兩個月後，在卿王爺與端寧郡主的成親宴上，宣布夢姑娘為側妃一並嫁入王府！”
玄少霆手中一頓，差點沒握住筆。
在場眾人再次議論開來，看著夢小九的眼神有嫉妒、不屑、譏諷，其中也不乏憐憫。
今日來的都是朝中要臣，幾乎每個人都帶了妻子跟女兒，不少人曾進宮參加過玄少卿的選妃，幾乎都被他俊美非凡的樣子給迷住了。
每個人都想成為卿王妃，看到夢小九的時候她們本來就嫉妒的要死，恨不得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來穿在自己身上。現在聽到皇太後的話，莫不是幸災樂禍，紛紛低聲嘲諷起來。
夢小九還有些在狀況外，剛剛皇太後看她的那一眼，如果她沒看錯，應該是厭惡吧？可是她自認沒有得罪過她，為什麽她會討厭自己？
聽了皇太後先斬後奏的話，玄少卿並沒有任何生氣的樣子，反而彎了彎嘴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聲音不大卻足夠蓋過其他人的議論聲：“母後，你這般自作主張，可問過兒臣？”
像是對他說話的語氣不滿，皇太後不悅的皺了皺眉：“雲澤國自古以來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既是哀家的兒子，哀家便有權決定你的婚姻大事。”
“那你可問過端寧郡主是否願嫁我？若是我們雙方都不願意，成親了也隻是一對怨偶，到時母後豈不是好心辦壞事了？”
這副陰陽怪氣的調調差點沒氣暈皇太後，她瞪著這個一向最為疼愛的兒子道：“端寧自然會同意，她早就喜歡你了，如今哀家給她賜婚，她怎麽可能不答應？”
聞言，玄少卿恍然的點頭：“原來如此，我就說怎麽本王一進宮就覺得渾身不自在，老感覺哪裏有眼睛盯著我看，原來是端寧郡主啊！”
底下的議論聲又起，隻不過這次換了個主角。
皇太後氣紅了臉，強勢的抬頭：“哀家主意已定，不管你同不同意，兩個月後你跟端寧的親是成定了！”
“即使你會因此失去一個兒子，你也一定要這麽做嗎？”
皇太後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整個人僵在那裏。
“六弟！”玄少霆“啪”的放下筆，繞過案桌走到皇太後身邊，伸手扶住她的肩，“母後，六弟隻是一時氣話，您不必放在心上……”
“我從來不拿這種事開玩笑！”
“閉嘴！”玄少霆瞪了他一眼，“有什麽事等晚宴結束再說。”
“不必了。”玄少卿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這輩子我隻要小九一個女人，若是你們執意逼我娶其他女人，我不介意帶著小九永遠離開都城。”
說完這句話他便不再多言，拉著夢小九轉身離開瑤光殿。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玄少霆氣的臉都綠了。
大殿內一時擲地有聲，眾人都不敢再出聲，生怕觸了龍須。
好好的一場慶功宴最後鬧得不歡而散，玄少卿這個主角都走了，晚宴自然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於是大家早早散場，出了宮後男人們還有時間再去小酌一杯，順便聊聊免費看了一場皇家大戲的感想。女人們則叫上幾個沒有去參加晚宴的好姐妹，七嘴八舌的講起了八卦。
所有人都離開瑤光殿，皇上跟皇太後是最先走的，於是最後大殿內便隻剩下顧劭辰、無熵跟宮淺兒了。
直到現在顧劭辰跟無熵還有些唏噓，他們沒想到事情竟然變成這樣了。尤其是顧劭辰，一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才緩過神來。
顧劭辰望著空蕩蕩的大殿，心中疑惑：這三年，皇太後明裏暗裏也沒少提少卿跟沈慈安的婚事，哪次他不是心平氣和的拖延？可今天他竟然當眾違逆皇太後，甚至不惜以斷絕關係來表明自己的決心，這樣衝動的玄少卿實在令人起疑。
玄少卿並沒有跟他們說起沈慈安到過黎池的事，所以顧劭辰並不知道她才是差點害死夢小九的幕後黑手。
顧劭辰想了會兒想不通便不再想了，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隻希望玄少卿能妥善處理。
他拍了拍衣服起身：“走吧，我們也回去吧。”誰知剛轉頭就愣了一下，他看著無熵問道，“宮淺兒呢？”
無熵跟著起身，聞言聳了聳肩：“不知道，大概跟著大家一起離開了吧。”
“你怎麽不攔著她？”顧劭辰急道，“這麽晚她一個姑娘家多危險？”
“她不是小時候跟你們在宮中長大嗎，難不成還會迷路？”
無熵繼續無動於衷，他對宮淺兒並沒有其他感覺，唯一有的還是討厭，所以剛剛看到她一臉傷心的起身時，他隻是象征性問她去哪。結果人家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走了，所以他也就當作沒看到咯。
“可是她現在情緒不對啊，今晚少卿給她的打擊太大了，萬一她跑到哪個湖邊，不小心掉下去怎麽辦？或者是她晃神之下出了宮，被壞人盯上怎麽辦？”
無熵無語的抽了抽嘴角：“她沒事也被你皺的有事了。”
像是沒聽到他的話，顧劭辰大步往外走去：“不行，我得去找她。”
無熵連忙跟上：“等等，你準備去哪裏找？”
顧劭辰頭也沒回：“自然是去湖邊了。”
“你這樣找得找到什麽時候？我們先去宮門口問問她出宮沒，說不定她回王府找少卿了呢？”
顧劭辰想想也有道理，於是兩人便去了宮門口，得到的回答是沒有，沒辦法無熵隻好陪著他在宮內到處找人。而且為了不驚動皇上，他們隻能找了幾個太監幫忙，不能大聲喊不能快步跑……他懷疑找到明天早上都找不到。
那個顧劭辰擔心失足落水的對象，此刻就坐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寢宮裏，她的對麵坐著雲澤國家喻戶曉的端寧郡主。
其實兩人並沒有多熟，見麵的次數寥寥無幾。第一次是遠遠對視，第二次是她設計陷害自己，第三次便是現在。
宮淺兒四年前就聽過沈慈安的名字，知道她從小沒有娘親，是跟著父親一直在邊境長大的。
四年前有一次東籬國突然偷襲，她父親為了救顧將軍而喪命，死前將沈慈安托付給顧將軍照顧。顧將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便收沈慈安為養女，隔年便將她帶回將軍府。
剛到將軍府那會兒，沈慈安像匹脫韁的野馬，性格頑劣，顧劭辰並不喜歡她。所以宮淺兒一直沒有機會見到她，直到有一天，她跟少卿哥哥去將軍府，遠遠的看過她一眼，也就是那一眼，讓她的人生徹底改變。
那段時間少卿哥哥一直忙著對付玄少楓，陪她的時間很少，她雖然懂事的沒有去打擾他，卻還是覺得很難過。就在少卿哥哥跟玄少楓最後一戰的前一天，她正百無聊賴的坐在房間刺繡，沈慈安突然來找她，說是要帶她去玩。
從小到大她的身邊除了少卿哥哥跟劭辰哥哥外，便隻有婢女了，以前在宮中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後來少卿哥哥有了自己的府邸，她跟著出來住，看到小如跟小菊互相打鬧，她竟覺得很羨慕。
她一直很想要一個朋友，能一起說悄悄話，偶爾打打鬧鬧，即使生氣也能很快和好的那種。所以那天沈慈安來找她玩，她以為自己終於能有一個真正的朋友了。可是她沒想到，就是這個她以為的朋友，親手將她推入深淵。
一夜之後，她成了背叛少卿哥哥的人，被趕出王府差點招人輕薄，好不容易被救出虎穴又進了狼窩。玄少楓那個卑鄙小人，竟然趁她意識不清醒的時候占有了她！
從那晚之後她因為受不了打擊，開始瘋瘋癲癲，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年。
而她，沈慈安這個心機深重的女人，卻舒舒服服地當上了郡主！
她把自己害的這麽慘，憑什麽還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