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你害死我兒子
李千尋一連做了一整晚的噩夢，半夜醒過幾次，每次哭著喊著要找方聖伊。
紀無風還在外面處理各種事情，現在這樁命案已經成為轟動全城的話題。
大水舅舅實在拿李千尋沒辦法，只好叫來醫生護士給她打鎮靜劑。
天剛蒙蒙亮，李千尋就醒了過來，大水舅舅要出去照顧妮妮，一夜沒睡的紀無風趕到醫院來照顧李千尋。
醫生囑咐要她要多在醫院休養幾天，可是她死活不願意，吵著要回家。
紀無風無奈，只好帶著她回紀家。
僅僅兩三天的時間，李千尋整個人卻像是去鬼門關走了一趟，不僅瘦了一大圈，就連臉上也沒有絲毫血色絲毫表情。
從醫院到家裡的一路上，她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並且不再像昨天那樣哭鬧，安靜得讓人有些心慌。
紀無風知道，她需要很多很多時間，去平復這件事。
紀家的客廳里早就等著兩個人了。
紀無風和李千尋剛走進來，蓉姐就迎了出來，臉色不太好看。
「無風。」
一個沉穩而有力的男聲突然響了起來，中年男子從沙發上站起來，臉上有種莫名的悲涼。
李千尋和紀無風同時愣了一下。
「方叔叔。」
紀無風沒有想到，自己昨天才剛打電話到英國通知他們這件事，他們竟然連夜回到了國內。
沙發上，Lisa坐在那裡掩面低泣。
紀無風攬著李千尋的肩膀，走到客廳里，他沒有什麼話要說，他也沒有資格說話。
他們把兒子交給了他，他卻讓他們永遠失去了這個而已。
李千尋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看方聖伊的爸爸。
她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心裡莫名有些內疚。
「這到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聖伊他怎麼會？」
方叔叔雖然一直在故作鎮定，但是這一刻他還沒有忍住。
一個看上去堅強剛毅的男人，卻淚流滿面無盡悲傷，這樣的場景，足以讓每一個人心碎。
他們夫妻倆一下飛機就被警察帶到了停屍房，見方聖伊最後一面，世界上還有什麼事，能比白髮人送黑髮人還要痛苦？
更何況自己的兒子，還是一個離自己如此遙遠的地方，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方叔叔，Lisa，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紀無風不知道他還能說些什麼去安慰他們，或者說彌補他們。
Lisa突然抬起頭，她是一個很好看的英國女人，一頭金髮，鼻樑高挺，眼睛深邃而有神，方聖伊長得很像她。
只是此刻，這個失去了愛子的女人，臉上看不出一點神色，她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李千尋。
「你是李千尋嗎？」
她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問到，語氣冷冷的。
李千尋驚了一下，身體輕不可察地顫抖著。
「嗯。」
她點了點頭。
Lisa的表情驟然一變，衝過去就狠狠甩了李千尋兩個耳光。
所有人的措手不及，下一秒，紀無風才反應過來，趕緊把李千尋護在了身後，方叔叔也站起來攔住了Lisa。
「你在幹什麼？」
方叔叔有些氣惱地問著。
而Lisa早已經哭成了淚人，一下子撲到丈夫懷裡。
「就是她，是她害死了我們的兒子。」
就是這個叫李千尋的女孩，她害死了我們的寶貝，她害死了我的聖伊！」
李千尋已經完全懵了，臉頰上不斷傳來熾熱的灼痛感。
她感覺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正在滲血，好像是鼻子，好像是嘴角，又好像是心。
她不敢看方叔叔和Lisa，她害怕看到他們傷心欲絕的樣子。
因為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失去了方聖伊是多麼的痛苦。
而他們，大概比她還要痛苦一百萬倍吧。
紀無風將她牢牢藏在身後，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他怪自己剛才沒有護好李千尋，但也能諒解Lisa的喪子之痛。
「對不起……是我害了聖伊。」
停頓了幾秒，李千尋突然用干啞地聲音說話。
Lisa止住哭聲，眼裡的絕望卻跟多了幾分。
紀無風臉一黑，將李千尋拉到身邊，摟住她的肩膀。
「不是的，聖伊的事情和她無關，方叔叔，Lisa，是我沒有照顧好聖伊，我沒有保護好他，我對不起你們。」
Lisa走過來，站到了李千尋面前，她很想看清楚他兒子第一次喜歡的女孩子，到底是什麼樣子。
「其實我早就叫聖伊回英國了，我答應他，不會逼他去讀醫科，他說玩幾天就回來，但是後來他告訴我。
「他愛上一個女孩子，一個叫千尋的女孩子，所以他一定要留在這裡，他說要親眼看到她幸福，他才會離開……」
Lisa淡淡地說著，眼淚早已浸濕她的臉。
「如果不是你，我的寶貝聖伊早就回到我身邊了，你把兒子還給我，你把我的寶貝還給我！」
Lisa激動地抓住李千尋的肩膀，用力搖晃著。
就是這個女人，超越了她在兒子心中的地位，讓方聖伊願意不顧一切留下來。
「Lisa，不要這樣！」
方叔叔再次拉開她，然後向李千尋道歉。
「對不起，我太太的情緒太激動了。」
雖然他臉上是同樣悲痛的表情，但是卻顯得冷靜許多。
李千尋掙脫開紀無風一直摟著自己的手，走到Lisa面前。
「阿姨，對不起，是我害了方聖伊，我不值得他這麼愛我。我知道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他已經永遠離開我們了。」
「千尋……」
紀無風有些不安地拉住了她的手，李千尋現在的樣子，讓他有些慌亂。
李千尋卻沒有再說什麼，甩開了紀無風的手，徑自走上了樓。
其實她是想逃避，逃避方叔叔和Lisa絕望的眼神，逃避所有人臉上悲傷的表情，逃避方聖伊已經永遠離開的這個事實。
她躲進了方聖伊的房間里反扣上門，然後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她單薄的身體縮成一團，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腿，流了多少眼淚，李千尋已經不知道了，只是再多眼淚也不能表達她心裡的悲傷。
原來直到這一刻，她依然覺得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這個房間里依然殘留著方聖伊的味道，像陽光一樣乾淨而又溫暖。
他的聲音依舊回蕩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地講笑話逗她開心。
李千尋閉上眼睛，方聖伊鮮活又好看的臉就出現在了腦海里。
第一次在醫院見到他，他有些莽撞又有些無厘頭的樣子；他們一起在家吃了火鍋，方聖伊被燙得嘴唇通紅。
在餐廳里，他趁她不注意吻了她一樣，那個吻是那麼溫柔而清澈，鳳凰廣場的噴水池前，他像個王子一樣手捧鮮花向她表白。
他帶著妮妮出去玩，把她摟在懷裡就像自己的女兒一樣；他握住她的手告訴她，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守護她……
「方聖伊，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李千尋倒在地上，任憑眼淚肆虐。
往昔的回憶如今變成了最最鋒利的刀劍，把李千尋的心割得七零八落，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方聖伊對她而言是這麼重要，可她已經沒有機會親口對他說一句謝謝了。
謝謝你，謝謝你一直無條件愛我，謝謝你對我所有的好，謝謝你，方聖伊。
Lisa因為情緒激動，血壓突然升高，方叔叔給她吃了葯之後，她就沉沉的睡過去了。
李千尋也一直躲在房間里，晚飯也沒有吃，紀無風怎麼哄怎麼勸，她就是不肯出來。
這幾天紀家的氣氛，就如同地獄一般。
已經是凌晨一點多，整棟大房子內漆黑一片，只有走廊上隱約的幾盞吊燈。
紀無風因為擔心李千尋，一直沒有休息，他剛想到廚房沖杯黑咖啡提提神，卻看見暗黑的客廳里有一個火紅的光點，隨之是一陣煙草味道。
他打開燈，是方叔叔坐在那裡抽煙，而茶几上的煙灰缸里，已經密密麻麻放滿了煙蒂。
「無風，還沒睡啊？」
方叔叔掐滅手中的煙，聲音很淡然。
「方叔叔，你怎麼又開始抽煙了？」
紀無風走過去，挨著他坐下。
「我記得你已經戒煙十幾年了。」
方叔叔苦澀地笑了笑。
「呵呵，是啊，我這幾十年來一直沒有再抽過煙，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想抽一支。」
他說著，眼眶就不自覺地開始泛紅。
只有紀無風知道，身為大醫生的方叔叔在醫院裡見慣了生離死別，在人前永遠是一副冷靜沉穩的樣子。
但是現在他是失去了唯一的寶貝兒子，再堅強的人也不可能承受住這樣的打擊。
紀無風蹙著眉頭，臉上寫滿了歉疚。
「方叔叔，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聖伊。」
「算了無風，今天你已經跟我說過太多次對不起了。」
他粗糙的大手覆上紀無風的手。
「你和聖伊一樣，都是我的寶貝兒子，但是聖伊不聽話，總是讓我操心，我現在甚至在想，如果當時我不逼他讀醫科，讓他去做他喜歡做的事情，那他就不會一個人離開英國到這裡來，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