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爭執
晚飯照例是擺中窯,開了兩桌，男人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吃飯時候潤葉娘摸著狗蛋頭說：「吃飯嘴巴是越來越多了，以前一張桌子就夠，現要兩張桌子了,等這茬孩子長成了,怕是得預備三張桌子了。」
「這多好啊,人丁興旺是興家之兆。」田蘭看潤葉娘滿臉喜氣，跟著湊趣。
「既然知道，那還不趁柱子家趕懷上一個。小海下半年就能送到學校去了,孩子們都上學,我家也沒事，你到時候生上一個，我和你姐幫著照顧。」潤葉娘貼心說。
田蘭也想要一個流著自己血脈孩子，就算不為自己為了去世婆婆她也想生一個。
還沒等田蘭表決心，潤葉先說話了：「田蘭不是外人，你給她帶孩子我不反對，可你也不能說自己閑得慌，催著人家懷娃娃吧。我這可是下半年生，到時候你不幫我帶啊！」
「我倒是想帶呢，你婆婆不是專管生孩子大夫嘛。人早就說了：『讓潤葉提前來縣裡，縣裡條件好，孩子生下來就我那坐月子，我來帶孩子，城裡孩子就得有城裡孩子樣。』」潤葉娘學著向前媽語氣，末了還哼了一聲。
田蘭奇怪了，她不時候出事了？倆親家干仗了？她用眼神詢問姐姐，姐姐用眼神示意她過去，套著耳朵把前因後果給她講了。
「哎呀，娘，人家上次就是那麼一說，你還真放心上啦。」潤葉見她娘真不高興，撒起嬌來「打從結婚，我和向前就住咱家門上，婆婆有點意見也是正常，看向前和你未來大外孫子份上，你就消消氣嘛！」
前陣子潤葉上起來老是噁心乾嘔，一開始以為是腸胃不好就沒意，可過了好多天都是那樣，潤葉覺得不對，算算月經也遲到了好久，估摸著是懷孕了，又不敢確定，就回家問她娘和嫂子。
潤葉娘和姐姐依據自己經驗，認為她應該是懷上了，潤葉把消息告訴向前，向前高興壞了，為了保險起見他帶著潤葉去縣醫院做了仔細檢查。向前媽就是縣醫院婦產科主任，第一時間知道了兒媳婦懷孕消息，也高興不得了。潤葉他們回來后，她還趁著輪班休息功夫帶了大包小包來看他們。
那次來正好碰上潤葉娘收拾潤葉家時住那孔窯，潤葉娘好心說：「親家，這是潤葉做姑娘時候住窯，我趁現她月份還淺好好收拾收拾，將來給她坐月子用，你也來幫著看看。」
向前媽本來就因為兒子結婚後靠著丈母娘家住而不高興，聽潤葉娘意思，孫子生下還得這住，心裡就不高興了，當場說：「不用布置了，到時候讓潤葉到縣裡生孩子，我親自給她接生，孩子生下來就讓潤葉我那坐月子，孩子生下來也不用你們操心，我來帶，這城裡孩子和鄉下孩子可不一樣······」
潤葉娘聽著就不高興了，心想：鄉下孩子怎麼了，我這兩個孫子孫女不也被我帶壯壯實實、聰明伶俐，城裡人有什麼了不起，你城裡掙工資還沒我兒子鄉下燒磚掙得多呢！
「潤葉是我生，女兒隨娘，這月子里口味什麼我熟，還是這坐月子吧。到時候要是有什麼短、缺，我讓他哥談生意時候從地區、從省裡帶回來。」你縣裡條件好，那東西能好過地區，好過省里？潤葉娘看不得向前媽瞧不起農村人樣，故意這樣說。
兩個老太太就這麼為潤葉哪坐月子事杠上了。
潤葉想著他們結婚後就靠著娘家住，向前媽不僅沒賺到一個兒媳婦，反倒是賠了個兒子，她現懷了孩子，將來向前家坐月子，讓婆婆多親近親近孩子，也是一種彌補。就跟潤葉娘說到時候縣裡坐月子，潤葉娘不高興了，直說嫁出去女兒就是潑出去水，只想著婆家不想著娘家。
這也是為什麼近潤葉娘總是挑潤葉刺，潤葉總是她娘面前撒嬌放懶原因。田蘭聽了姐姐敘述，不厚道笑了：親娘、婆婆都搶著要，這是甜蜜負擔啊，潤葉你就受著吧！
女人們不喝酒吃得比男人，吃完了也不撤桌子就那坐著聊天，田蘭趁機拿出了包袱，給大家分發禮品，乳製品補鈣，對孕婦好，田蘭特意多給了些奶粉、麥乳精給潤葉。
晚上回家路上，田蘭還把潤葉坐月子事當鮮事講給張家棟聽。
「咱娘沒了等你懷孩子時候，連個幫你坐月子人都沒有。」不知是近鄉情怯還是月色撩人，張家棟有些憂傷。
田蘭挽上他胳膊：「沒事，我自己能行，到時候姐姐和嬸子也會幫忙，你就別操心了，再說我現不是還沒動靜呢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懷上。」
「我現是大孩子了，等媽媽生弟弟妹妹時候，我幫媽媽帶。」小海拍著小胸脯說。
「是嗎？小海真棒，那你是想要弟弟還是妹妹？」張家棟問小海。
他們帶回來東西給眾人一分，剩下就是兩個人幾件換洗衣服，和給小海留下吃。張家棟拿著東西，田蘭牽著小海手走他右邊，月光下小海只能看到他完好右臉。
「弟弟妹妹都想要，我已經有貓蛋姐姐和狗蛋哥哥了，加上弟弟妹妹就湊齊了。」小海扳著手指說。
「湊齊什麼？」田蘭不解。
「兄弟姐妹啊！」小海忽閃著大眼睛，一臉天真無邪。
「弟弟妹妹都要啊，那我可要努力了，這剛受了傷，也不知道腰行不行。」張家棟開玩笑。
「去，當著孩子面說什麼呢！」田蘭羞怒地拍了張家棟後背一下。
三個人就這麼一路笑鬧著回到家，家裡乾乾淨淨，顯然姐姐提前來打掃過了，田蘭進窯看見走之前被她收進炕櫃被子已經鋪好床上，摸一摸，還帶著熱乎氣。
「姐姐真好，連被子都幫咱提前曬過了。」田蘭回身對張家棟說，可是窯里只有小海和他們帶回來包。
「爸爸去奶奶屋裡了。」小海咬著大拇指說。
田蘭把小海抱到炕上，「小海乖，炕上坐會兒，媽媽燒水給你洗，洗完咱們好睡覺。」
從井裡打了水，燒好，幫小海洗乾淨脫了衣服蓋好被子。田蘭自己也簡單洗了洗，然後披著衫子去了西窯。
張家棟站窯里，仰頭看著家裡那張大玻璃鏡框。田蘭握住他手：「哥，想娘了？」
「嗯，想了。這些照片什麼時候拍，好像是咱家院子里，你請人回來拍？」張家棟目光停留那張只缺了他一個人全家福上。
「那是過完年沒幾天事，那會兒娘身子還行，她這輩子沒拍過幾張照片，我就請人回來拍了這些，想著以後也是個念想。拍了好多呢，這裡頭放不下，我專門買了本影集放著，回頭咱拿出來慢慢看。」
「蘭子，謝謝你，謝謝你替我娘床頭敬孝。娘走得時候還好吧？」張家棟眼眶帶淚。
「挺好，躺炕上，跟我說著話就去了，就像睡著了一樣，很安詳，沒有受苦。」田蘭撫著張家棟手安慰他。
「沒受苦就好，娘活著受了一輩子累了。」說著說著，張家棟就抱著田蘭大哭起來。
喪母之痛，撕心裂肺，田蘭像平時安慰小海那樣，拍著他背。
好一會兒，張家棟才緩過勁來，他幫田蘭攏了攏衣服，說：「你先回去睡吧，我今天這裡陪娘。」
「你這剛出院，注意點自己身子。」田蘭擔心說
「我知道。」張家棟幫田蘭把碎髮夾耳後。
「水燒好了，你泡個腳再睡，我給你拿鋪蓋。」田蘭準備幫他去拿鋪蓋。
「不用了，火車上你也沒睡好，早點回去睡吧，這點事我自己來就行。」夜色里平日粗獷男聲顯得格外溫柔。
「那行，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睡，明天還要去娘墳上呢。」田蘭披著衣服回窯。
小海還沒睡，看見她回來，高興說：「媽媽，你回來啦。」
「躺好，別把熱氣放了，小心著涼。」田蘭吹了燈，脫了衣服，自己也鑽進被窩「怎麼還不睡，一個人害怕是不是？」
「我不害怕，就是把枕頭忘狗蛋哥哥家了，不抱著枕頭我睡不著。」田蘭走後小海一開始是跟著潤葉住，後來潤葉懷孕了，小海就去姐姐家和狗蛋睡一張炕上，爸爸媽媽回來了，小海很高興，走時候就把田蘭給他那個枕頭忘了狗蛋炕上。回來才發現，不抱著枕頭他睡不著。
「那你過來，今天晚上抱著媽媽睡，明天咱們再去拿枕頭。」田蘭掀開自己被子，讓小海過來。
抱著媽媽，小海很就發出了均勻呼吸聲，田蘭卻想到，旁邊窯里那個躺母親炕上男人，今夜還睡得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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