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滴水不漏
皇帝看似很風光,看似可以為所欲為,但是也要分人分朝代。
一般來說,除了開國皇帝說話底氣十足(江山都是他打下來的,說話當然硬氣),繼任的皇帝一般都沒有他祖先老子那麼硬氣,很多皇帝說話並不好使。
其中最出類拔萃的是宋朝和明朝這兩個朝代。
宋朝太祖趙匡胤定了一個規矩:不得殺士大夫,這條規矩令宋朝繼任的皇帝一個個是焦頭爛額。
那些有功名,有官位的人拿著這個護身符,肆意抨擊皇帝,皇帝雖然生氣,但是最多只能罷官,根本拿那些士大夫沒有任何辦法。
到了明朝雖然這條規矩改了,但是內閣票擬制度卻大大限制了皇帝的權力。
說起來很好笑,內閣的票擬權是皇上給的,最後卻限制了皇帝的權力。
很多人可能不理解,皇帝為什麼要給內閣這麼大的權力?這不是擺明讓內閣的大臣瓜分皇帝的權力么?
其實皇帝也不想讓大臣分掉他手中的權力,但是不給不行,不給的話,所有的事情都要皇帝來做。
舉個例子:某個地方知府離任,需要任命一位新的知府,選誰?怎麼選?
皇帝不可能對下面的官員都了如指掌,只能讓官員們來選,也就是吏部那幫人來選這個新任官員,然後皇帝做出選擇。
這時吏部那幫人拿出一摞子名單,然後把這些人的履歷資料交給皇上,讓皇帝去選。
要知道國家的事情實在太多,可不是每天只選幾個官員這麼簡單,所有的事情都要經過他的同意才能做出決定,累死皇帝也干不過來這麼多的事情。
而且這麼多資料,皇帝看得過來么?只能找人幫著看,找誰看,就是內閣這幫人。
內閣這幫人從這些名單中篩選出幾個比較合適的交給皇上看,皇上看了以後再從中選出一個中意的,這樣一來,皇帝就等於把權力下放給內閣。
就像剛才選知府,皇帝把選人的權力交給了內閣,內閣挑選出幾個人,把結論寫好拿給皇帝。
這就是票擬權,也叫提名權,皇帝看了以後批示,這名官員就可以去上任了。
要是皇帝再忙一些,連這幾個人的資料都沒時間看,或者說皇帝再懶一些,不願看這些人的資料,那麼最後選人就是內閣來定,實際上就是首輔來定,也就是說首輔選好了人,皇帝只管蓋章同意。
選官員是這樣,別的事情也是這樣,內閣拿出方案交給皇帝,皇帝看了以後蓋章。
有時候,皇帝有中意的人選,但是內閣卻不同意,便把皇帝的命令封還,讓皇帝再重新選人。
這時,內閣的權力已經急劇膨脹,已經遠遠超過了以前的宰相,有時候甚至已經蓋過了皇帝。
也就是說,到了這時,國家有沒有皇帝已經無所謂了,內閣就可以發布各種政令,沒有皇帝,國家機器照常運轉。
這也是為什麼明朝的皇帝可以不務正業,國家卻安然度過了兩百多年依然不倒的原因。
同樣,明朝也是名臣,權臣,奸臣出現最多的朝代。
每當奸臣當政,國家就會動蕩一番,衰落一段時間,等到了名臣當政,國家就會發展穩定一段時間。
正因為內閣有這麼大的權力,因此很多時候,皇帝想幹什麼事情需要經過內閣同意才能去做。
這樣一來,皇帝在很多事情上並不能為所欲為。
當然,皇帝是有權撤換內閣成員的,但是換了人又能怎樣?難道換了內閣的成員,他們就不行使自己的權力了么?
無論誰當了內閣首輔,都不想放棄手中的權力。
內閣是一種制度,是葯,內閣成員是湯,換人等於是換湯,換湯不換藥,能有屁用!
如果說皇帝拿內閣制度沒辦法,那麼還有一個東西比內閣制度更令皇帝頭疼,那就是大臣們結黨。
如果不是結黨,皇帝總能選到一個聽話的內閣首輔,然後讓首輔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
但是大臣結黨,就不好弄了。
這個黨可不是幾個人那麼簡單,那可是一個利益群體。
朱由檢剛剛當皇帝的時候,最大的敵人並不是魏忠賢,而是以魏忠賢為首的閹黨。
在這個龐大的群體面前,朱由檢都得小心翼翼地行事,靠著隱忍麻痹了魏忠賢等人,最終才一舉把閹黨拿下。
但是拿下閹黨以後,朱由檢發現,一個比閹黨更難對付的群體冒了出來,這就是東林黨。
比起閹黨,東林黨更難對付,因為這些人都是文化人,而閹黨裡面還有不少文盲,尤其為首的魏忠賢本人是個文盲。
當東林黨這幫人登堂入室以後,朱由檢發現,這幫人為了爭奪權力使用的手段簡直比閹黨還討厭。
閹黨經常使用的一般都是流氓手段,屬於強拿硬要的那種,要是對手實在太強大,弄不到他們也就放棄了。
但是東林黨不同,這些人為了奪權那真是鍥而不捨,什麼正事全部拋在腦後,整天不是彈劾這個,就是彈劾那個,總之不把對手搞下來誓不罷休。
朱由檢是很想做一些實事的,但是下面有這麼一幫人,他能做成什麼事?換掉?提上來的還是東林黨的人,這些人就像野草,哪裡都長,哪裡都有,朱由檢有時想想自己都感到泄氣。
不過自打李景橫空出世以後,朱由檢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在李景所在的山西平陽府,從來沒有一封奏報是彈劾人的,更沒人彈劾李景。
彈劾李景的都是朝堂里的那些人,說的都是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
如果有平陽府的人彈劾李景,那朱由檢還有理由去查辦李景,但是現在一個都沒有,拿什麼理由查辦?
有時候朱由檢都有些佩服李景,他到底使用了什麼手段,讓平陽府的人對他一點成見沒有?
難道只是用錢收買這麼簡單?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大明朝不乏不愛錢的人,李景就算有再多的錢,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收買。
另外,朱由檢就奇了怪了,這次李景在河南搞了這麼多的事情,河南的那些地方官居然同樣沒人彈劾他,這個李景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和王承恩兩人看了一會兒奏摺,朱由檢嘆了口氣,將奏摺推到一邊:「大伴兒,不看了,沒用的,這個李景做事滴水不漏,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
王承恩點點頭,把奏摺收拾好,重新放到朱由檢的案頭。
琢磨了一會兒,朱由檢道:「大伴兒,你看有什麼辦法,把李景調出來?」
王承恩沉吟了一會兒道:「皇上,要調李景自然容易,這次李景賑災,論功當賞,提升一下職務也在情理當中,不過李景現在已經是參將了,再升就是副將,難道皇上準備讓李景手裡的軍權越來越大?」
見朱由檢微微搖頭,王承恩接道:「如果不提軍職的話,那就得把李景轉為文官,這個比較難辦,李景是商人出身,轉為文官的話,那些言官又要說嘴了。就算沒人說嘴,那皇上準備給李景安排個什麼職務?李景現在是從二品的武官,轉為文職,皇上怎麼也得給個四品以上的品級吧,四品以上那可就是知府了。」
朱由檢默然,讓李景掌軍權,他肯定是不願意的,轉為文職難度太大,大明文官轉武職的比較多,以武職轉文官的卻如鳳毛麟角一般。
見朱由檢不語,王承恩接道:「皇上,老奴說句不中聽的話,您聽了可別見怪。」
朱由檢聞聽擺了擺手。
王承恩接道:「皇上,依老奴來看,您把這個李景調到任何地方都沒用的,因為他手裡有兵,您要把他調走,只是徒然讓他擴大地盤勢力而已。」
朱由檢聞聽默然點了點頭,大家都知道李景手裡有兵,但是李景的兵是民軍,並非正式編製,你要說他手裡有兵,他可以說這些兵解散了,你一掉頭,他的兵又回來了。
他要把李景調走,這些人必然還會跑到李景的身邊去,那可真成了給李景擴大地盤了。
「難道就這樣讓李景擁兵自重?」朱由檢道。
王承恩忙道:「那自然不能,老奴的意思是,皇上給李景下道旨意,問他手裡有多少兵,他總不會說手下只有幾千人吧?
這次他帶到河南護送糧食的士兵就有一萬人,這可是大家親眼所見,這他可不能作假。
另外李景到河南賑災,平陽府難道不留下一定的兵力防禦澤州的流寇?依老奴看至少還有一萬人。
如果李景說他的兵力不到兩萬人,那他就是欺君,皇上以後要拿掉李景,就可以用這個借口。
如果李景說他手下的兵有兩萬以上,那皇上就下旨給李景,讓他把兵交出來。李景總不會弄一堆老百姓來糊弄您,那他也是欺君,只要他把兵交出來,那皇上還用擔心什麼?」
朱由檢聞聽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李景不會因此反了吧。」
王承恩搖搖頭:「這個老奴不敢保證,不過以李景現在的實力,他要造反,誰也攔不住,但是他既然幫著朝廷賑災,又答應每年給您孝敬一百萬兩銀子,我看起碼眼下他還沒有造反的意思。另外,皇上下旨的口氣最好用商量的口吻,也別把李景逼急了。」
朱由檢嘆了口氣,自己這個皇上做的窩囊啊,居然淪落到要看下面的官員的臉色行事了。
不過朱由檢確實非常隱忍,略一思索,便同意了王承恩的主意。
「大伴兒,朕馬上給李景下旨,你派一名精幹之人去給李景傳旨,務必要探明李景的真實意圖。」
說完朱由檢斟酌了一下用詞,提筆寫了封手諭,蓋上印章,封好后交給王承恩。
王承恩恭手接過手諭說道。「老奴這就安排人去給李景傳旨。」朱由檢揮了揮手,王承恩轉身疾步離開。見王承恩離去,朱由檢嘆了口氣,不知李景見了手諭以後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