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接地氣
這戶人家居住的面積不大,院子距離房屋只有十來步,房屋的跨度也只有十來步,也就是三間房的大小,這樣的面積,在平陽府治下,哪怕是最貧困的人家居住的面積也要比這個大得多。
實則李景等人浩浩蕩蕩地過來,老百姓早就看到了,但是對於官員,老百姓天生就有一種敬畏,看到這麼一群人出現在自己的住處附近,老百姓哪敢出門?都躲在屋裡不敢出來,偶爾有膽大的,也只是趴著門縫往外張望。
對老百姓這種害怕的心理李景自然深知,搖搖頭,李景轉頭對王承恩道:「王公公,什麼時候老百姓看到官員不再害怕,敢大大方方地跟官員們見面說話,那才說明我們的官員是真正的把老百姓放在了心上。」
王承恩默默點了點頭,他小的時候家裡很窮,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家人才狠心把他送到宮裡做了太監。對於老百姓害怕官員的心理,王承恩早年可謂深有體會。
只不過隨著地位越來越高,王承恩早已不復當年那個窮人家的孩子,已經習慣於被人前呼後擁,風光無限的生活,當年卑躬屈膝地日子也已淡忘地差不多了。
見旁人有人要拉開那人家的院門,李景擺了擺手,止住幾人的動作,上前對著院內喊道:「家裡有人么?在下李景,想跟這家人見一見,說說話!」
李景的聲音很高,不光這家人聽到了,就連左近的鄰居也聽到了李景的喊話。
隨著李景的話音落下,便聽數聲開門的聲音,接著便聽一人哆哆嗦嗦地聲音傳出:「李景?可是到河南賑災的李景李大人?」
李景笑了笑道:「便是在下,李某來看望大家,可否開門一見?」
李景話音剛落,便聽屋裡傳來一聲咣當地聲音,接著便見屋裡衝出一人,疾步跑到門前,飛快地把大門拉開,看了看李景,忽然跪下嘭嘭嘭大磕其頭。
李景急忙俯身將那人拉了起來,看了看,這人大概有五十多歲的年紀,便道:「大叔,休要多禮,您這麼大年紀給我磕頭,可不是要折殺我么!」
那人被李景拉住,抬頭看著李景哽咽道:「恩人啊!終於見到您了!要是沒有您,我們一家老小早就沒命了。老漢整日間請菩薩保護恩公長命百歲,更期望有朝一日能見恩公一面!老天爺有眼啊!讓老漢有生之年見到了恩公!」
說著老人掙扎著又要給李景磕頭。
李景急忙將他拉住,嘆了口氣道:「大叔,休要如此。李景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實是擔當不起大叔如此大禮。另外李景對不住大家啊!讓諸位千里迢迢地從河南來到山西,卻只給大家安排這樣的住處,李景心裡有愧!」
「不怪恩公,不怪恩公!我們這麼多人,哪裡就能一下子解決住的問題,能有現在這樣的房子已經很滿足了。」那老漢忙道。
李景聞聽轉頭看向身後的官員,張理等人臉上頓時露出愧色。
看看地面甚是硬實,李景拉著那老漢隨意坐在地上,然後笑道:「大叔貴姓?今年貴庚?」
那老漢見李景竟然坐在地上,頓時大吃一驚,渾沒注意李景的問話,只是驚道:「恩公怎能坐在地上,快起來,老漢回家給恩公取凳子來。」
李景一把拉住那老漢,擺擺手笑道:「無妨,無妨,以前李某經常坐在地上,來,咱們就在這裡坐著說會兒話。」
那老漢拉扯不開,只好隨著李景坐在了地上。
李景和那老漢坐在地上不要緊,身後王承恩等人卻甚是尷尬,這些人萬萬沒有想到李景現今的身份居然會直接坐到地上。
李景坐在地上他們怎麼辦?坐著吧,實在是有損他們的身份形象,不坐吧,李景都能在地上坐著,大家作為下屬難道不能坐?
要說反應最快的還是王承恩,畢竟跟在朱由檢身邊多年,王承恩察言觀色,審時度勢的能力遠遠高於旁人,王承恩只是稍一猶豫便坐在李景的身邊。
身後周衡臣和張理等人看到王承恩坐下,這才明白過來,急忙坐了下來。
要說這些文官打心眼裡看不起太監,不過心裡看不起是一回事,面子上卻不敢流露出看不起的意思。
何況李景明顯對王承恩非常尊敬,老大都如此尊敬,做下屬的要是不尊敬,那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么?
有周衡臣和張理帶頭,後面的一眾官員也紛紛坐了下來。
見一眾官員跟著坐在地上,李景皺了皺眉,搖搖頭道:「我坐在地上是為了和大叔說話方便,你們圍在這裡坐著幹什麼?何況你們都是讀書人出身,沒必要學我這個樣子。大家都起來吧,去把附近的老百姓請過來,我有些話要告訴大家。」
眾官員聞聽,如蒙大赦,急忙起身到左近請老百姓去了。
旁邊王承恩笑道:「李將軍,王某可不是你的下屬,你別指派我,我就這裡坐著陪你。」
李景看著王承恩笑道:「王公公,你是何等身份?怎能坐在地上,卻是李某的不是了。」
王承恩搖搖頭笑道:「李將軍坐得,王某自然坐得!唉!算起來王某已有三十餘年不曾直接坐在地上了,現在坐下來,不禁想起小時候家裡的情形。看來人確實應該接地氣,不然的話容易忘本!」
李景點點頭道:「王公公一語中的,只有接地氣,才能不忘本,才知道根在哪裡。」
聽了李景的話,剛走出數步的周衡臣和張理忽然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停下腳步,然後轉回身來,走到李景身邊默默坐下。
見兩人坐下,李景點了點頭,不過隨即搖搖頭指著兩人說道:「你們啊!你倆只要記住這些道理,也不須做這個樣子。」
周衡臣笑道:「下官小時候一樣家貧,卻忘記了當年的苦日子,今日跟大帥一起接地氣,以後定當記住大帥的教誨,不忘根本。」
李景擺擺手笑道:「你能有這個心就好,那就一起坐著吧,跟我一起聽聽老百姓都有什麼要求,幫老百姓解決這些難題。」
周衡臣和張理二人重重點了點頭。
李景轉過頭來看向那老漢笑道:「大叔,你記住這兩個人,這個叫周衡臣,是平陽府的知府,這個叫張理,是解州的知州。你以後要有什麼難事兒都找這兩人幫你解決,他倆要是不幫你,你就來找我,我收拾他倆。」
那老漢倒是不傻,知道李景在跟他開玩笑,不過有了李景這個玩笑,老漢剛才緊張的情緒倒是放鬆了下來。
只是看到平陽府知府和解州知州在李景面前戰戰兢兢的樣子,那老漢心裡還是暗暗咂舌。
李景的正式官職是山西參將,賑災的時候河南的那些災民自然都打聽的清清楚楚。
雖然不知道山西參將到底是多大的官兒,但是老百姓也知道文貴武賤。
要知道大明朝除了開國和靖難時期武將有地位,到土木堡之變以後由於朝中重要的武將在此役中損失殆盡,朝中的話語權便落到了文官的手中,此後武將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那老漢還從來沒聽說過文官害怕過武官,不想今天居然親眼看到了。
見那老漢情緒穩定下來,李景笑著又問了一遍:「大叔貴姓,今年貴庚?」
那老漢這才醒過神來,忙道:「老漢免貴姓張,今年五十有四了。剛才多有失禮,大帥莫怪!」
聽張老漢學周衡臣的樣子稱呼自己為大帥,李景笑了笑道:「張大叔,您不用跟他們一樣叫我大帥,您老叫我大侄子就行。咱爺倆就是嘮嘮嗑,您別拘束。」
張老漢連連搖手道:「不敢,不敢,恩公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更是朝廷的將軍,老漢哪敢如此稱呼!」
李景笑了笑道:「那也別一口一個恩公的叫著,那樣說話彆扭,您就當我是您家裡的晚輩一樣,咱們就是嘮家常,好吧?」
張老漢聞聽急忙點了點頭。
笑了笑,李景接道:「大叔,你們到平陽府有些日子了吧?日子過的怎麼樣?吃得慣吧?」
張老漢笑道:「老漢這樣的人能吃口飽飯就知足了,沒什麼慣不慣的。」
說到這裡,張老漢忽然想起了什麼,看了看周衡臣和張理,急忙又道:「自打來到平陽府以後,官府都挺照顧的,現在過得挺好。」
李景搖搖頭,看著張老漢笑道:「大叔,您不用替官府說好話,有我在這裡,您就實話實說,有什麼委屈都說出來,我一力給您做主。」
張老漢看了看周衡臣和張理,又看了看王承恩。
王承恩和周衡臣三人都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張老漢忽然鼓起勇氣道:「大帥,那老漢就把心裡話說出來,請大帥給老漢和老漢的鄉親們做主。」
李景鄭重地點點頭道:「大叔您老請說。」
張老漢接道:「大帥,我們來的時候,你的部下告訴我們,只要到了平陽府,肯定讓我們過上好日子,可是你看看我們住的都是什麼樣的房子?這裡的房子冬天漏風,夏天漏雨,能住人么?
老漢也不瞞你,好房子也不是沒蓋,但是都蓋在鹽湖東南靠近縣城的方向,我們都知道為什麼把好房子蓋在那裡,那都是做樣子給大帥看的。
像我們這裡距離縣城遠,估計大帥不會過來,因此就給我們蓋這樣的房子。
其實蓋成這樣我們也沒在意,我們自己有手有腳,房子破我們可以自己修,自己建。可是這裡的木材根本不許我們砍伐,要買價格實在太高,我們根本買不起。
以前大帥的部下說,只要我們到鹽廠做工,每月至少能拿六錢銀子,可是我們上工以後,每月最多只有三錢銀子。
老漢不知道這是誰搞的,這不是敗壞大帥的名聲么?老漢說句實話,這要是大帥的意思,別說每月三錢銀子,就算不給錢,老漢們也干,只要不餓死我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