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捨生取義
孔胤植聞言臉色頓時灰白,向李景長揖一禮,低聲哀求道:「興國公,你也是讀書人出身,求你看在先祖至聖先師的面子上,莫要讓我當眾出醜,所有的罪過我都承認,所有的罪過都由我一人承擔。」
李景饒有興趣地看著孔胤植道:「哦?你現在認罪了?你怕什麼呢?是了,你怕這些事情傳揚出去辱了聖人的門楣,玷污了衍聖公的名聲。」
輕輕嘆了口氣,李景接道:「可惜你認罪認的太晚了,本來你要早些認罪,我還會給孔家留些顏面,可是現在這些讀書人要跟我討說法,我要不跟這些讀書人解釋清楚,他們會以為我是有意侮辱聖人。」
「給孔家留些顏面?李景,你到底要幹什麼?」孔胤植聞言驚道。
李景搖搖頭,揶揄地看了看孔胤植道:「孔胤植,你說你要不是至聖先師的嫡系後人,襲了衍聖公的爵位,你還會幹點什麼?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要幹什麼,你只要用心想一想就知道了。」
見孔胤植一臉迷茫,李景苦笑道:「我看你除了貪財怕死,也不會幹別的了。哦,你還挺看重衍聖公的名聲,眼看著兒子被殺,你都不肯承認自己有罪,真是好樣的,你這樣的人我還真沒見過幾位,似你這等無情無義,不知廉恥之輩,倒真是跟你那些投敵賣國的祖宗一脈相承。」
說著李景伸了伸大拇指。
聽李景出言譏諷,孔胤植聞言勃然大怒:「李景,你侮辱我不要緊,可你怎敢侮辱孔氏的列祖列宗!」
孔胤植話音剛落,剛進入殿內不明真相的文人學子一陣大嘩,當即有人開言質問李景為何侮辱衍聖公的先人。
李景也不辯解,只是微笑著看著眾人。
待眾人嚷嚷完了,李景笑道:「大家來的正好,問的也正好,那我就說說孔氏一門有多少投敵賣國,以求襲封衍聖公的人。」
頓了頓,李景接道:「孔氏一門從漢朝開始封侯,期間不知經歷了多少朝代,受封的人不知多少,由於年代久遠,很多史實不清,我就不說這些人了,免得你們說我污衊孔家的先人,我只說孔家受封衍聖公以後發生的事情。我記得孔家被封為衍聖公好像是宋仁宗年間吧?具體哪一年我倒是記不住了,誰能告訴我啊?」
「宋仁宗至和二年。」一名學子叫道。
李景點頭道:「對,是宋仁宗至和二年,從宋仁宗封衍聖公以後,這個爵位便一直傳了下來。
按說大宋皇帝封了孔家這麼大的爵位,孔家應該對大宋忠心耿耿吧?不說孔子教導人們講究忠孝,換成誰封了這麼高的爵位都不應該背叛大宋。
可是事實卻並非如此,靖康之役以後,趙宋被金國逼到南方,山東被金國佔領,孔府立即派孔端操向大金錶忠心,受封衍聖公。呵呵,真是為了保住衍聖公的爵位,連祖宗的臉面都不要了。
過了幾十年,蒙元興起,滅了金國,那時的衍聖公叫什麼來著,是了,叫孔元用。孔元用投降蒙元以後,還被封為大將軍,好傢夥,大將軍啊!領兵打仗啊!不知我們漢人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屠刀之下。後來孔元用在清剿漢人反抗勢力的戰鬥中,不幸死於軍中。
繼任的是誰呢,好像是孔元用的兄弟孔元措吧?
後來孔家為了取悅蒙元皇帝忽必烈,派人覲見忽必烈,我記得派的是大儒張德輝和元好問好像。這二人跪請忽必烈就任為儒學大宗師。
我就納悶了,你說忽必烈識得幾個漢字啊?他聽得懂孔子倡導的仁義禮智信,忠恕孝悌是什麼意思么?儒學大宗師?忽必烈這等蠻夷不要臉也就罷了,怎麼孔家的人也不要臉到如此程度?
我這可不是胡說杜撰,那都是有史可查的,而且年代並不久遠。
孔胤植,我剛才說的這兩人不知稱不稱得上你的祖宗?或者說你孔氏一門的族譜中沒有這兩個人?我記得你們家族譜當中對擔任衍聖公的人都有傳紀吧?
蒙元佔領我漢人江山共九十餘年,此後孔家還有幾位被蒙元封為衍聖公的,我記不住那麼多名字,只記得有個叫孔湞還有個叫孔治的是吧?
我先不說孔家先人背棄大宋,就說孔家的人用聖人的學說為異族占我漢人江山傳教佈道,我不知至聖先師知道他的後世子孫干出這樣的事情會作何感想?
你們說我侮辱孔氏的列祖列宗,我很懷疑孔子他老人家得知後人干出這些事來還會不會承認這些人是他的子孫。」
李景侃侃而談,言語中極盡挖苦譏諷,及至說到孔元用不幸死於軍中時,朱由檢和馬五等人聽了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待說到忽必烈識得幾個字時,更是忍俊不禁,若非怕打斷李景說話,幾人怕是要放聲大笑。
待李景說完,見殿內眾人無言反駁,朱由檢忍住笑,咳了兩聲說道:「李兄,朕來說幾句吧。」
李景笑著躬身說道:「皇上請。」
「皇上?」見李景躬身以對,口稱皇上,殿內眾人聞言大驚,急忙看向朱由檢,見朱由檢雖然衣著樸素,但是那種上位者的氣質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眾人猛地反應過來,呼拉拉齊齊跪倒在地,口中大呼:「皇上萬歲。」
朱由檢笑了笑,也不令眾人起身。
這也難怪,老朱家的皇帝對文人都沒啥好印象,尤其朱由檢當了這麼些年皇帝沒少吃這幫人的苦頭,尤其對那些食古不化的文人的厭惡,朱由檢比李景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以前朱由檢拿那些大臣沒什麼辦法,畢竟不能讓大臣們一直跪著說話,現在這些人不過是些平頭百姓,還是來搗亂的,這要不折騰他們一下,實在對不住自己這些年吃的苦頭。
輕咳兩聲,朱由檢道:「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回身指了指身後孔子的塑像,朱由檢道:「孔聖人這句話想必大家都能倒背如流吧?但是很多人卻並沒有認真領會聖人的意思。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志士仁人,沒有貪生怕死而損害仁德,只有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成全仁德的。
後世有一位大賢,對孔聖人這句話曾做過詳細的闡述,這個人便是王陽明先生,王陽明是怎麼闡述聖人之道的呢?朕試著為大家背一遍這篇文章。」
略微思索了一會兒,朱由檢清了清嗓子,然後朗聲念誦道:
「聖人於心之有主者,而決其心德之能全焉。
夫志士仁人皆有心定主而不惑於私者也,以是人而當死生之際,吾惟見其求無慚於心焉耳,而於吾身何恤乎?此夫子為天下之無志而不仁者慨也。
故言此而示之,若曰:天下之事變無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臨難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亦有見危授命,而殺身以成仁者焉,此正是非之所由決,而恆情之所易惑者也。吾其有取於志士仁人乎!
夫所謂志士者,以身負綱常之重,而志慮之高潔,每思有以植天下之大鬧。
所謂仁人者,以身會天德之全,而心體之光明,必欲有以貞天下之大節。
是二人者,固皆事變之所不能驚,而利害之所不能奪,其死與生,有不足累者也。
是以其禍患之方殷,固有可避難而求全者矣,然臨難自免則能安其身,而不能安其心,是偷生者之為,而被有所不屑也。
變故之偶值,固有可以僥倖而圖存者矣,然存非順事則吾生以全,而吾仁以喪,是悖德者之事,而彼有所不為也。
彼之所為者惟以理,欲無並立之機,而致命遂志,以安天下之貞者,雖至死而靡憾。
心跡無兩全之勢,而捐軀赴難,以善天下之道者,雖滅身而無悔。
當國家傾覆之餘,則致身以馴過涉之患者,其仁也而彼即趨之而不避,甘之而不辭焉,蓋苟可以存吾心之公,將效死以為之,而存亡由之不計矣。
值顛沛流離之餘,則捨身以貽沒寧之休者,其仁也而彼即當之而不懾,視之而如歸焉,蓋苟可以全吾心之仁,將委身以從之,而死生由之勿恤矣。
是其以吾心為重,而以吾身為輕,其慷慨激烈以為成仁之計者,固志士之勇為,而亦仁人之優為也。視諸逡巡畏縮,而苟全於一時者,誠何如哉?
以存心為生,而以存身為累,其從容就義以明分義之公者,固仁人之所安,而亦志士之所決也,視諸回護隱伏,而覬覦於不死者,又何如哉?
是知觀志士之所為,而天下之無志者可以愧矣;觀仁人之所為,而天下之不仁者可以思矣。」
待朱由檢將整篇文章背完,李景忍不住喝彩道:「皇上將此文念誦的正氣慨然,深切體會了陽明先生對當時文人世風日下的慨嘆,陽明先生泉下知皇上能理會他的意思,必定欣慰不已。」
朱由檢搖頭微笑道:「李兄過獎了。」
轉頭看向殿內眾人,朱由檢微笑道:「爾等都是飽讀詩書之人,陽明先生這篇文章不用朕給你們解釋吧?」
頓了頓,朱由檢接道:「孔聖人和陽明先生闡述的乃是仁道,而亞聖闡述的則是義道。孟子云: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孔胤植,這三位先賢聖哲所說的仁義之道你明白什麼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