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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屍山血海(六)

  第五十章 屍山血海(六)

  乙支文德抵達平壤!


  大城山中,鄭言慶喜出望外。


  雖然沒有和乙支文德打過交道,但是從之前得來的種種消息,乙支文德是一個善於隱忍的老狐狸。


  將他滿門老小屠殺殆盡,可這傢伙卻紋絲不動,堅守薩水城中。


  這使得鄭言慶不得不重新估計這個老傢伙……如果這個老傢伙守在薩水的話,想要渡河,勢必艱難。


  所以,言慶改變策略。


  攻佔了長口之後,連續襲掠平壤周遭,以威嚇高句麗王高元,以及那些居住於平壤城中的高句麗貴族。目的,就是為了要讓乙支文德從薩水城離開,而後伺機,打探麥子仲等人的消息。


  這當然很冒險……


  不過好在,他成功了!

  事實上,當他攻佔了長口鎮以後,元從虎衛們看他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原先,是信任他,現在,從信任,演化為狂熱的崇拜。不僅僅是元從虎衛如此,包括謝映登和竇孝文,亦是如此。


  竇孝文連續兩戰,未曾出擊。


  但他的作用,卻極其明顯。他的任務就是帶著十餘名輜重兵,在山林中縱馬賓士。馬尾巴上綁著樹枝,在奔行的時候,會產生出濃烈的塵煙。從遠處看,猶如千軍萬馬奔行一樣。用鄭言慶的話,這叫做疑兵之計。雖然不能上陣殺敵,可是其用處,遠勝於搏殺於疆場之上。


  「鄭公子,我們現在去薩水?」


  馮果興奮不已,瞪大了眼睛問道:「乙德文支既然已經離開了薩水,那我們現在,正可渡河?」


  言慶卻輕輕搖頭,「我們不去薩水,轉道元山。」


  「元山?」


  謝科等人愕然不解:打長口,襲掠平壤,最終目的,不就是渡過薩水嗎?


  如今,最可能造成阻礙的乙德文支,已經離開薩水城。這個時候不過薩水,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難不成,等乙德文支返回薩水城,再去強渡薩水嗎?那樣一來,豈非是自投羅網?

  心裡雖然疑惑,但卻無人站出來詢問。


  鄭言慶招手示意鄭宏毅沈光馮果三人上前,在他們耳邊耳語幾句之後,鄭宏毅立刻點頭,帶著沈光馮果離去。


  「宏毅另有要務,將帶走一些人。


  其餘人等,一炷香后,隨我離開大城山,在天亮之前,務必要在元山發動攻擊。」


  鄭言慶站起身,神色凝重道:「從現在開始,大家帶足十日乾糧,以及箭矢和衣甲。一人配備雙騎,取消輜重隊,全部編入虎衛。謝科孝文,你二人各帶三十人,我與闊海、闞棱,自帶十五人……好了,都下去準備吧。我們時間不多,今後十日,將會是極為辛苦的十天。」


  攻克長口鎮,襲掠平壤軍寨、田莊,元從虎衛死傷九人。


  雖則馮果帶過來的十餘軍卒,已恢復精神,但從戰鬥力而言,始終無法和元從虎衛相比。


  甚至,他們無法和鄭懷安等一眾輜重兵相提並論。


  但如今,鄭言慶手下的確是無兵可用。算上鄭宏毅帶走的十五人,言慶手裡的兵力,已不足百人。


  好在大家連戰連勝,並沒有什麼異議。


  謝科等人下去整備,鄭言慶則帶上了雄闊海和闞棱,縱馬衝上一座山丘。


  站在山丘上,可以鳥瞰平壤平原。遠處,巍峨平壤城在夜色中,猶如一頭巨獸,匍匐於平原。壩水南水合掌溪,圍繞平壤滾滾流淌,再向遠處看,則是莽莽漆黑,令人心生落寞……


  「哥哥,咱們什麼時候能回家?」


  雄闊海站在言慶身後,忍不住輕聲問道。


  「大黑子,想家了?」


  「恩!」


  「你呢,阿棱,可是也想家了?」


  闞棱不比雄闊海,雖然個性粗豪,但也識得輕重,懂得進退。


  他笑了笑,「我只是想我娘……不過她現在一定過的很好,只是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見她。」


  「阿棱,怕了?」


  闞棱頓時面孔通紅,連連搖頭,「公子,闞棱不怕!」


  「呵呵,不怕就好……放心吧,我可以向你保證,一定會帶著你們,返回滎陽。」


  回到滎陽,我還要收拾那個鄭醒。


  鄭言慶的眼中,閃過一抹戾芒。若非鄭醒,當初平壤兵敗,他們也可以憑藉南水大營,做出反擊。雖未必能復奪平壤城,但也不至於流離失所,落得今日這般下場。豎子,不足與謀!


  古人誠不欺我……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就過去。


  鄭言慶帶著雄闊海兩人,翻身上馬,衝下山丘。


  一行人,共八十之數,一百六十匹戰馬,趁著夜色,悄然出了大城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乙支文德抵達平壤之後,立刻實行了堅壁清野之策。


  將平壤城周遭百姓,盡數潛入平壤城內,並下令散布在平壤平原上的軍寨,全部入駐城中。


  一應輜重,能帶走的全部帶走。


  不能夠帶走的,則付之一炬。


  他下定決心,在沒有探聽到鄭言慶虛實之前,不會主動出擊。同時,他上書高句麗王高元,懇請高元下詔,把淵太祚調回海浦。一來,淵太祚麾下有兵馬數萬,駐紮海浦,可以壓縮鄭言慶的活動空間。


  另外,還能集中優勢兵力,以防止鄭言慶詭計多端。


  乙支文德現在也拿捏不太清楚,鄭言慶究竟有多少兵馬。這謊話說上千遍,就變成了真理。


  當那些從長口鎮,從田莊,軍寨里潰逃的軍卒,信誓旦旦的向乙支文德講述他們的所見所聞時,乙支文德的信心,也不由得動搖許多。鄭言慶,究竟從何處召集許多兵馬?難道說,真的是天兵天將?

  乙支文德不相信,新羅人和百濟人參與其中。


  但出於謹慎,他還是建議高元,派遣使者,前往新羅和百濟詢問。


  新羅方面,相對還好一些。有人發現了金德曼的屍體,並送回新羅。金伯凈在這樣的情況下,豈能還幫著鄭言慶?倒是百濟,多多少少……畢竟,數年之前,高句麗人曾屠殺數萬百濟人。雖則後來雙方講和,但誰又能保證,百濟人不會懷恨在心呢?或許,會暗中搗鬼吧。


  懷著這種複雜而忐忑的心情,乙支文德在平壤渡過了第一晚。


  平安無事!


  第二天,依舊不見鄭言慶等人的行蹤……


  就在乙支文德疑惑不解的時候,元山方向來報,重新營建的元山城,發現鄭言慶的蹤跡。元山軍主朴昌金在礁山巡視的途中,遭遇伏擊,戰死於陣前!

  鄭言慶,又去了元山?

  乙支文德心中驚訝,同時又有一些得意。


  看起來,鄭言慶手中並無太多兵馬,故而不敢強攻平壤,所以才折回攻打元山。


  可是,這傢伙究竟想幹什麼?

  怎麼一會兒攻打平壤,一會兒襲掠長口鎮,現在又伏擊元山城?他到底想要怎樣?難不成,打算就這麼一直襲擾下去?

  乙支文德的越發茫然,連忙向高句麗王上奏。


  但未等他寫出奏章,又有信使來報,在太白山區,發現了鄭言慶等人的行蹤。一座軍寨被毀,隋軍逃匿無蹤。元山,距離太白山,可是有一天的路程,鄭言慶居然在一天之內,攻打兩地?


  乙支文德開始發覺,情況似已失去控制。


  當晚,又有信使前來稟報:漢城周遭出現了隋軍的行蹤。


  ……


  站在地圖前,乙支文德眉頭緊蹙。


  他手中,拿著十餘封戰報,地圖上,也被標註的亂七八糟。


  短短七天時間,高句麗境內連續發現隋軍的行跡,更有近十處村舍驛站和軍寨,被隋軍襲掠。


  元山、漢城、太白山……甚至包括薩水上游處,也發現了隋軍的動向。


  這一支支小股人馬,雖然人數不多,可是戰鬥力極其強悍,手段也格外兇殘。其行蹤飄忽,難以捉摸。怎麼看,都不像是同一支兵馬。乙支文德把所有遭遇襲擊的點連成一條條線,結果是變得更加混亂。隋軍,到底有多少人?他們這樣四處出擊,其居心,究竟為何?

  乙支文德有鬼狐之名,這時候也顯得有些頭腦不夠用了。


  在琢磨了一整日後,他入王宮覲見高元:「王上,隋狗狡詐,四處襲掠,看上去雜亂無章。


  然則,老臣思量許久,卻發現隋狗雖則看似漫無目的,但其用意,恐怕是想要調動我軍兵馬。一俟我大軍追剿起來,難免會因其散布甚廣,而造成局面的混亂。弄個不好,我軍將會被隋狗牽著鼻子走,致使早先的種種布防,破綻百出。到時候,隋狗就可以伺機渡過薩水,返回遼東。」


  高元的逼迫,一日緊似一日。


  乙支文德在高元以及平壤貴族們的重壓之下,只能從他推測的種種可能中,選擇最為妥當的一種。


  高元問道:「那大莫離支以為,該如何應對?」


  「老臣在薩水和平壤兩地,均實行堅壁清野之策。如今,雖未曾將其消滅,但也初見成效。


  從隋狗連番攻擊田莊的行為來看,他們的輜重糧草,已無法接濟。所以只要繼續下去,並舉國執行堅壁清野之策,用不了多久,隋狗定然無力再戰。他們現在外無援軍,再失去補給,眼見這寒冬將至,他們到最後,定然是不戰而亂。到時候,大王可將他們逐一擊破,殺死鄭言慶,指日可待。」


  高元聞聽,連連點頭。


  「既然大莫離支已有腹案,就依大莫離支所言。薩水以南,自今日起,實行堅壁清野,以縮小隋狗活動空間。不過,淵太祚還需屯兵百濟邊境……金伯凈已派人前來,表示要在開春之後,與我們夾擊百濟,平分其國土。若此時讓東部大人返回海浦,只怕會耽擱來年開戰。」


  淵太祚能否回來?

  乙支文德並不是很關心……


  離開王宮之後,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事情。


  可究竟是忽略了什麼?一時間又無法想起來。乙支文德登上牛車,猶自呢喃道:「鄭言慶,你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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