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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瓦崗興,李當王(六)

  第三十七章 瓦崗興,李當王(六)

  虎牢關下,瓦崗軍發動了近乎瘋狂的攻擊。


  「頂住,給我把這些蟻賊趕下城去。」


  「誰敢臨陣退後,督戰隊格殺勿論……」


  「退後一步,滎陽郡必然遭受慘烈屠殺。你們的妻兒老小,將被這些蟻賊蹂躪……殺,把他們趕出去!」


  李言慶的嗓子,已經沙啞了!


  一手銅盾,一手銀鞭,他奔行於虎牢關上,不停揮舞手中鋼鞭,將衝上城頭的瓦崗軍擊殺。


  雄闊海和闞棱緊隨在他身後。


  這三個人組成了一個臨時的三角陣,雖然不斷有瓦崗軍衝上城頭,卻被他們一一斬殺於城上。酷寒的氣溫,幾乎是滴水成冰。可是在虎牢關城頭上,卻血流成河。濃稠的血漿,夾雜著肉糜殘肢,順著城牆縫隙往下流淌,把這座千古雄關,都染成了紅色,如同浸泡在血水中。


  兩名瓦崗軍的將領,呼號著衝上城頭。


  李言慶被幾個瓦崗軍纏住了手腳,一時間難以脫身。


  瓦崗軍頭領,揮舞長刀就加入了戰團。言慶想要躲閃,可是這空間實在是太小了,加上魚糧道上儘是屍體,腳下一個不注意,就被扳倒在地上。眼見鋼刀就要落下,李言慶危在旦夕。


  就在這時,雄闊海怒吼一聲,「休傷我家少爺!」


  手中車輪板斧呼的飛出去,那碩大的斧頭,正劈在一名瓦崗軍頭目的腦袋上。


  言慶乘勢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鋼鞭呼的橫掃,砸斷了四五條腿,而後翻身站起。


  「大黑子,給我封住那個缺口,不要放一個人過來。」


  雄闊海連忙答應一聲,反手從城牆上抄起一面近兩米高的銅皮木盾,頭也不回朝城頭一處缺口衝去。闞棱連忙緊跟上去,兩人一前一後,站在缺口上。大盾橫在身前,雄闊海用足了力氣,將十數名瓦崗軍往缺口下推。對方雖有十幾個人,卻擋不住雄闊海天生的神力。


  一連串凄厲慘叫,瓦崗軍紛紛掉落城下,摔得骨斷筋折。


  ……


  從傍晚到第二天天黑,一天一夜的時間當中,瓦崗軍共出動八萬餘人,接近二十次的亡命攻擊。


  「大將軍,不能再這麼打下去了!」


  黃君漢拉著翟讓的袖袍,幾乎是哭喊著說道,「十三個營全軍覆沒,如果十七員郎將戰死關下。再這麼打下去,就算拿下了虎牢關,我們也無力再前進一步……大將軍,為瓦崗留些骨血吧。」


  瓦崗軍自李密上山後,仿照隋朝軍制,設立六衛九十八營。


  這所謂的『營』,其實就類似於軍府的編製。


  翟讓臉色慘白,緊咬著下嘴唇。


  他何嘗想這麼打?

  他難道就不知道,這樣下去,瓦崗軍就算攻取了虎牢關,也是元氣大傷。


  可是他又不能不這麼打!

  原因很簡單,李密又獲勝了……


  他在滎陽和梁郡交界處的通濟渠河畔,全殲隋軍援兵,並擊殺了劉長恭。隨後,尉氏縣散朝大夫時德睿在得知李密獲勝后,立刻開城投降。李密幾乎是兵不刃血的就佔領了尉氏縣。


  這也是瓦崗軍自組建以來,第一次主動攻佔縣城。


  尉氏縣被攻破,使得緊鄰尉氏縣的開封縣,頓感壓力陡增。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開封縣舉城投降。李密連獲兩座縣城之後,順勢奪取了大梁城,在梁郡和滎陽郡之間,組成了一道防線。梁郡郡守楊旺雖試圖復奪大梁城,但卻被孟讓等人牽制,無法增派援兵。如此一來,更使得滎陽管城兩縣岌岌可危。楊慶只得下令,鄭為善和辛文禮不得出擊,固守城池。


  相較李密的節節勝利,翟讓手握重兵,卻奈何不得虎牢。


  這讓翟讓,情何以堪?

  他現在也算是明白了,自己無法和李密相爭。於是心裡隱隱生出想要退讓的念頭!可即便是退讓,翟讓也要守住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否則將來李密掌權,他翟讓又豈能沒有自保之力?


  所以,他要攻下虎牢關。


  但現在看來,虎牢關似乎並沒有那麼容易被攻破。


  且不說這作為河洛門戶,中原雄關的戰略地位何等重要,朝廷對虎牢關又是何等的重視。


  虎牢關歷經千年,經歷過多少次戰火的洗禮。


  從城牆的構造,到各種防禦措施,可謂是極為完善。


  再加上虎牢關內兵多將廣,李言慶又是個老成穩重的人。以至於翟讓越打,就越感到絕望。


  損失了十三個營,近一萬五千人。


  如此慘重的傷亡,如果繼續下去的話,只怕不用等到虎牢關告破,瓦崗軍自己就先行潰敗。


  可是,翟讓真的是不甘心!

  「大將軍,虎牢不可取,若要攻克滎陽郡,還需另闢蹊徑才是。」


  單雄信、張亮等人,也紛紛上前勸阻。


  翟讓幾次舉起馬鞭想要抽打,但最後還是強忍住了衝動,黑著臉,咬著牙,從口中吐出兩個字。


  「收兵!」


  時已深夜,翟讓坐在大帳中,獨自喝著悶酒。


  帳外不時傳來抽泣和呻吟之聲,讓他的心情隨之變得更加低沉。手握一隻銅爵,心中充滿迷茫。


  難道,真的就這樣子,把辛苦打造出來的基業,拱手讓給李密嗎?


  帳簾一挑,一股冷風灌進來,吹得火盆子的火苗,噗噗跳動。


  翟讓醉眼朦朧,抬頭看去。


  「老黃,你來的正好,陪我喝酒。」


  來人正是黃君漢,同時也是當年隨翟讓一同上山的瓦崗元老。翟讓和黃君漢之間,關係非常密切。當年翟讓因事被抓,正是黃君漢冒著被砍頭的危險,把翟讓從牢獄中放出來,而後一同上山。可以說,瓦崗寨是翟讓和黃君漢兩個人,一手建立起來。所以翟讓對黃君漢,始終保持一分敬重。


  黃君漢神色似有些激動,一進大帳,就走到翟讓跟前,把一塊木牌放在長案上。


  「這是什麼?」


  「剛才火頭軍做飯時,從一條魚肚子里發現的東西。」


  翟讓眯著眼,放下銅爵,拿起那一寸見長,黑色木牌。木牌正反兩面有字,一面是:瓦崗興;另一面卻寫著『李當王』。


  「什麼意思?」


  翟讓有點迷糊,抬頭疑惑的看著黃君漢。


  「火頭軍今天捕到一網鯉魚,結果廚子在烹制的時候,卻從魚肚子里發現了這個東西……大將軍,此乃天命,天命啊!」


  瓦崗興,李當王!

  翟讓又琢磨了一下,突然間激靈打了一個寒蟬,坐直了身子。


  他把那木牌重新拿在手中,反反覆復的觀瞧……


  漸漸的,他明白了這手中木牌的份量!


  「老黃,這是真的?」


  「千真萬確!」黃君漢一屁股坐在旁邊,苦笑著說:「我一開始也不相信,於是過去查看。結果那活魚剛被屠殺,猶自撲騰,這木牌……大將軍,這時天命,天命所歸,我等如何能夠逆天?


  當初有桃李子,得天下。


  如今又出現了瓦崗興,李當王……


  上蒼這是一道道發出警示,要我們從天命啊!」


  「那你說,該怎麼辦?」


  對於這鬼神之說,翟讓也不敢隨便妄言。


  一時間,他不免有些失了分寸,一臉期盼的看著黃君漢,想要求他出個主意。


  黃君漢嘆了口氣,「自李密上山來,凡從他所言,我們戰無不勝;可一旦背他所說,莫不是以慘敗告終。此天意不可違!眼前虎牢關,豈不就是上蒼對我等的責罰?否則為何除去一張須佗,又出現一個李無敵?大將軍,咱們若執意如此下去,只怕到最後,難以收場。」


  翟讓也有點懵了!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大將軍,咱們服了吧。」


  翟讓驀地抬起頭,輕聲道:「你是說……」


  黃君漢點點頭,「此等情況下,我們別無選擇。現在退一步,說不得日後還能有所收穫。如若是執意和李密相爭,我實在是有些擔心啊!」


  臣服,李密?

  翟讓一臉苦澀笑容,抬起頭,看著黃君漢,久久說不出話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他沉吟許久,仰天一聲長嘆。


  「如今,也唯有這般。」


  「慢!」


  翟讓話音未落,從大帳外衝進來幾個人。


  為首者,正是翟讓的兄長,翟弘。


  「老黃,你怎能勸說大將軍向那李密低頭?

  兄弟,你可要想清楚,這瓦崗寨,是你我兄弟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基業。從前,咱們過的多麼快活?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李密沒有過來的時候,兄弟們齊心協力,朝廷也奈何不得我們。


  可是李密過來后,兄弟們一個個都生分了!

  那勞什子軍規,明明是李密制定出來,卻都推到了你的頭上。咱們上陣搏殺,他在後面扯著後腿。兄弟們一個個也不似當年那樣親密……什麼狗屁讖語,既然他李密得天下,讓他自立門戶就是。他有本事別找咱們,自己去打天下。現在咱們把基業打出來了,怎能給他?


  什麼瓦崗興,李當王……他沒來的時候,咱瓦崗何等興旺?

  要當王,也該是兄弟你站出來,當這瓦崗王,而不是讓給那個李法主。」


  翟讓濃眉一挑,旋即露出為難之色,「大哥,可是這天命不可違……」


  「狗屎的天命!」翟弘厲聲喝道:「天數在隋,在楊氏,可咱們還不是一次次取勝?咱們聚眾造反,說穿了就是與天抗衡。哪怕腦袋掉了,也是咱兄弟的命。可如果這樣子就認輸,我不服……兄弟,你問問這帳中的兄弟們,又幾個服氣李密?」


  「那我們怎麼辦?」


  「咱們回瓦崗,那是咱的基業。


  守好咱們的基業,李密任他去折騰。他不惹咱們,咱們也不惹他……不過,休養再給他半點錢糧。」


  回瓦崗?

  翟讓不禁再次猶豫。


  他向黃君漢看去,卻見黃君漢,同樣是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


  黃君漢,就心甘情願把瓦崗寨讓出去嗎?他同樣不願意,只是目前的狀況,實在有些尷尬。


  翟弘等人,堅決不同意臣服李密。


  翟讓沉吟許久后,輕聲道:「大哥,且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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