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間之惡
同一時間。
神京帝都。
零環線。
至冬宮。
強烈的評議式建築風格，使正在進行的宴會都顯得冰冷。
衣著華麗的侍從，端著金屬編織的餐具，向宴會長桌呈上豐盛的食物。
在這充滿鋼鐵般肅冷質感的餐具中，食物冒出的熱氣都仿佛被凍結了一般。
大廳四周是肅穆的雕像，裝飾則以尖角、尖拱為主體，具有高直尖和強烈穿刺意味的特征，顯得銳利而威嚴，正如最高評議會所代表的意義一樣。
身為八位最高評議長之一的於忠賢，無疑是這場宴會的主角。
他坐在長桌的最上端，巨大的、由黑色的鐵鉛合金構成的高背椅中，他的身形異常瘦削，但沒有人敢忽視這看似瘦弱身體裏蘊含的巨大力量。
長桌上堆滿食物之後，於忠賢動了動手指，就像得到了無形的命令一般，所有的侍從都躬身退下去了，隻留下了少數幾個人，金屬大門在身後關閉，整個大廳唯一的光源就是頭頂的金屬格柵天窗。
“常亥。”
於忠賢冷冷地說，他冰冷的聲音在肅冷的大廳中回蕩，讓人更加毛骨悚然。
“說說看，中州是什麽情況？”
下方一個刀疤臉回答道：“於大人，隆磨山的三座莊園燒成白地了，中州治安總署表態一定會追查到凶手，但卻拒絕接收我們送去的證據。”
“青軍第二指揮使任青杉隻劫走了幾位無關緊要的管家、女人和仆從，小於公子是跑到‘青綠大草原’裏鬼混去了，他害怕被人找到所以關了衛星電話，因此任青杉是真的沒有抓走他。”
於忠賢抬了抬手，身後一個大光頭走了上來。
“你去找一下中州治安總署長的黑料。”
光頭領命而去。
於忠賢繼續問道：“盛懷軒現在怎麽說的？”
“他要我們停止對援助的審查，暫停對救災物資的稽核工作，不再幹擾帝國對東秦州的正常扶持。”
於忠賢冷笑一聲：“就算他抓住了我那小子，這也是不可能的。”
“總長大人英明。”
大廳裏所有人齊聲說道。
於忠賢拿起他專屬的三叉餐具，叉了一塊融化在厚厚黃油裏的和田雪花牛肉。
這個動作之後，其他人才紛紛拿起餐具用餐。
“賀成恭。”他向下方左首第一位的一個獨眼龍問道：“長山郡現在有消息了沒有？”
獨眼龍臉色上看去很差，他向於忠賢微微欠身，說道：
“第一次密謀的行動應該是失敗了，所有相關人員都被長山郡的新郡長林文關進了大牢。”
於忠賢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沉下來了，黃油牛肉從銀製叉子上滑落，掉在他的皮靴上。
身後一個女侍趕緊跪下來幫他擦幹。
於忠賢放下餐具，看著獨眼龍臉色不善地問道：“具體什麽情況？我動用了這麽多資源，連督察授權令都給了，那個禿瓢不是拍著胸脯說新郡長是個草包，連衛隊都沒有組建，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他扳倒嗎？”
獨眼龍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根據我們後來調查的消息，好像說是新郡長武力超凡，一個人就平定了暴……”
後麵的話他說不下去了，因為於忠賢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危險了。
“我的人都是廢物嗎？”
他一腳踩在正在擦鞋的女侍頭上，由罕見的南美巨鱷的硬皮製成的靴子重重地把她的頭撞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在大廳中清晰可聞。
“暗署每年花了我多少錢？培育出來的就是這種廢物？”
“還是說你們拿這謠言來糊弄我？”
獨眼龍趕緊說道：“當然不是總長大人，隻不過我們的人幾乎已經全軍覆沒，消息難免失真。”
“綜合一些其它的消息，應該是那個新郡長和二三十反叛者周旋了一段時間，拖到了守備官方大山帶兵前來，才被鎮壓的。”
“很好，看來你們的廢物程度比我想的還要更深一些，三十個人能和一個人周旋，真是了不起。”
“還有，全軍覆沒是什麽意思？”
於忠賢緊盯著獨眼龍：
“我記得我埋了很多暗子，不像那些徒有其名的暗署督察衛，他們是我真正的精銳，就等著挑動民變。”
獨眼龍咽了口唾沫，低下頭。
“總長大人，他們都，都已經失去聯係了。”
話音落下，大廳裏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所有人都低著頭。
嘭的一聲。
於忠賢把一整碟黑天鵝刺身都掀在了獨眼龍身上。
醬汁淋了他一身，薄如蟬翼的天鵝肉片掛在他的頭發和肩上，他也不敢動分毫。
“很好。”
上首傳來於忠賢冰冷的聲音。
“看來我真的是養了一群廢物，連一個小小的郡長都扳不動。”
“還損失了這麽多我花了這麽大價錢培養出來的精英，難怪盛懷軒敢這麽獅子大開口。”
“現在怎麽辦？你們誰給我說說？”
沉默隻持續了十秒鍾，右邊首位的中年人就發言了。
“總長大人，我認為這個時候應該做兩手準備，立刻派人私下和長山郡那小子贖人。”
“同時，我們要完全掐斷任何帝國對長山郡的援助，即便給東秦州漏一點也無妨。”
“長山郡本身就是重災區，又極度窮困，災民又多，隻要物資卡死了，他們遲早暴動。”
“到時候再使使力，就能打掉那個新郡長，同時從盛懷軒身上咬下一塊肉，大大打擊皇派的氣焰。”
“不妥！”一個人站起來反駁道：“我們隔著盛懷軒去打那小子，豈不是事倍功半？我們就算把援助掐死了，盛懷軒難道不會援助嗎？現在已經打草驚蛇了，盛懷軒肯定會一直護著那小子的！”
“我們還可以查他的黑料！”
“他以前就是個鎮長！有什麽黑料？最多不過是撈了點錢，霸占了幾個良家少女，有什麽用？”
“沒錯，說不定長山郡的事全是盛懷軒背後指使的，那毛頭小子懂什麽？就是個傀儡而已！”
“不對。”
一個人年輕人站了起來，冷靜地說。
“如果是這樣，盛懷軒何必廢那麽大力氣拿節度權？他已經是總覽總督了，再給下屬節度權那豈不是分自己的權？”
“所以，那個新郡長必然是要去獨當一麵的人物。”
聽到他的話，於忠賢臉上才露出一點笑容，他重新坐下來，把早已暈倒的女侍踢開，身後的親信立即會意，把她拖了出去。
“說得好，難得有一個帶腦子的，你繼續說，少虎。”
年輕人先躬身示意，才繼續說道。
“綜合前段時間的動作來看，盛懷軒內部必然有大問題，否則新郡長不會沒見什麽支持。”
“但現在外部沒有風聲，證明盛懷軒依然掌控著大局，我們如果強力進攻，並不會有多少作用，還可能引發他們內部同仇敵愾的心理，起到反效果。”
“我認為，現在最可行的方案是，表麵做出強攻的樣子，實際用懷柔和內鬼的手段拖住盛懷軒，他現在肯定非常害怕內部出現問題。”
“同時我們猛攻長山郡新郡長，他上任不久，根基不深，是東秦州唯一的薄弱點。同時年輕氣盛，對真正的帝國了解有限，很容易上我們的圈套。”
“隻要扳倒了新郡長，盛懷軒身上就會出現一個破綻，我們才能順勢從他身上咬下肉來。”
“這隻是我個人的一點淺見，請諸位酌情參考。我的發言完了。”
年輕人坐下之後，大廳裏沉默了很久沒有人說話。
直到於忠賢鼓起掌。
“不愧是楊少虎，也許不久的將來，我就將見證新的帝國之星閃耀了。”
餐桌上的眾人這才紛紛開始稱讚。
一通恭維之後，於忠賢定下了調子。
“先整死那個小畜生，再去對付盛懷軒。”
宴會很快結束，侍從們紛紛進場，把滿桌幾乎沒怎麽動過的食物撤了下去，仍進垃圾桶。
至冬宮沒有吃剩菜的規矩，就是仆人也不允許。
宴會後的娛樂活動開始了，那個被踩暈的侍女被拖了上來，楊少虎不願意參入這些汙濁的事情，走到於忠賢身邊，正好總長大人的“右手”賴俊成也在。
聽賴俊成說：“……所以實際上在水災這個事情上，東秦州和長山郡是分開的，這應該是盛懷軒想為長山郡多爭取一些援助，同時撇開一些前任郡長防洪不利的責任的原因。”
“因此現在帝國的援助也分兩部分，一部分是東秦州的，一部分是遭受洪災最嚴重的長山郡的。這反而有利於我們施為，我們可以用稽核、評議會審查的手段，單獨卡死長山郡。”
“我們還可以假意和盛懷軒談判，稍微鬆一點東秦州的口子。”
“如果盛懷軒不想出現內亂的話，給長山郡的支援應該也不會太多。”
“隻要我們動用本部的關係，長山郡的援助可以卡到無限期，讓他們一輩子也等不到一分錢援助。”
“長山郡的難民至少有幾十萬，沒吃也沒喝，就算不造反，也要餓死一大半，到時候我們就有借口了！”
楊少虎知道他不應該開口，但仍然忍不住：“這是不是太過了，我們還有別的手段。”
賴俊成混濁的黃眼球掃了過來：“少虎，這是成本最低，風險最小的手段。”
“可這死這麽多人……”
“少虎！”
於忠賢冰冷的目光也掃了過來。
“你不要多嘴了。”
在身後女子的慘叫聲和眾人的哄笑聲中，賴俊成繼續說道。
“再加上我們秘密掌握的事，絕對能在不久後的十三州聯席會議上讓盛懷軒下不了台。”
又討論了一會，楊少虎聽見有人喊道：“這賤貨又暈過去了，把她弄醒！”
於忠賢充耳不聞，他站起身：“那就這樣吧，事情都交給你了。”
賴俊成微微躬身：“一定不負總長大人的厚望。”
楊少虎閉了閉眼睛，趕在最後一刻說道：“總長大人，我想補充一點。第七建設總團是負責主持他們的重建工作的，查一查那個團長，我們可以脅迫他，讓他漫天要價，如果長山郡沒錢，重建工作就會被擱置，能進一步打擊他們的信心。如果有錢，那他們也會大大出血，讓他們雪上加霜。”
“好！”
賴俊成一拍手掌。
“這個主意太好了，用最小的力，打在他們最疼的軟肋，如果我是你的敵人，我都會心寒呢。”
於忠賢點點頭：“不錯，少虎，你今天表現得特別好，想要什麽獎勵，說吧。”
賴俊成笑道：“機會難得哦，想好了再說。”
楊少虎卻沒有猶豫，一指身後：“我想要她。”
於忠賢稍有意外：“她？那個爛貨有什麽好的？你想要女人，我可以給你100個比她好得多的。”
賴俊成笑道：“少虎，以你的才幹，我覺得第一公主也願意和你聊聊。”
楊少虎咬了咬牙齒，低聲說：“我就看上她了。”
於忠賢笑著搖搖頭：“真不懂年輕人的口味，不過她參加了宴會，本來是不能活著走出去的，但既然是你要，那就破例了，記得看好就行。”
稍稍提高聲音：“小子們，別玩了，名花有主了。”
哄鬧的人群停下來，個個你望我我望你，楊少虎走過去，什麽也沒說，抱起奄奄一息的女人，向門外走去。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發出一陣陣哄笑，有人陰陽怪氣地高喊：“帝國之星原來喜歡這個調調啊？”引發了更大的哄笑。
楊少虎至始至終一個字都沒說，而在最後方，賴俊成低聲說：“楊少虎不是一路人。”
於忠賢什麽也沒說，隻在最後散場時留下一句。
“如果那些賤民都是軟骨頭，至死也不造反，你就用別的手段，隻要搞死那個小畜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