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上下三策
這幅畫以水墨勾勒而成，看起來完成不久，畫上的白櫻雪獨自端坐在一座塔中，面色平靜，但她雙手之上駭人的鎖著兩個金環，連著長鏈，懸在塔內兩根鐵柱上。
秦無忌眉頭連連抖動，心中不知是憤怒還是憐惜，勉強一咬牙，緩緩的再次坐下。
三皇子說得沒錯，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這幅畫的意義。
百草門大劫時，白櫻雪為救他自投羅網，到今日已是一百零二天了，對他來說卻如一百多年般漫長。此時再看畫中的佳人，一股深沉的愧疚湧上心頭。
秦無忌小心的收起畫卷，對著三皇子俯身一拜。
三皇子滿意的一點頭，但他很快掩飾了心頭的得意，卻淡淡道：「白姑娘現在就被關在金剛門的阿鼻塔中，那阿鼻塔在金剛門正中的菩提山上，不是門中大尊，誰也無法靠近。」
秦無忌抬頭望著這位殿下，他既有辦法讓人去阿鼻塔繪出這副畫來，那肯定有救出白櫻雪的法子來。
三皇子望著秦無忌的雙眸，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著一搖頭：「秦兄，能夠去見一眼白姑娘，並畫出這幅畫來，已是用盡了我在金剛門的所有人脈和資源。想要救出白姑娘，那是不可能的，除非能以武力挑戰金剛門，否則……」
秦無忌神色黯淡下來。但三皇子很快又說道：「不過若是秦兄想要去看一看她，本殿還是有辦法的。」
秦無忌驚喜莫名，但心頭卻立刻警覺起來。
到了此時他才赫然發現，自從見到這位殿下，自己便被他牽著鼻子走，就算是面對國君姬天聰，他也不曾有這種怪異的感覺。
秦無忌沉默了一會兒，便沉聲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與聰明人說話便是這樣爽快，三皇子更加滿意了。
他起身走了兩步，忽然問道：「秦兄，你覺得父王是個什麼樣的人？」
秦無忌不明白。
三皇子邊走邊感慨的說道：「這些年來，天下諸侯包括晉國百姓修士，對父王的評價都不甚高。」
何止是評價不高而已，秦無忌想到就算是姬天聰的親信蕭歡雲，也說他是個好色貪婪的國君。
三皇子沉痛的嘆了一口氣：「但我明白，父王這些年做的那些荒唐事，其實都是為了我。」
秦無忌抖動眉頭，心中不太相信。
三皇子卻繼續說道：「三年前，父王在晉國最富庶的三十六個郡縣裡加稅，並強征長洛郡數百美女補充後宮，看起來是荒淫無道，但他卻一直囑咐我，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減免所有稅務，釋放所有民女，你可知這是為何？」
秦無忌詫異的搖搖頭。
三皇子握緊了拳頭：「那是因為父王在為我鋪路，他做出一個昏君的模樣，卻要我登基后收攬民心，這一緊一松的君王心術，也是一個父親對兒子做出的最大犧牲。」
秦無忌震動起來，仔細一想，若真如三皇子所說，姬天聰這一手確實是夠狠的。
他身為國君做盡了壞事，卻留給兒子去推翻整治，不正是犧牲自己，為兒子收攬人心鋪路么。
不過三皇子在這個時候推心置腹的說這些，讓他更加不安起來。
此時的三皇子已站到了他的面前，雙手握拳沉聲道：「如今父王病重難治，我得秦兄天元丹所助，已有了幫父王做事的能力。」
他說著咬牙道:「淮陽王和智家的反叛就在眼前，我已在父王面前討令，將親自處理這兩個謀逆的傢伙！」
秦無忌陡然而驚，終於明白了三皇子此番厚待自己的深意。
但他沒有絲毫猶豫便下定了決心：「好，這件事關係到晉國國運，也關係到天下百姓，小子不才，願助殿下除奸。」
三皇子露出不能置信的驚喜之色，沒想到秦無忌答應的這麼快，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秦無忌是穿越之身，並沒有晉國子民那種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覺悟。
但現在無論是淮陽王還是智家，都是他和百草門的死對頭，換言之，不需三皇子說，他已和國君綁在了一條戰船上。
唯一讓秦無忌有些猶豫的，卻是國君布置在杏花嶺的防禦陣勢，那是要百草門當炮灰的安排。
所以他不待三皇子有所表示，便起身沉聲問道：「殿下要怎麼做！」
三皇子猶豫了一下，陷入了沉默中。
秦無忌也沒有說話，兩人都在深沉的思考中，一直到那侍者送上泡著樹根的山泉來，三皇子才輕斟了一杯，一口喝了下去。
樹根山泉水的冰涼爽快讓他精神一振，他揮手讓侍者退下，這才沉吟道：「若要剪除這兩個奸臣，父王的意思是以晉河為戰線，在東西兩個方向阻住大軍，然後調動各郡的守軍，勤王晉陽，可一舉殲之。」
秦無忌聽得連連搖頭：「要是這樣，那就是晉國的一場大亂，別說此番大戰要損失多少國力，恐怕還沒打到一半，邊境的楚國大軍就要趁機攻進來了。何況還有西邊的蜀國呢。這實在是下策中的下策！」
三皇子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父王這樣安排，實在是有些不妥。」
他望著秦無忌期待道：「秦兄方才說這是下下策，難道你還有更好的策略么？」
秦無忌將心中的想法盤算了一下，雖然有些紙上談兵，但的確可以一試，便沉聲道：「對付他們，還有中策和上策！」
三皇子眼前一亮，親自拉著他的袖子坐了下來，再為他斟上一杯山泉，這才興奮道：「願聽其詳。」
秦無忌微微一笑：「這中策么，便是放開淮陽王，而集中力量，擊破智家。」
他說著飲了一口水：「淮陽王和智伯公的聯盟其實是鬆散的，這裡面也有區別，那淮陽王靠著淮陽八郡的封地，主要實力並不在晉陽附近。而智伯公雖然也有封地，但他的主要實力在晉陽城裡。」
秦無忌說得越來越快：「兩人謀反，雖然都是從封地出兵，但智伯公在晉陽經營多年，必然以為內應，我們擊中力量，先滅智伯公，那淮陽王孤掌難鳴，便不敢輕易反叛了，只要他猶豫那麼一點時間，再對付他和淮陽八郡，那就簡單多了。」
三皇子聽到這裡不禁一擊掌：「果然是妙計，確實比父王的想法要深了許多，足可一試。」
他意猶未盡的再看著秦無忌：「中策已然如此，那上策卻是如何？」
秦無忌沉吟了一下，這才說道：「上策是一招險棋，但卻可以避免晉軍自相殘殺，也不會造成太大的災禍和影響，我的上策便是驅狼吞虎，與晉國其他三大公侯合作，先發制人，就在晉陽城內動手，擊殺智伯公和智家子弟。」
三皇子眼神黯淡下來，良久才嘆息道：「這上策確實讓人動心，但卻沒有可能。這裡面有三條難處。」
他搖頭道：「第一，那趙，魏，韓三家公侯雖然名義上站在了父王一邊，但其實還是在觀望之中。」
至於第二他不說，秦無忌也明白，金剛門偏向淮陽王一邊，智伯公的謀反又沒有證據，國君不可能在晉陽城內發動大軍圍殺智家人，那是要激起金剛門和其他公侯的反彈的。
三皇子已說到了第三條：「晉陽城裡，那智家的修士最多，府中的死士也是最多，若不能發動大軍名正言順的去圍殺，恐怕一點機會幾乎也沒有。」
三皇子一口氣說到這裡，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就說那日與秦兄晉河決戰的龍女妙華，便是智家女兒。」
秦無忌微微一笑，三皇子說的這些難處或者說是顧慮，那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所想的。
對於他這樣的修士，其實這上策非常簡單，那就是多找幾個幫手，把智伯公給殺了。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計謀，所以秦無忌對三皇子笑道：「無妨，只要殿下能讓國君暗中寫下一道詔令，上面寫明智家謀反的大罪。」
他說著語氣淡淡起來：「其他的事情交給我想辦法，縱然不成，也不會牽連到國君與殿下，你們還可以繼續用中策進行剿滅大計。」
這最後一句話卻是秦無忌故意說出來的，三皇子和國君當然不會這麼草率的就全部交給他了。
果然殿下握住了他的雙手，沉聲道：「君有此報國之心，吾身為皇子豈能置身度外，就這樣決定了，先用你這上策。三家公侯那邊，我來想辦法，畢竟我在趙家還有一位朋友。秦兄只要暗中準備好，便等我的好消息是了。」
秦無忌滿意他的態度，起身告辭道：「殿下還得注意，時間不能太長，若是拖到了十月十日燃燈大會，金剛門出來主事的時候，咱們就失了先機了。」
三皇子鄭重的點點頭：「秦兄回去的時候可要小心，以防賊子暗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