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我遵照慣例,不殺你
倘若吳錦宜肯聽勸,便不會有後來那麼多的事兒。
說不定還真能如蕭珩所願,划江而治。
但天地之間的事兒,都是瞬息萬變的,所謂的「蝴蝶效應」,大約也可指,某人、某一刻、忽然生出乖謬的念頭……
嚴緋瑤還在睡夢之中,她睡的不太踏實,夢裡她在打仗。
一身騎裝的她,手握長槍,馳騁與沙場,往來殺敵,驍勇無比……
不用深思也知道這夢離譜,她根本不會用長槍,連大刀都耍的不好。但有蕭煜宗的氣息在她身邊,好似挨著她,她就能變得厲害,變得勇而無畏。
她正大殺四方,耳邊突然傳來「嗚嗚」哭聲。
她心頭一緊,睡夢中,眉宇也不由蹙在了一起。
「嗚嗚」的哭聲越來越大,她拽過被子蒙住頭。
「瑤瑤,你不是狠心之人,為了天下蒼生,求你收刀入鞘吧!」女子的聲音並不尖利,卻猶如魔音灌耳。
嚴緋瑤蒙了被子,卻蒙不住哭聲鑽進她的耳朵。
身邊人一動,她立即掀開眼皮。
眼見蕭煜宗要下床,她伸手拉住他,「你做什麼?」
「吵得人不安寧,既然已經決定要北上,就不必顧忌那麼多,猶豫不定,只能折損士氣。」蕭煜宗面色平淡,「我叫人把她送走。哪兒來的送哪兒去。」
嚴緋瑤也從床上坐起來,「昨日才給她扎了針,要走也等明日吧。」
「旁人都是當面笑,背地裡狠。」蕭煜宗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你倒好,反著來。當面語氣堅決,說的那麼果斷絕情,背地裡卻還替她操心,替她心疼腹中骨肉?」
嚴緋瑤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職業病行不行?我今日給她配置一些保胎的葯,製成蜜丸,叫她帶走,路上可以服用。這樣即便路上奔波,我也仁至義盡了。」
蕭煜宗嘆了口氣,無奈又心疼的摸摸她的頭。
天還不亮,夫妻兩個也不著急起身,說了話又平躺在床上。
蕭煜宗原本心靜如水,但這會兒人已經清醒,又有溫香玉軟在身邊,他便不由的心猿意馬。
他側身,手臂一伸,將她摟在懷裡,他低頭找到她的唇,輕輕壓上去……
外頭的哭聲卻越發清晰,「瑤瑤,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你最是仁愛之人,你怎麼仁心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的戰亂之中!瑤瑤,你起來啊,你告訴我,要怎麼樣你才肯勸王爺退兵……」
蕭煜宗聽得煩躁,女孩子甘醇香甜的味道,叫他愈發不能忍,旁人竟這樣逼迫她,便是一點點委屈,他也不忍心她受。
現在這麼大一口鍋,竟當著他的面,甩在她身上?
「蕭珩真是好樣的,武力打不贏,竟然想出這麼厚顏無恥的辦法,叫女人來哭?」蕭煜宗掀被下床,「我這做叔叔的,倒是跟著他長見識了!」
「讓她哭嘛,等她哭夠了,叫青黛把她送回去就是了。」嚴緋瑤伸手拉住他。
兩人還未更衣,便聽見院子里煞是更熱鬧了。
噗嗵,竟有人跪在了吳錦宜的旁邊,膝蓋落地這一聲,聽著都疼。
「砰砰砰……」那人一跪下就開始磕頭。
「沈影沈然最近都幹什麼去了?住在臨時的府衙,守衛也不能這麼鬆懈吧?內院居室,什麼人想進來就進來?」蕭煜宗正狐疑之際。
外頭那人也哭開了,「求王爺王妃為下官做主,下官一家老小,一百多口,熬過了水患,熬過了瘟疫……竟沒有熬過人心的貪婪嫉恨!他們哪個不無辜?他們犯了什麼大錯?一百多口,一夜屠戮殆盡……下官欲盡孝,親長被殺。下官欲盡慈,子孫全死……留下官一個人在世,若不能看著這世道被撥亂反正!若不能看到那兇殘暴戾的政權被推翻……」
男人很少大聲哭,但那只是未到傷心處。
男人放聲悲哭的時候,竟比女孩子哽咽的聲音,更叫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阮萬青悲鳴的聲音,比吳錦宜的哭聲,更有感染力。
「若不親眼看到……下官死不瞑目!下官家裡一百多口人死不瞑目!江都郡決不罷休!」
吳錦宜的哭聲已經不聽聞了。
她想哭,但哭聲沒有阮萬青的悲切,言辭也沒有他那麼發自肺腑……
她扯著百姓的大旗,但其實圖謀更多的是自己的私利。
百姓究竟想怎麼樣……她並不知道。
但阮萬青哭得就是私情,他毫不遮掩自己全家被殺的悲痛,而且他似乎也就代表了很大一部分支持楚王的百姓……雖眼下苦,但那些百姓似乎願意吃這一時的苦,看著改朝換代……
「再哭下去,我擔心阮郡守的頭會磕爛,兩個人說不定哭著哭著還要打起來。」嚴緋瑤搖頭說道。
蕭煜宗起身要吩咐人把他們趕走,「府衙內院,成菜市口了。」
嚴緋瑤卻拉著他,「你不要出面,這惡人叫我做吧。她不是句句針對我嗎?我豈可縮到後頭?」
「你本來就應該躲在我後面。」蕭煜宗看著她說。
嚴緋瑤搖了搖頭,「我得成長,你不要擋著我陽光。」
她唰的披上衣裳,踢上鞋子,闊步出門的樣子簡直帥極了。
蕭煜宗一時欣慰,又覺心酸,他倒底是哪裡做的不好,才叫她如此迫切的想要自己成長起來?
難道他像是很不靠譜,叫人覺得靠不住的男人嗎?
蕭煜宗茫然中,略微鬱悶。
但他的小王妃已經自己去解決眼前的問題了。
「吳婕妤起來吧。」嚴緋瑤沒有看跪在一旁的阮萬青,也沒攔著他磕頭。
她卻是彎身攙扶吳錦宜。
吳錦宜臉上一喜,「我就知道,瑤瑤你不是心狠之人。」
「我乃楚王妃,按輩分算,是你嬸母。你稱呼嬸母,是顯親昵,稱呼楚王妃,不算你失禮。」嚴緋瑤淡淡看她,「你口中的,是什麼稱呼?」
吳錦宜臉色一僵。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嚴緋瑤微微一笑,「不錯,我不是心狠之人,我遵照慣例,不殺你。你收拾東西,天亮就啟程吧。」
吳錦宜大驚失色,這跟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啊……都怨旁邊的男人!她一個女子在這裡哭,他一個男人哭什麼哭?
「阮大人也起來吧,此次北伐,不為你家仇,也不為任何人的私仇,乃是——大勢所趨,天意如此。」嚴緋瑤語氣果決,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阮萬青舒了口氣,緩緩起身,拍了拍衣擺。
楚王妃親率大軍,渡了江,他就知道,這事必然成就了。
「今日來哭訴悲情,下官不是為了逼迫誰,下官就是想看看,京都來的說客究竟有多麼的厚顏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