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一百八十八章 哀樂
第一百八十七-一百八十八章 哀樂
景珏皺著眉,將書信放在了油燈上,火舌舔到了乾燥的紙張,興奮得一下子跳躍起來,將薄薄的一張紙連著信封一起,吞噬得乾乾淨淨,他回應著孟千機的提議,「他現在活著好好的,並不是拿出來的時候。」
寧雨宣和秦風在旁邊聽著都滿是不解,寧雨宣出聲問景珏:「孟千機說的是什麼?是跟景鴻有關?」
信紙化為灰燼之後,一下子「噌」起來的光亮,忽的又暗了下來,斑駁的牆壁上映著幾個人的身影,景珏笑了笑,與她解釋道:「不過是父皇生前留下的一道遺旨罷了,與我現在而言沒有什麼作用。」
孟千機卻不以為然,對寧雨宣道:「但那道遺旨上卻說,如果景鴻不幸病逝,那麼皇位便由景王繼承,」看著寧雨宣眸中閃現處驚訝來,,他又從自己的袖間掏出一個東西來,遞給了景珏,「這是我前幾日就收到千機閣的消息,王爺可以看看。」
那小小的東西是一份書箋,細細地卷了起來,景珏將書箋徐徐展開,這會兒卻是真正的緊鎖了眉頭,寧雨宣坐在他旁邊,驚訝之餘,也將紙條上的內容看得一清二楚,她也隨之皺起了眉。
她問孟千機,「這個消息,你是從什麼時候得到的?」
「是我剛到臨都沒有多久的時候,」其實孟千機本就打算將這個消息告訴他們,只是在他還沒有回幽城的時候,寧雨宣和景珏就已經來了臨都,再加上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這個消息就一直耽擱了下來,直到現在,才給他們看。
寧雨宣從景珏手裡拿過書箋,放在油燈中燒了個乾淨,「既然有這樣一道遺旨,現在景鴻身子又大不如前,」她站起了身,在景珏面前,「這是難得的好機會,你難道想放棄嗎?放棄了這條路,你又需要多大的努力才能拿到皇位?」
那書箋上的內容,在他們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意料之中,去年夏天的時候,寧雨宣聽從景珏的話,進宮為景鴻治病,廢了很大的周折,才找到解七星海棠的解藥配方,又廢了很大的勁才讓秦風找到冬凌草,如果他能按時用藥的話,不出一個月便能解了他身上的毒性。
可是寧雨宣發現,這段時間的景珏臉色蒼白,起初她以為是景鴻因為身上的毒性才解,身子虛弱也是正常的,但是沒有想到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江雲憐在他平時所用的熏香和衣服上又加了七星海棠的毒,再加上宮中的御醫對此本來就不甚了解,只當是之前寧雨宣的用藥並沒有什麼好的效果,所以到了今天病還沒有好透。
其實她也能猜得出來,江雲憐為什麼會選擇毒害景鴻,她本來愛的就是景珏,之前景珏和景鴻關係緊張的時候,她就開始了下毒,不過都是為了景珏能有機會罷了。
可是景珏態度還是很明確,「正是有了江雲憐的這一遭,我更不能把遺旨拿出來,當初是我讓你進宮給他解毒,而如今他身子又出了問題,不僅關係到我,更是會將你牽扯進去,那遺旨不要也罷。」
寧雨宣不明白景珏為什麼會這樣想,「我給景鴻解毒的事情,宋善明是一直在我身邊的,這件事情他最清楚,如果別人懷疑,將他拉出來作證便是,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如果不拿遺旨,便只能走到兵戎相見這一步了。」
還是她想得太簡單了,景珏不想因為這件事與她鬧得爭執不愉快,「遺旨的事情以後再說,目前最重要的,還是通緝令的事情,現在秋蘭山那邊情況如何?」
秋蘭山那邊的情況,孟千機去打聽過,「前天晚上的大火,將整個皇寺都燒的精光,裡面的僧侶和尚,一個不剩,全都死了。」
景珏微眯了眸子,忽然喉間湧現了一股腥味,一陣猛烈的咳嗽之後,才將一大灘淤血咳了出來。寧雨宣心疼得不行,不過淤血吐了出來也是好事,她去倒了一杯熱水餵給景珏喝著,轉身對孟千機和秦風道:「有什麼事情等明天再說吧,他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秦風沒有話說,現在一切都沒有他的身體重要,「那王爺王妃,屬下就先下去了,我這就去給岑統領寫信,告訴他王爺的打算。」
秦風走後,孟千機還留在原地,他很想問景珏,知不知道前天夜裡,秋蘭山上的那把大火是誰放的,當時御林軍慌慌張張帶走了景鴻,可見不是他們派人放的。而之後他也派手下回去檢查過,但是那場大火將整個皇寺都付之一炬,根本無從下手。
見他還沒有離開,寧雨宣問道:「孟千機,你身上的傷現在好些了嗎?如果還沒好的話,我再給你重新配一副藥方?」
孟千機最終垂下眼帘,「不必了,屬下的傷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如果外面還有情況的話,屬下會過來將事情稟告給主子和王爺的。」
兩人都走了之後,寧雨宣發現放在桌子上的粥已經涼得透徹,「我去將粥再熱一熱,你先等一會,」她端著碗便要出去。
從窗子往外面看過去,這個時候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了,田家夫妻二人住在院子的主屋中,屋子裡的火已經熄滅了,景珏叫住了她:「不必麻煩了,我也不是很餓,就不打擾人家了。」
寧雨宣也只好作罷,將空碗放在了一邊,「剛才將體內的淤血吐了出來,你現在感覺如何?」她又伸出冰涼的手放在他的額頭,心中鬆了一口氣,還好燒已經退下了。
景珏握住她冰涼透骨的手,放在掌心暖著,皺著眉頭說道:「有你在,我能出什麼事?倒是你,怎麼手還是這麼涼?」
不過是手涼一些,又不是體寒發作,寧雨宣還是能受得住的,況且現在天氣還沒有回暖,夜裡冷得厲害,手涼也是常事,「沒什麼要緊的,我的手一到冷天不都是冷的嗎,沒什麼好擔心的,倒是你,你現在要好好養傷,所有的都得聽我的才是。」
景珏淺淺笑著,說道:「哪一次我受傷的時候,不是對你言聽計從的?難道這都已經不行了嗎?」
他明知道自己說的不是這個方面,寧雨宣走到桌邊將油燈吹滅,最後一抹漆黑,摸到了景珏伸過來的手,借著他的手,慢慢地走到床邊坐下,兩人都沉默不語,後來寧雨宣將這份沉默打破,「遺旨的事情,你怎麼沒有與我說過?」
景珏攬著她的肩膀,已經適應了屋子裡的黑暗,他回應道:「若不是真的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本是想將這件事情一直藏下去,」不過他轉頭對著寧雨宣,神色嚴肅,「遺旨暫時不能拿出來,況且現在景鴻知道我有這道遺旨,必定還會對我有所忌憚,若是拿了出來,只怕到時候他只會想辦法證明遺旨是假的。」
他微微嘆氣,「況且江雲憐現在還在給他投毒,他若是沒命,所有人第一反應便是曾給他解毒的你,說什麼我也不會拿這件事情去冒險。」
忌不忌憚的事情,寧雨宣不相信景珏會沒有辦法解決,畢竟朝中的守舊派老臣也還不少,拿出遺旨出來肯定會得到很多大臣的支持,連剛才孟千機都勸他拿出來,到底還是因為自己,才讓他如此有如此強硬的態度。
最後沒有再說什麼,夜色已深,再加上景珏身體不允許,兩人早早地睡下了。
而此刻的皇宮之中,到處都是哀樂聲聲,處處掛著白練,就連景鴻的寢殿中,床榻上繞著一圈明黃色的紗帳,周圍還掛著一些白色的花,太后被景王殺死,特昭告天下,緝拿景王,以慰太后英靈。
景鴻自那日從皇寺中回來之後,便又暈倒了下來,這一次一昏睡就是好些天,到現在還沒有醒著,朝中的大權基本上都掌握在江家,和剛出府沒幾天的榮親王手中。群龍無首,兩邊人馬每天爭鬥得人仰馬翻。
景鴻的寢殿中,沒有任何人,平常在景鴻身邊伺候的俞長喜,這幾日也是為了太后的葬禮忙得歇不下來。狻猊為底的香薰爐中,燃著景鴻平時最愛的竹香,此刻他還躺在床榻之上昏睡著,太醫署的御醫們來往了好幾撥,都沒有辦法讓他醒過來。
一個身影越過門檻進了寢殿之中,踏著輕快的步子,穿著一身如雪的孝衣,因為太后薨逝的原因,打扮樸素,正是本應該在靈堂之中為太后守夜的江雲憐。景鴻一直昏迷不醒,宮中便是以她為首。
她的美目瞥了一眼那還在燃燒著的熏香爐,從袖間掏出了帕子捂住了口鼻,最後走到床榻邊,見到景鴻那張臉此時雙眼緊閉著,沒有一絲生氣,她的眼底露出快意,「皇上,我們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雖然沒有夫妻之實,但臣妾也是真心實意地在照顧您的。」
耳邊傳來外面大殿的哀樂聲,她的目光又流轉到旁邊掛起的衣服上面,景鴻的這件常服是她親手做的,每一根針線,都是浸在毒里泡過的,再由他一針一線綉了上去,她說話的模樣溫婉端莊,「可是您錯就錯在要與阿珏作對,他對你那麼好,就算不是您一母同胞的弟弟,您怎麼能這樣對待他呢?」
江雲憐的這一輩子,都會埋藏在這高牆宮苑之中,景珏對她從來無意,想到後來,她也算認了這個事實了,可是她心底里怎麼能放得下。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為了江家而活著,而這一次,她終究要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