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好勝
第二百五十六章 好勝
景珏聽見聲音,轉頭才發現她來了,原本笑著的面龐漸漸沉了下來,只是搖頭道:「不必,」他也沒有將雲月交給她的打算,徑自抱著雲月哄玩著,但是在目光觸及到她一身單薄的褻衣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說出口,「你穿厚些再來吧。」
寧雨宣抿了抿嘴唇,淡淡笑著,應了一聲「好」,便走了出去。只是等她再穿了件披風回來的時候,雲月的寢殿裡面已經不見了景珏的身影。
春雪正照顧著雲月,見寧雨宣又走了過來,將剛才景珏離去的話轉告給她,「皇上是剛剛走的,他讓奴婢告訴娘娘,近日來政務繁忙,沒有時間陪您,還望娘娘能夠見諒。」
小雲月已經是玩鬧了一天了,此時已經酣然入睡,小小的粉拳藏在衣袖子里,甚是可愛。寧雨宣卻笑不出來,說是政務繁忙,若是一次兩次,她便也信了,但近日朝中並沒有什麼大事,他分明是在躲著自己。
有些事情兩人已經是心知肚明的了,他就算再逃避,也無法改變寧雨宣的決定,寧雨宣面容冷淡,對春雪道:「你好好照看著小公主,我去一趟御書房,過會兒再回來。」
春雪有些愣神,她看著眼前的寧雨宣,總覺得與以往的時候有些不一樣,卻還是點頭道:「娘娘去吧,這裡有奴婢呢。」
秋風漸涼,高大的朱紅圍牆,只能看見小小的一塊天地, 那彎新月已經出現在了牆頭,清冷孤寂。寧雨宣沒有讓人陪著,只自己一個人提著宮燈朝御書房的方向而去,身影被拉在地上,步履說是從容,倒不如說是刻意走得慢。
面前光影交錯,才到御書房門口,就能聞得見裡面淺淺淡淡的龍涎香,他身上已經浸染了這種氣息了,沒有多麼清香,卻極有辨識度。寧雨宣提著燈正要走上石階時,卻不料被守在門口的俞長喜攔住了去路。
俞長喜依舊是以前那般不卑不亢的笑著,但此時在面對寧雨宣的時候,表情中明顯增添了些疏離和敵意,「皇後娘娘,還請您留步,您這是要做什麼呢?」
自那日寧雨宣對他毫不留情的一番諷刺之後,俞長喜便不再對寧雨宣有什麼恭敬了,景珏面前姑且是做做樣子,而這個時候,他卻覺得沒有必要再抱著這條大腿不放了。
寧雨宣冷眼看了他一眼,便別過了臉去,微昂著頭道:「還請俞公公幫我向皇上通報一聲,我有事情要找他。」
俞長喜心中嗤笑一聲,但臉上帶著虛偽至極的表情,甚是諂媚,「娘娘,您來的可真不湊巧呢,」他朝著裡面怒了努嘴,繼續道:「剛才淑妃娘娘來找皇上呢,如今兩人在裡面,不如皇後娘娘明日再來?」
他這話是故意說給寧雨宣聽的,她是皇后又如何,生得孩子不過也是位公主,這偌大的後宮中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妃子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東,總有一天他要讓寧雨宣高看自己的。
寧雨宣聞言,頓時身子有些僵硬,大概是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突變,她垂著頭,「既然如此,那等皇上有空的時候我再來。」
俞長喜朝她彎著腰,「今日娘娘是不湊巧,等哪日皇上得了空了,奴才就派人去乾坤殿,向娘娘說一聲,也好叫娘娘早些將事情與皇上商量完,」這話里的意思太過明顯,他是皇上身邊的人,如今皇上不待見她,她就只能眼巴巴地來求自己。
寧雨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倒是叫俞長喜臉上的笑意僵了起來,「俞公公還是這般客氣,我與皇上之間的事情,只怕現在還容不得你來管,安心做自己的分內的事情,才是你的本分。」
俞長喜臉上那偽善的笑也漸漸褪去了,竟有一些陰狠的意味,他低頭掩飾,行著禮,說道:「皇後娘娘教訓的是,奴才一定謹遵皇後娘娘的話。」
寧雨宣嘲諷冷哼,便轉身就要走,卻不料身後的那扇門驟然間被打開,一個輕柔女子的聲音傳來,「皇後娘娘?」
待寧雨宣轉頭去看,卻是剛剛從御書房離走出來的李靜姝,門還沒有闔上,寧雨宣還看見了坐在案前的景珏的身影,執筆不知在寫著什麼,視線也沒有看向外面過。
李靜姝見寧雨宣一直沒有答話,以為她是誤會了自己和皇上,連忙又福了福身,「娘娘,臣妾只是看皇上操勞,所以做了一些點心過來,剛來沒一會,剛才聽您在外面說,與皇上有事情商量,臣妾這就走了。」
寧雨宣明顯有些不耐煩,臉色冷淡,「靜淑妃做了什麼不必與我告知,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她轉身朝著外面,便要離開。
「不是說有事與朕商量的嗎?怎麼,話還沒有說,現在就要走了嗎?」一直在伏案執筆的景珏,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了頭,遠遠地看著門前的寧雨宣,眸色漆黑深沉,不知在想著什麼,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寧雨宣斂下眸子,將手中的宮燈給了一邊的小太監,自己則款步走進了御書房內。
景珏讓寧雨宣進來之後,又低下頭去,翻閱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奏章,又忽然發聲,是對著門口的俞長喜的,「俞長喜,把門帶上,朕和皇后說話,任何人都不準進來打擾。」
俞長喜的臉上情緒莫辯,他曲著身子將御書房的門關上,而門合上的那一瞬的時候,站在一邊的李靜姝,陡然間看見他眼底迸發出的狠毒,她心中一驚,匆忙間提步走了。
御書房內,那股龍涎香的氣息就縈繞在鼻尖,卻不是景珏身上的,而是在熏香爐中。兩人都沒有率先說話,反而是景珏將手中的那封奏章用硃砂筆批閱完了,才抬頭看她,「不是說有事情要找朕商量嗎?怎麼不說話?」
寧雨宣欲言又止,他明明是知道自己要說什麼的,大概是一直以來,她都已經習慣了景珏主動,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一再畏縮。想了很多,寧雨宣復抬頭,對上他漆黑如點墨的眸子,「我要去東瀛。」
氣氛忽而凝滯,景珏手中的硃砂筆,在一個不查之後,落在了白色宣紙上,鮮紅的硃砂成了一片污漬。他竟然笑了起來,起身走到了寧雨宣的面前,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寧雨宣,你給朕再說一遍,」那無邊的絕望,只因為她一句話,便溢滿了整個胸腔中。
雖然早就知道她會說出這件事來,而景珏自己也做好了準備,而寧雨宣只需輕啟嘴唇,就讓他所有的防備潰不成軍。
寧雨宣對上他的眸子,心也是抽疼著,但心底依舊沒有絲毫動搖,「我說,我要去東瀛,去找白玉髓的下落,去治好聞人秋的腿,」她雙手攀上景珏的胳膊,語氣中帶了一些祈求,「阿珏,你能明白我的,不是嗎?聞人秋的腿都是因為我才會如此,阿珏,我治好了他的腿就會回來。」
她說的話是推心置腹,而景珏只覺得自己身體越來越涼,他狠狠地甩開寧雨宣的雙手,「一年了……」他感嘆著,隨後聲音冷厲起來,「寧雨宣,你之前嫁給我的時候,就不是你所願,你在我身邊委曲求全了已經這麼久,是不是一直都在想著離開我?」
寧雨宣只覺得自己的眼淚被液體模糊了,她搖著頭,想說什麼,她並沒有如此,寧雨宣承認自己剛來的時候,並不想自己就這樣被禁錮在王府中,被禁錮在這臨都之中,她嚮往自由。可是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她經歷了太多,當自己改變了想法的時候,卻陡生變故。
景珏只看著她搖頭,說不出話來,一雙清明的眸子中蓄滿了淚水,冷笑了一聲,「寧雨宣,都是我的錯,我早就明白強扭的瓜不甜,但是麻煩你想想雲月,她才剛出生,你就要拋下她嗎?我早就明白,你是一個沒有心的女人。」
他鬆開了桎梏著她的手,臉上一股煩悶不已的表情,轉而坐在了案前,將剛才被硃砂染了的宣紙揉作一團丟在地上,「你要是想走的話,就趕緊走,趁我現在還沒有反悔,」他看她,眼底故作冷漠,「只是,你這一走,就要知道,再回來的話,不會那麼容易了。」
話一說出口,景珏就有些後悔了,他想著,寧雨宣本來就一直想逃離在自己身邊了,如果他一放開她,她就此一去不回,就根本沒有回來的打算了,那是不是就如她所願了,自己也永遠都見不到她的面了?
思及此,心境悲涼到無以復加,什麼時候,他景珏已經卑微到如此地步了。或許在這些情情愛愛的面前,他們都是爭強好勝之人,偏偏都喜歡個勝負出來,誰也不願意認輸。
寧雨宣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她走到景珏身邊,蹲在他的手邊,用自己冰涼的手握著他寬大的手背,「阿珏,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只是想還下欠他的,等這一切都結束了,我只留在你的身邊,哪裡都不去。」
景珏側目看她,眉眼冷漠,薄唇中傾吐出一句話來,「寧雨宣,你怎麼就如此確定呢?等這一切結束,你又要多長時間,在這不確定的時間裡,朕又為什麼要等著你?」
寧雨宣身子一僵,差點栽倒在地,是啊,她去東瀛,不知道要等多久,她又是憑的什麼讓他只等著自己,他有後宮三千,如李靜姝那樣的女子,有了第一個日後也會有第二個,她的手漸漸鬆了,隨後站了起來,神思恍惚,朝著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