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螺黛
第三百六十五章 螺黛
雨水飄搖,百里茗心中積聚了滿腔怒火,「我哪般做法了,你要是想告狀,儘管去跟爺爺說好了,」好似所有人,一瞬間都站在了她的對立面,連自己的弟弟都是這樣,她轉身便踏進了雨幕里。
屋檐下燭火將滅,忽明忽暗,聞人秋帶著紅杏一踏出來,就見百里鈞站在門口還沒有走,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只當做沒有看到,就要拿傘離開。
可百里鈞立即叫住了他,「公子,你剛才所說,在下很想知道,雲城今晚發生了何事。」
聞人秋自比比這百里鈞長了一個輩分,學著樣拍著他的肩膀,「少莊主,你應該知道一句話,知道的越多,就會死的越快。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估摸著,等明天一早,少莊主你就知道了,」話說完,他使勁拽著紅杏的手,往自己屋子走去。
期間紅杏掙扎了許多次,只是可惜,手勁沒有聞人秋的大,一直都沒有掙脫。漆黑的夜裡,她只能隱約看到他臉的輪廓,寬厚的手掌在凄冷雨夜裡多了幾分暖意,最後她垂下眼眸,不知是認命還是如何,只開口對他說了第一句話,「你在雲城看到了什麼?」
「呦呵?」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紅杏依舊聽出了聞人秋語氣里明顯的嘲諷意味,隨後又聽他說道:「你要是想知道,那你告訴我,人家勾魂使者出了毛病,你眼巴巴地跑過去算怎麼回事?我不在你又亂跑什麼?」
「你!」紅杏剛想替自己說幾句話,只是轉而將話都停止在了嘴邊,這些天里,要說的她都和聞人秋說了許多,可她的那些話對聞人秋而言,都是左耳進右耳出,一點也沒放在心上,紅杏第一次碰到這樣無奈的時候。
聞人秋見她欲言又止,輕笑了一聲,那短促又清亮的聲音在雨夜裡極為清晰,「雲城的事情,告訴你也無妨,」前面不遠的地方就是他們住的院子了,雖然跟紅杏不是住在一間屋子,但就在隔壁,手中女子的柔荑指節有些粗糙,摸著略癢。
他努力壓下心底里的那抹異樣,繼續道:「我晚上去了盛隆客棧,青玉門的人現在都住在那裡,發現白汀州去找了白鶴,要他明日一早回山莊上來。」
這樣的結果倒是讓紅杏不解了,她思索了一會兒,問道:「今日白鶴急著下山,就是想要避開這一切,想來白汀州以前也是青玉門的人,怎麼這會兒想要拉他弟弟下水?」
踏進了院子里,聞人秋撐傘,將紅杏送到了聽房間的門口,回應道:「這你還不明白嗎?現在來鑄劍山莊的人,都想要得到老莊主的饋贈,希望將越澤劍送給他們,青玉門也不能倖免,白鶴是白汀州的親弟弟,他自然也希望白鶴能拿到越澤劍,帶回青玉門去。」
紅杏瞭然,眼下兩人停止了腳步,原來已經到了地方,她這才驚覺,自己的手被聞人秋牽了一路,屋檐下的地方不過兩尺,他們之間的縫隙也近得有些過了,獨屬於男子身上的氣息朝她的面孔撲來,紅杏立即後退了兩步,卻靠在了牆上。
臉上莫名有熱氣升騰,她別過臉去,「我已經到了,你回去吧。」
聞人秋洞察一切,將她的細小變化盡收眼底,他勾起嘴角,又湊近了自己的臉,「我回山上還沒來得及休息,就去找你了,你現在就想趕我走了?」
若是以前,紅杏定然是會怒斥他又無恥了,但是眼下,她能想到的,卻是聞人秋冒雨往返城中和山莊的場景,大雨瓢潑,她隱隱多了些惻隱之心,語氣也柔了幾分,「既然如此,再過兩個時辰便要天亮,你更應該去好好歇息下了。」
聞人秋只是笑了笑,「你也早些歇息吧。」話音落下,他轉頭就朝著自己屋子走去。
紅杏也不知自己在門前站了多久,待聞人秋進了屋子之後,她才敢抬手觸碰自己有些發熱的臉龐,連衣服被斜風細雨打濕了也沒顧得上。
第二天一大早,景珏最先得到的不是白鶴又再次上山的消息,而是馮都那邊傳來的。清晨時候,秋雨纏綿了一夜,到了這個時候仍然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叫人心裡徒生煩惱。因為昨晚給閔夫人治病,寧雨宣勞累了許久,還沒有醒過來。
景珏站在檐下,門前站著的人是從馮都過來的暗衛,用著玊公子的名號一早就上山來了,將馮都那邊的情況緊趕慢趕地送到了主子面前,一張信紙上面還寫了許多內容。因為下雨,一直守在院子門外的兩個婢女並不在,但是暗中,又不知道有多少其他的勢力在盯著這邊。
景珏不慌不忙地將信上內容看完,又將信紙遞還給了暗衛,「你拿了信,儘快回臨都去吧,不要泄露了消息。」
暗衛知道這附近是沒有人在的,見主子這般悠閑模樣,又一副並不打算離開的樣子,他跪地說道:「主子,屬下懇請主子和夫人還是儘快離開雲城,這裡魚龍混雜,又有碧落藏在暗處,實在是太危險了。」
若是這般就想要離開的話,那當時景珏就不會選擇帶著寧雨宣一起前來了,他願意親自來找佛骨舍利的下落,為的無非就是想得到寧雨宣的坦白,他斂眸,轉身看著院內瀟瀟秋雨,「去暫時不會離開,你只須按照我命令的那樣做便可。」
暗衛也不敢再多言,立即稱是,緊接著便下了山。
待前來傳遞消息的暗衛走了之後,景珏又立即叫來了秦一。待命令下發完了之後,那兩位照料他們的婢女端著早膳前來。
景珏進了屋子,正巧寧雨宣正是半夢半醒之間,睡眼惺忪的,景珏平時哪有機會見到這樣的寧雨宣呀,笑著上前,撫著她的散亂青絲,柔聲說道:「剛才已經送來了早膳,該不該起來吃飯了?」
寧雨宣雖然還困著,但是仍記著要給閔夫人的藥方,藥方昨夜一回來,她就已經備下了,她聲音帶著絲絲慵懶,「那百里鈞可有派人前來取藥方?」
景珏一早起來,等到可以下山進城的時候,他就將藥方給百里鈞送了過去。他一隻手搭在寧雨宣的脖子處,那處皮膚柔嫩極了,他最近極為喜愛,點了點頭道:「山莊的人早就下山取葯去了,」想到剛才傳來的信,他想了下,俯下身去,在她耳邊呢喃了一陣。
只一瞬間,寧雨宣立即清醒了過來,她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眼底滿是不可置信,看向景珏,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信息可靠嗎?那你要如何應對?」
一連串的問題叫景珏也是啼笑皆非,「不必急的,我還能繼續待在這裡,自然是將所有布局全然捏在手中的,剛剛暗衛來報的信。」
可寧雨宣聽到這樣的消息,哪裡還能躺得下去,面色凝重,起來穿上衣裳,動作極快,「我們現在就下山,回臨都去,雲城離馮都太近了,要是你在這裡的消息傳到了他的耳中,你只會更加危險的。」
景珏是一點兒都沒動,他依舊坐在床邊,就看著寧雨宣來回走動著,「要是真的有危險,我也不會帶著你一起的,那晚在客棧發生的事情,我絕對不會讓他再發生一次,你只管放寬自己的心。」
見他這般泰然模樣,寧雨宣慢下了動作,她站在景珏面前,「馮都那邊說的消息,要是碧落與馮子談勾結,你倒是與我說說,你又有什麼把握能從雲城安全脫離?」
這個問題他們都想了好久,為什麼碧落的人好好地會去偷盜佛骨舍利,又為什麼將佛骨舍利帶到雲城來,要不是有馮都的那個人在,他們恐怕都難以猜測到這個答案,如果這個人是馮子談的話,就沒什麼錯了。
至於要怎麼從這裡脫身,景珏笑了笑,繼續道:「你可還記得,我們在臨都的時候,抓到了馮白祁,事後,我又將人放回了馮國去?」
寧雨宣點了點頭,這事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可這跟這幾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現在待在馮都的齊王殿下,正是我的人,」景珏回應道。他起身,走到寧雨宣面前,拿起旁邊梳妝台上的螺子黛,給她仔細畫著那一雙細眉,「我找了聞人秋給我幫忙,做了一張人皮面具,相信以他的功底,不會輕易被馮子談發現的。」
既然是這樣,寧雨宣被他按在了銅鏡前面,閉了眼由他畫著,但仍有所不滿,「這件事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青色的螺子黛在一雙巧手之下畫出精緻的眉,恰似遠山。景珏端看著眼前這一張依舊昳麗的容貌,「這事關後來的戰事,總不能讓你多想,索性沒說,沒想到今日,派去的這枚棋子,真的在馮都發揮了作用。」
他派假的馮白祁回馮都,本想是為了日後攻打景國做準備,二來也是想看看,這馮白祁給雲月和雲盛下蠱毒,究竟是誰給他的膽子。意料之中的,想要毒害雲月雲盛的,正是馮子談,但出乎意料的是,前來刺殺他的刺客,也是馮子談所為。沒有想到,這個棋子,這麼快就發揮了他的作用。
擦上細粉,染上口脂,妝容便在鏡中浮現。寧雨宣端詳著,他的手藝倒是進步了不少,她轉頭正對著景珏,嗔怪道:「日後要是再有這樣的事,不許瞞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