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出生入死的兄弟們
天陰了。
灰濛濛的天空,布滿了鉛色的陰雲,象是一口沉重的大鍋,扣在廣袤的大地上。
幾片細碎的雪花,從天空飄飄落下。
南宮仕來到后水峪。
他的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自從參軍以來,他從來也沒有違反過命令,也從來沒在戰鬥中退縮過,殺過多少敵人,自己也算不清了。
可怎麼忽然「犯錯誤」,被免職了?
南宮仕是個直爽豪放,寬厚大度的人,並不計較得失,但是……今天這樣的結果,他卻難以坦然接受。
一股說不出的委屈,還有憤怒。
他站在村頭上,悵然望著冬日蕭瑟的村莊。
樹木枯萎,冷風陣陣。
思前想後,南宮仕腦子一陣發亂。忽然,他發了發狠,自己對自己說道:「南宮仕,你這是幹什麼?灰心喪氣么?丟了官哭天抹淚么?我是個戰士,腦袋掉了碗大的疤,丟官免職就能把我打倒了?」
想到這裡,他心裡倒是輕鬆了許多。
抬頭看看天空,雪花飄散,陰沉無光。
「天陰了,總會晴,我就不信,他聞海山能把藍海縣的天給翻過來,」南宮仕定了定神,心道:「我還在戰鬥,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藍海縣的對敵鬥爭,不能放棄,我是個戰士。」
他向翠娥的家裡走去。
田翠娥參軍以後,她家就成了縣大隊的一個集合點。
正要進村,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扭頭一看,是包小樂追了上來。
包小樂跑到跟前,瞪著大眼睛,忿忿不平地說:「大隊長,聞海山純粹是披著蓑衣吃狗鞭——胡吃瞎穿,他什麼也不懂……」
「別瞎說,小樂,聞專員現在是領導,咱們有意見,可以跟上級提,但是不能污衊他。」
「大家都氣炸了,要不是管政委壓著,都要翻天了……」
南宮仕搖了搖頭,和包小樂一起,走進田翠娥的家裡。
包小樂的嘴裡一直喋喋不休,連吵帶嚷,進入屋內,南宮仕發現田翠娥正在和董二愣吵架。
「餵了豬,餵了狗,也別給賊心爛肺的人吃……」董二愣瞪著眼睛,叉著腰亂嚷。
「怎麼了?」南宮仕問道。
田翠娥苦笑,擺了擺手,「大隊長,我買的蘿蔔芹菜,準備送到伙房裡,給聞專員他們炒了吃,讓二愣看見了……」
「啊?」南宮仕哭笑不得,趕緊說道:「二愣,亂彈琴,你想把聞專員餓起來?胡鬧!意見歸意見,聞專員是上級……再不濟,他也是自己的同志,你……咳,我告訴你,不許這樣。」
「哼,」董二愣梗了梗脖子,氣哼哼地出去了。
翠娥說:「大隊長,同志們都意見大了,不光是一個二愣。」
南宮仕心裡,覺得湧起一股熱流。
和自己同甘共苦的戰士們,始終心貼著心啊。
可這也讓他為難,象二愣他們這種行為,是必須制止的。
「大隊長,二愣雖然莽撞,可說的有道理,誰的心裡都有桿秤……」田翠娥跟在南宮仕身後絮叨著。
南宮仕搖了搖頭,「翠娥……」
他的話還沒說完,門口嗵嗵一陣腳步聲,霍陰陽、焦順還有幾個班長,一起走進來。
每個人的臉上,都象今天的天氣一樣陰沉。
霍陰陽進了院子,開口便罵,「奶奶的,就知道站在高處揀現成的,別人的孩子不心疼,這種人,站著說話不腰疼,跟不要臉的婊子沒什麼區別……」
「陰陽,」南宮仕皺著眉頭喝道:「你這是什麼話,你是個小隊長,怎麼能這麼議論上級,胡鬧!」
焦順說:「陰陽,別亂冒。大隊長,大家心裡都憋著火,不服啊。」
一群人進入屋裡。
每個人都忿忿不平,屋裡象是一團將要點著的火藥,隨時都能炸響。
南宮仕發現,這種情形,對縣大隊,是不利的。
敵人並沒有睡大覺,他們隨時在暗中突窺伺,縣大隊如果處於這種亂鬨哄的內訌狀態,十分危險。
對,必須把大家思想,歸於正途。
他站在翠娥家的屋地下,身子靠著木製板櫃,沖大家掃了一眼。
這些熟悉的臉孔,都是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現在,他們一個個緊繃著臉,怒形於色,南宮仕心裡滾過一陣火熱。
「同志們,對於我被免職這件事,要正確對待……」
「怎麼正確對待?」霍陰陽嚷道:「大隊長,你到隊里去看看,同志們都是人心惶惶,說什麼的都有,我做了半天工作,根本就不管用……」
「那就更得做工作,」南宮仕一聽,有些著急,「陰陽,老焦,咱們是部隊,必須時刻保持戰鬥力,絕不能夠讓大家帶著情緒上戰場。」
焦順默默地坐在炕頭上,點著一支紙煙。
霍陰陽往下壓了壓火,站在屋地中間,兩手比劃著說:「大隊長,聞專員……他是什麼鳥兒,暫且不提,可是,大家都是從槍子兒里鑽出來的,都知道指揮打仗,不是兒戲,大隊長,讓他去指揮,你覺得靠譜兒么?」
這句話,把南宮仕問住了。
是啊,讓聞專員指揮作戰,在兇惡陰險的敵人面前……他不禁心裡一陣后怕。
焦順吐出一口白煙,彷彿把心裡的悶氣也吐出來,「大隊長,陰陽說得有道理,把你給撤了,這並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個人榮辱,尚在其次,可是咱們大隊,面臨危險啊,我可沒危言聳聽,你沒來之前,我們硬攻千戶鎮,就已經是教訓了,你想想,若是以後再這樣下去……」
屋裡的別人,也紛紛說道:「大隊長,就是這樣,前些天,大家已經議論紛紛,滿肚子怨氣。」
「大隊長,本來,我們都等著你回來,好好糾正糾正,打個勝仗,鼓鼓士氣,可是不想到,連你也給撤了……」
南宮仕擰起了眉毛。
焦順說得對啊。
這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榮辱問題,而是縣大隊整體戰鬥力,與今後全局安危的大事。
他為難了……
門帘一挑,姜水生和臘月,走進屋裡來。兩個人的頭上肩上,都披了一層的雪花。
屋裡本來就挨挨擠擠,他倆再一進來,便更顯狹小,南宮仕左右打量,不由苦笑著搖頭,這個陣勢,幾乎全隊的幹部,都到齊了。
大家不約而同,都到這裡「開會」來了。
姜水生對南宮仕說:「大隊長,管政委給你捎信來了。」
南宮仕心裡一喜,管波腿不能動,他捎信來,一定會有辦法。
臘月把一張紙條,交給南宮仕。
南宮仕展開紙條,迫不急待地讀下去:
「南宮,聞專員之舉,絕不能盲從,對待錯誤,必須堅決鬥爭,個人事小,全局事大,建議派臘月去分區彙報。」
南宮仕心裡豁然開朗。
對啊,大是大非面前,怎麼能盲從?
姜水生目光堅定地瞅著南宮仕,「大隊長,必須再去分區彙報。這麼鬧下去,會把縣大隊毀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