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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我不是一個人戰鬥

  屈萬才拎著兩瓶酒,走進了憲兵隊的院里。


  有人跟他打招呼,「屈科長,喲,要送禮啊。」


  「嘻嘻,兩瓶朋友釀的酒,給西村太君嘗嘗。」


  西村是個酒鬼,給他送酒正是投其所好。


  屈萬才走進了西村的辦公室,鞠了一躬,「太君,我的朋友,釀酒的幹活,您看,這叫梅花酒,用梅花瓣入酒,精工釀造,又香又醇……嘻嘻。」


  西村洋洋不睬地瞅了他一眼,「屈的,你坐。」


  屈萬才向西村彙報了幾句「司法科」的公務,話題一轉,「太君,那個……張大順的案子,能否讓我審一下?」


  「嗯?」


  「嘻嘻,太君,我最近聽說了一個消息,被他殺死的馮光,在城外另有隱情……我想查查是怎麼回事。」


  「去吧。」


  屈萬才鬆了口氣,笑嘻嘻地給西村鞠了個躬,退出來。


  他在特務的帶領下,來到審訊室里。


  憲兵隊的審訊室,是一個可怕的地方。


  還沒走進屋裡,一股怪怪的血腥味,便迎面而來,門前石頭壘的台階和甬路,似乎永遠也掃不凈,一片又一片暗紅色的血斑,深深滲入到石頭裡。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血,曾經滴灑在這些石頭台階和甬路上。


  屋裡是三間打通的大房間。


  房樑上,吊著幾盤繩子。牆角,擺著兩排木架,架子上放著鞭子、烙鐵、夾板、棍子、釘板……以及各種奇形怪狀的刑具。


  兩條老虎凳,放在屋中央的木柱子旁邊。


  幾乎每一件刑具,都被無數人鮮血浸過數次,呈現出骯髒的暗紅色。


  屈萬才坐在審訊桌后。


  這是屋裡唯一一件沒染血的器具。


  姜水生被押了上來。


  他的雙手,雙腳,都被上了鐵制的鐐銬,走起路來,鐵鏈嘩嘩響。


  臉上身上,有道道血痕,額頭上一道血疤,直通到眼角,臉上,乾枯了的血道子,把整個臉形染得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了。


  一個特務,推著他走進屋裡,因為坐過了「老虎凳」,姜水生走路緩慢,一瘸一拐。進屋以後,特務在他背後猛推一把,姜水生一個踉蹌,拖著腳鐐,靠在屋中央的木柱子上。


  他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審訊桌后的人。


  今天審訊的人,不是日本鬼子了,換人了。


  這是個不認識的中國人。


  管它是誰。


  姜水生過了幾次堂,老虎凳、皮鞭、夾棍,幾番折騰下來,人便快散了架子。


  鬼子的刑具,可以摧殘一個人的身體,可是難以摧殘人的意志。


  姜水生從被捕那天,便打定了主意。


  他一口咬定自己叫「張大順」,是因為和馮光有仇,這才殺了他。


  絕不能讓敵人知道自己是縣大隊的參謀長。


  這並不是盼著能獲得敵人的饒恕,從殺了馮光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敵人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但是,若是讓敵人知道,他們抓住了縣大隊的參謀長,那就會大做文章。


  至死,也要讓鬼子視自己為「殺人嫌犯」。這對全局有利。


  他靠在柱子上,喘了口氣。


  背後這根木柱子,也和其它刑具一樣,透著血浸的暗紅。姜水生把目光從屈萬才身上轉開,心想:「今天,無非還是一頓毒打,是辣椒水,還是老虎凳?來吧,你們隨便。」


  屈萬才站了起來。


  他走到牆邊,拿起了一條皮鞭,用手掂了掂。


  旁邊的特務笑道:「屈科長,您要親自來么?」


  「嗯。」


  屈萬才陰沉著臉,慢慢踱到姜水生面前,瞅著他的眼睛。


  姜水生也在打量他。


  這個漢奸,是個陌生面孔,忽然……姜水生愣了一下。


  他發現屈萬才沖他擠了一下左眼。


  這……


  一般人眨眼,總是兩隻眼睛一起眨,除非眼睛有毛病。


  擠一隻眼睛,在通常的情況下,是在向對方示意:有異常,別聲張。


  姜水生愣了。


  是自己搞錯了嗎?誤會了嗎?


  這時候,屈萬才掄起了手裡的皮鞭,他將鞭稍一掄,朝著姜水生,劈頭蓋臉便打了一鞭子。


  「叭,」鞭子打在姜水生的身上。


  他的黑色棉衣,本來已經幾次受刑,被打成了一條一條,白花花的棉花露出來,又被鮮血染紅,髒得不成樣子。


  這一鞭下去,又打得棉毛飛揚。


  旁邊的特務,往後躲了一下,笑道:「屈科長,您還真是暴脾氣……一句話沒問,舉手就打啊。」


  屈萬才還真是耍開了「暴脾氣」,將鞭子掄起來,左右開弓,狠狠抽打,鞭稍在屋裡飛揚開來,甩出數尺方圓。


  那特務「哎喲」一聲,轉身後退,怕鞭稍誤傷了自己。


  屈萬才要的,就是他這躲閃的一瞬間。


  就在特務背轉過去這一剎那,屈萬才左手往前一伸,將一個小小的紙團,塞在姜水生的手裡。


  姜水生渾身一震。


  他其實已經有所準備。


  從那一下「擠眼」開始,姜水生越來越覺得異樣。屈萬才的鞭子舉得雖高,可是抽到身上,並不覺得怎麼疼。


  鞭稍,並沒落在臉上,而是抽的棉衣,看著象是棉毛飛濺,實際上沒怎麼造成傷痛。


  是這個漢奸手藝差嗎?

  不,一定有異常情況。


  等屈萬才把小紙團塞在姜水生的手裡時,剎那間,姜水生的心裡,立刻象被光明照亮。


  啊!他明白了。


  這是自己的同志。


  這一瞬間,他的淚水差點激動得流下來。


  自從被捕以後,他便陷入了黑暗,陷入了孤獨。


  敵人的審訊拷打,倒還可以忍受,可是那種脫離了組織,離開了同志的孤獨感,卻是讓人難受,姜水生自從參軍以來,還從未脫離過隊伍。


  在敵人的牢獄里,單獨戰鬥的寂寞和無助,最難忍受。


  忽然間,他又和同志聯絡上了。


  姜水生馬上就能確定,這一定是外面的同志,在營救自己。一定是南宮仕、管波……這些人都在想辦法聯絡自己。


  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對啊,同志們絕不會忘記我,他們時刻在關注著我,現在,他們派了地下工作的同志,來和自己共同戰鬥了。


  一陣幸福而激動的衝動,讓姜水生幾乎難以自持。


  他緊緊攥住了手裡的那個小紙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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