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放下

  飯桌乃是長方形，老爺子當然要坐正位，其他人則坐兩旁，張少宗刻意選了桌尾，在家中吃飯的時候，張少宗已然瞧出了不對境，在這等大場合吃飯，想必他們也會計較，所以靠邊坐，筷子伸不了多長，便只有吃桌尾的菜，一個人吃上一盤也差不多了，不必再去捻中間的菜，免得讓他們為難。


  雖然他們表面上是不在意，但是不可能直面說出來畢竟是一個大家庭，張少宗也不可能厚無知，自己把每個碗的菜都挑一遍，他們便是怕吃，只怕也不好說，更會硬著頭皮捻。


  林慧雅看到張少宗選了桌尾，心中不為何一酸，「其實他還是挺在意的，只是他一直都不表現出來，我原以為他是不會在意。」心中默默的念了一句，林慧雅笑著坐到了張少宗的身邊。


  有張少宗在，飯桌上的氣氛自然不會好到哪去，張少宗只吃自己面前的一盤小菜，其他的菜動也沒動，林慧雅似乎看出了張少宗的心思，見張少宗只吃那一盤，卻是心中微酸，筷子夾得老快，很快便把張少宗動的那一盤吃光了。


  張少宗微微一愣，盯了一眼林慧雅，林慧雅笑著說，「這個好吃。」


  張少宗不好當面直說，畢竟這是有這麼多人在，便是苦澀一笑。


  結果張少宗動了三個盤子，林慧雅把那三個盤子的菜全都吃了，這可抵得上她一天的食量，張少宗擔心她吃得太撐，便放下了筷子。


  潘夢琦坐在林慧雅的對面，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眸睫微眨，卻不知該如何說。其實飯桌上其他人也將這桌尾的小景全看在眼中，只是大家都不好開口說話，便都默然的沉悶著。


  這一頓飯吃下來，氣氛自然也有些微妙。


  飯後，幾個已經算得上是老人的大人們聚在一起說說聊聊，言談之中，大家也都盡量避開家事，只談生意上的笑事，自然也有兩個小孩子在旁邊圍鬧，潘夢琦一個人，便與兩個小孩子玩在了一起，莫說現在的她莫不是一身職裝，倒還是有些像以前的樣子。


  牛小蕊似乎有些恐懼張少宗，不敢跟他們牛輕人在一起，潘國華不得不陪著他呆在房間里，「國華，你說少宗他是不是……成了怪物了？我看電影裡邊，那個綠巨人，還有那個史瑞克。」


  「小聲點，少宗耳力很好，有可能聽得見。」潘國華噓了一聲，道：「你電影看多了吧，少宗以前都是好好的，你不是也見過嗎？他只不過是中毒了而已，肯定會治好的。」


  「他不是在後花園嗎？耳力這麼好？他肯定是怪物。」牛小蕊斬釘截鐵道。


  「好了好了，別說了。」潘國華不想夾在他們之間為難，只好出口制止牛小蕊。


  花園裡，林慧雅都能夠聽見潘國華他們的談話聲，張少宗自然更能，她看張少宗，似乎想說什麼？但話到口中，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怎麼了？」張少宗見林慧雅發愣未走，不由詫異。


  見張少宗回頭，林慧雅不由一愣，擠了絲清美的笑容，道：「沒什麼。」但話聲過後，她卻深吸了一口氣，眉間微皺。


  張少宗知道林慧雅心裡在擔心什麼，只是他也不知該如何來勸慰林慧雅，對於其他事情，他確實夠聰明，可那是因為旁觀者清，現在自己身陷這苦局之中，他也有些茫然了。


  林慧雅見張少宗又沉默，不由道：「小琦變了！」


  「是……是啊。」張少宗沒想到林慧雅會談及潘夢琦，頓時一愕，感覺談及潘夢琦總是有那麼一絲尷尬。


  林慧雅見張少宗尷尬，不由自責了一句，本來大家都已經盡量避免這個話題了，哪知她不想兩人之間氣氛沉默，胡亂找胡題便找到了潘夢琦的身上。


  便在兩人這般閑聊時，卻是一聲聲腳步聲走近了過來，聽這聲音應該是皮鞋聲，兩人都看了過去，只見潘夢琦低著頭好似沒精打採的一個人走著。


  林慧雅笑著走了上去，道：「琦琦，你怎麼在這？」


  潘夢琦抬頭一看，見是張少宗和林慧雅，剛才她一直低著頭走路，也沒注意前邊，她不由一慌，道：「不……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倆了，我這就走。」


  「琦琦。」林慧雅喊了一聲潘夢琦，道：「我們正好無聊，你陪我們走走吧。」


  潘夢琦一愣，本想拒絕，可林慧雅已經牽住了她的手，她不好推開，只得隨著林慧雅默然的走著。


  雖然這一路有了潘夢琦，三人的話也不多，反而比之前更少，林慧雅知道他們兩個人總是需要真正的面對，而且是單獨面對，雖然自己是張少宗的老婆，但有些事情有些話不可能當著她的面說出來，她便尋了個上廁所的借口離開了，把這裡留給張少宗和潘夢琦。


  林慧雅一走，張少宗和潘夢琦兩人更感不適，張少宗自然明白林慧雅的用意，再想自己身為男士，應該先開口，便道：「過得好嗎？」雖然這話很老套，但又沒有其他的話來開這頭。


  潘夢琦點了點頭，短髮輕輕微抖，道：「還行。」她頓了一會，又道：「你的臉……」


  「沒事，小問題。」張少宗輕鬆一笑。


  雖然張少宗說得是如此的輕鬆，但潘夢琦看到了張少宗頸項都是青的，想來全身也應該是青的，自是猜得明白張少宗只是不想談及這問題，既然張少宗說，她自也不可能多問。嘆了一口氣，道：「你變了！」


  「時間在流，時代在變，大家都在變。」張少宗輕描淡寫間卻已透出一股滄海桑的氣息，過去很美好，可惜時間永遠不可能停留在過去。


  隨著談了幾句，話題打開，氣氛溫和，潘夢琦也看出林慧雅是刻意避讓，便也不再隱晦，直接道：「我們還是向以前一樣吧，最開始的時候，那時候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


  「你真的放下了？」張少宗問，倒不是他有別的意思，只是擔心潘夢琦做不到。


  潘夢琦抿唇而笑，看向了遠方，道：「我看了一個故事，故事中一個失戀的年輕人問老和尚『我放不下，該怎麼辦？』，老和尚答『沒有什麼放不下。』結果那人還是說『我放不下。』，老和尚便取了個杯子，讓那人端著，往杯中倒滾燙的開水，直到最後倒滿了，溢了出來，開水燙了那人的手，他不得不放下了杯子，老和尚說『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只是未到痛心處。』」


  聽到潘夢琦的話，張少宗明白，她既然能夠看懂，更且記下這個故事，想來她真的放下了。


  便在這時，潘茹打電話過來，叫他們過去，說是醫生已經找好了。


  張少宗兩人倒也沒有遲疑，很快從後花園中過去，經過老爺子的指點，他和林慧雅直接開車到軍502醫院，本來林業和潘茹也要跟著去，不過卻被老爺子阻止，說是怕讓張少宗有心裡負擔。


  兩人聽了老爺子的話，便安靜的呆在了潘家。


  張少宗開車載著林慧雅一起來到醫院，接門的是一位穿著軍服的人物，有些胖，但一身軍威倒半點沒有因為他的胖而減分，反而還加分，笑起來時兩臉的肉橫嘟嘟的，他本想與張少宗握手，但是看到張少宗的臉時，兀的嚇了一跳，可是伸出的手又不好收回去，只得半僵在那，額頭上都不由的涔出了汗水。


  林慧雅還記得之前自己跟外國人握手時張少宗那小氣的樣，所以她雖然想救場，但又擔心張少宗不高興，便即不敢伸手與這人握。


  張少宗旋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我不便與人握手，抱歉了！」


  聽到張少宗的話，這人快速的把手縮了回去，笑道：「你就是潘老爺子的外孫女媳吧，我們已經聯繫好了醫生，這邊請。」他在說話時看了眼身邊的林慧雅，眼中似乎在嘆息，如此漂亮的一個女孩，竟然嫁給了一個怪物！不知道是不是瞎了眼了。


  林慧雅把這人手上的動作看在眼中，雖然她並未聽到這人口中之想，但從他惋惜的眼神之中，還是看出了一絲怪異之色，又看了眼張少宗，見張少宗全然不在意，便默然的跟在張少宗的身後，隨著這人一起了上醫院的五樓。


  自然是一翻檢查少不了的，不管是皮膚組織檢查，還是透視，還是掃描，總之統統上了一套，一翻整弄下來，差不多五六個小時過去了。


  直到最後，醫生們從裡邊出來，個個愁容滿面的，林慧雅急問，「怎麼樣了？」


  其中一個醫生道：「他的內腑器臟都是好的，皮膚組織也沒問題，不知道是哪出了原因，現在我只怕得割開他的肚腹，檢查一下他的內腑是否也已經變色，如果真是這樣，只怕……只怕……」


  「只怕怎樣？」林慧雅有些急。


  「我們都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半會也拿不出辦法。」另外一個醫生插了一句，低頭走了，其他的醫生也陸陸續續的離去。


  林慧雅看著張少宗從裡邊出來，眼中儘是憂慮，張少宗卻是莞爾一笑，道：「愁什麼？看你的樣子，真的不漂亮了。」


  聽到張少宗的話，林慧雅破苦為笑，道：「你別著急，會有辦法的。」


  「我沒著急啊。」張少宗聳著肩，笑道：「像是兩年前那般艱苦我都沒著急，現在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幹嘛著急？」


  「是嗎？」林慧雅眼珠微紅，盯了張少宗一眼。


  「當然。」張少宗自信滿滿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