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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的林以墨輕輕叫了一聲阿姨,張豔紅連忙熱情地招呼著他進了屋,又轉身心花怒放地忙著端茶遞水。


  她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下,笑眯眯地說:“以墨啊,從明天開始你可就不能叫我阿姨了,該改個稱呼了。”


  張豔紅看著清俊貴氣的林以墨,當真是嶽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有這樣的女婿是多麽風光的事啊,她興奮得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幸福,拉著他的手也不肯放下來。她是在大院裏工作生活的人,雖然因為環境的緣故變得有些愛財,但其實性格直爽,也不太會察言觀色,所以沒注意到心愛準女婿的動作——以墨不露痕跡地把身子往後微微一縮,好像是有些累了似的往沙發上靠了靠,手也借勢掙脫開來。


  聽到張豔紅招呼以墨的聲音,笑笑的父親聶建國也從臥室裏走了出來,他是個沉默寡言的男子,頭先客廳裏熱鬧得開了鍋也始終沒有露麵。該女人唱主角時就應該把舞台交給女人,他一直這麽想,也一直這麽堅定地做著,不過他給的舞台太遼闊,以致有些時候會讓人忘記這個家裏還應該有一個挑大梁的男主角。


  他出來的時候,手裏還夾著根煙,剛打了個招呼,張豔紅便聲色俱厲道:“你要抽煙在臥室裏悄悄抽就好了,出來還抽什麽?以墨的氣管不好,你不知道麽?”


  聶建國哦了一聲,訕訕地將手裏的煙頭在煙缸裏掐滅,因為在女兒女婿麵前受到斥責,多少麵子上有些過不去,動作也不如平日那樣麻利熟練,未燃盡的細細煙氤馬上在房間裏飄散開來。


  客廳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奇怪,林以墨的表情是千年不變的麵若止水,張豔紅是喜不自禁地笑逐顏開,聶建國則不置可否,笑笑夾在他們三個人中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聰明地對以墨說:“你來是不是找我有事?我們進來說吧。”


  張豔紅看了女兒一眼,破天荒地變得很識趣,竟然沒有要求跟進去。


  以墨跟著笑笑進了她那間小小的臥室,他上次來的時候隻呆在客廳,這個小天地還從沒進來過,因此顯得很好奇,到處東瞧細看,末了問道:“這就是你的房間?和我想象中有些不同呢。”


  他的聲音也和他人一樣,溫柔清潤,既輕且清,室內橘黃色柔和的燈光印在像琉璃一樣清澈的眼睛裏,竟然變成了一種詭異到極致的豔麗。


  不過笑笑對這種美麗顯然已經有了免疫力,她不在意地說:“也沒住多久,我大學前幾年是在婉怡姑姑家借住的,後來爸爸媽媽轉業回來才跟過來,現在是姐姐在住……你怎麽這個時候跑過來了?”


  以墨眨了眨眼睛:“睡不著……Cindy交代我要早點睡,不然明天會沒精神,可是你不在旁邊怎麽也睡不著——不喜歡你離我太遠。”


  笑笑說:“哪裏遠了?開車就十多分鍾而已,再說明天一早就見麵了……”


  以墨轉到床邊坐下來,顯出不理解的神色:“為什麽今晚你要在這裏?我們為什麽不能明天一起出發?”


  笑笑耐心解釋道:“這是中國的風俗,雖然很古老,但一直流傳下來。你明天過來接我,叫做接親,就是把女兒從娘家接到夫家的意思,這樣是對女方重視的表現。”


  以墨拖長聲音哦了一聲,認得他的人都認為他是個極少笑的年輕人,但聽到這話他忍不住把唇角彎起來:“這風俗多奇怪,我們在一起都四年了,朝夕相處,根本就和夫妻一樣,又來接一次……好奇怪啊……”


  笑笑見他坐在床邊上,一雙眼睛帶著疑惑亮晶晶地望著自己,像是個不能理解課本知識的孩子,忍不住也笑了,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來:“你從小在國外長大,有些東西不理解不喜歡也是正常的。”


  以墨想了想:“那你喜歡麽?你喜歡我就喜歡。”


  “我也不見得喜歡,結婚本來是兩個人自己的事,非要弄那麽多周折,跟演戲似的,但既然我們生活在這個社會裏,就不能由著自己的心思想做什麽做什麽,”


  “為什麽不行?”以墨顯得更加不解,非常幹脆地說:“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我不會讓這世界上任何東西成為你的阻力!”


  笑笑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可能因為這種話挺多了的緣故,她對他的表白明顯不以為意:“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但是在不違背你意願的前提下,對麽?”


  以墨回身圈住她的腰,把頭擱到她肩膀上:“我做的都是為我們好的事。”


  她輕輕掙紮一下,他卻箍住她不放,像一個孩子抱著自己心愛的玩偶:“還在生的我氣?”


  “沒有。”


  “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總要為了一些不相幹的小事跟我鬧別扭,那些人那些事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用低到近乎呢喃的口氣認真地在她耳邊說:“每次和你吵架,我都覺得好難受,胸口喘不過氣來,像要死掉一樣……笑笑,如果你有天離開我,我一定會死。”


  雖然是炎炎夏日,他依偎著笑笑的身體依然清涼無比,但是噴薄到她頸邊的氣息卻炙熱得像燒紅的烙鐵,冷與熱,冰與火,笑笑覺得自己像是在地域裏煎熬。過了一會,她伸出細長的手指撫摸他的麵頰,眼色閃過一絲像寶石般的光亮,慢慢說道:“知道了,以後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以墨開心起來:“你這麽乖……那好,我送你一樣東西。”


  “什麽?”


  他鬆開她,從兜裏拿出一張紙:“昨天晚上我已經讓Cindy給市裏的心髒病兒童基金會捐了一筆款子,用的是你的名字。”


  笑笑卻沒有表現出他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她瞧了那張紙一眼,淡淡一笑:“是用聶笑笑的名義,還是LF集團Chris林未婚妻的名義呢?”


  以墨反問道:“這有區別麽?不管是聶笑笑還是Chris林的未婚妻不都是你麽?”


  笑笑靜靜地看著他,點點頭,從桌上的果盤裏拿了個梨:“嗯……不錯,都是我……吃梨麽?很清潤的,對氣管有好處。”


  以墨說:“好啊,你削給我。”


  笑笑一邊削梨一邊想,當然不一樣!你永遠都不懂這些,你的眼裏隻有自己,生活在以自己為中心的世界裏,從不為他人著想,我才不要為你的LF做慈善事業的宣傳,我要救的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你冷酷地拒絕了我,現在又來玩這種花招,我難道會受騙麽?


  她削好了梨,遞給他,他剛要伸手接,她忽然又一把拿過來,狠狠地咬了一口。


  以墨皺起眉頭:“笑笑……”


  笑笑衝他吐吐舌頭:“我試下甜不甜,你那麽挑食,不好吃的東西肯定是不會吃的。”


  以墨哦了一聲,把梨拿過來,慢慢吃起來。


  笑笑看著他斯文地一口口吃梨,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奇異的滿足:你不知道的中國風俗還有很多,分梨,分離,我要的就是與你分離!像你樣的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了,也不會流一滴眼淚,至於你說如果沒有了我就會死——你的謊言那樣多,我是不會再相信了

  不過對著這個像蛇一樣敏銳和冷漠的人,她必須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情緒,不能泄露出半分。


  林以墨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多好,再過幾個鍾頭,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這輩子都不分開。”


  他忽然一把拉過她,深深吻了下去,笑笑一怔,身體緊繃,嘴唇也緊緊抿了起來。以墨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下去,笑笑被咬到唇瓣,吃痛張開嘴,就啊地一聲功夫,一塊清甜冰涼的梨肉已經塞到了她的嘴裏。


  “這輩子永遠也不分離。”他附到她耳邊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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