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不能說

  姜正眼睛血紅地看向她。


  凌心兒有些心痛,可於此同時,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快感。


  饒是姜正再喜歡曾柔又能怎麼樣?

  她自己身體不好,現在都已經化成灰了。


  「你在騙我。」姜正死死地看著凌心兒:「你一定是在騙我。凌心兒,我不接受這種玩笑。」


  凌心兒一臉遺憾地看著他:「我也希望,我是在開玩笑,畢竟小柔,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可惜,這真的不是玩笑呢。」


  姜正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起來。


  這……不是玩笑?

  他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可他又知道,這多半,就是事實。


  他是突然出現的,誰也無法提前布置出這樣一個墳墓來欺騙他。


  而且看墳墓前的雜草和樹木,就能知道,它已經存在了很久很久。


  所以……


  他追了三十年的夢,原來真的只是一個夢了。


  他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曾柔了。


  姜正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墳墓前。


  他伸手,輕輕撫摸著墓碑上曾柔的照片,想要哭,卻又根本哭不出來。


  他甚至都沒有太多的表情,可就是有一種絕望悲痛的氣息,瘋狂地蔓延了出來。


  安夏有些不忍心看,乾脆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直到此刻,她都不知道,讓姜正見凌心兒,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可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姜正也只能努力靠自己走出來。


  姜正就這麼沉默地跪在那裡,不言不語,一動不動,彷彿成了一座雕塑。


  不知過了多久,姜瑜率先走上前去。


  她輕聲細語地說道:「爸爸,逝者已矣,你別難過了。」


  她的目光微微閃動著。


  事實上,要不是已經知道曾柔死了,她才不會慫恿姜正來找人了。


  以姜正對曾柔的感情,找到人之後,他多半要娶她。搞不好,姜正就會有自己的親生孩子呢。那她這個養女的地位,不就尷尬起來了嗎。


  還好這個曾柔識相,早早就死了。免了她很多煩惱。


  姜正仍是沒有說話,只是緩慢地,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


  曾柔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滿身鮮血,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危險分子。


  那時他看起來是昏迷的,但其實還殘留著一些意識。


  他聽見腳步聲過來。


  然後,他聽見一個驚恐的女子聲音,說快走快走,這肯定是哪個小混混打架打成這樣的。


  那會,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不停流失。


  他想要睜開眼睛求救,可他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會死。


  可是,他卻只能這樣等死。


  他也不怨恨說快走的那個女子。


  因為他這個鬼樣子,正常人都只想要遠離麻煩。


  大概……他就只能這樣死去了吧。


  就在他已經準備好迎接死亡的時候。


  一道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流了好多血,不救的話,他會死的。」


  「那就讓他死啊。走啦,我還趕著回家洗澡呢。」」那女聲嫌棄地說道。


  「心兒,你先走吧。」


  「你真要救他?」


  「畢竟也是一條生命。」


  「行行行,你這是聖母心又發作了唄。你要救就救吧,到時候出事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先走了。」凌心兒迫不及待地就走了。


  然後,他感覺到留下來的那個女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來。


  她似乎是打了電話給120。


  醫院……他不能去醫院的。


  那會,姜正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咬牙說道:「不能去醫院。」


  說完這句話,他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醒來之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四處看一看。


  不是在醫院,他不由鬆了一口氣。


  隨後,他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被包紮過了。


  包紮的手法雖然很粗糙,卻幫他止住了血,讓他活了下來。


  原來,他真的被人救下來了。


  「你醒了?」一個女孩子走了進來。


  她算不上很好看,卻自有一種溫婉動人的氣質。


  她對著他嫣然一笑,彷彿百花盛開。


  或許就在那一刻,他就已經陷了下去。


  之後,他和曾柔也有過一段甜蜜的時光,直到那場誤會的發生。


  小柔把凌心兒當成是最好的朋友,什麼事情都跟她說。


  當時,小柔把他安置在一個偏僻的小房子里,這個地點,她也告訴給了凌心兒。


  凌心兒之前,明明還不想見他的。


  不知道怎麼的,見到收拾過的他之後,她的態度,就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凌心兒是曾柔的好友,姜正雖然覺得有些不對,但他一直在軍隊,並不怎麼和女孩子接觸,他以為,大概是自己誤會了。


  沒想到,凌心兒最終,竟然用出了這樣極端的方式。


  小柔看見那樣的畫面,傷痛欲絕。


  姜正努力解釋了,可凌心兒一個勁只是哭。


  從這裡,到他被軍隊的人找到,曾柔再沒有和他說過話。


  他最初,想的是等抓出了幕後之人,等他這邊安全了,他再回來,好好和曾柔解釋。


  等他終於安全,回到之前住過的地方時。那裡,卻已經人去樓空。


  甚至連房子,也已經有了下一個租客。


  可他不甘心,重新把房子租回來之後,就沒日沒夜地等在那裡。


  誰能想到,這一等,就是三十年?

  這三十年間,他無數次幻想和她重逢的畫面。


  可誰能想到,等真的重逢了,他們之間,卻已經隔了生死的距離。


  姜正的嘴唇顫抖著,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最終,卻只化作了眼角的一滴淚。


  「爸爸。起來吧。」姜瑜柔聲說著。


  姜正沒有動,他緩緩說道:「你們先走吧。」


  「可是……」姜瑜有些著急的樣子。


  「走吧。」姜正說著,視線從頭到尾,都沒有從墓碑上移開。


  顧景行說道:「先走吧,讓姜叔一個人呆會。」


  一行人下了山,只留下姜正一個人跪在墳墓前。


  凌心兒回頭看了一眼姜正的背影,眼神微微閃動。


  從白天到黑夜,姜正保持著最初的姿勢,一動不動。


  夜風輕撫,整片墓地,只有他一個活人。


  這樣極致的安靜之下,姜正終於綳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男子流血不流淚。


  他也是嚴格執行這一訓條的。他曾經以為,眼淚是軟弱者的專屬。


  現在他才知道,到了真正悲傷的時候,這眼淚,是從靈魂中涌動出來的,根本無法止住。


  姜正流著淚,緊緊地抱住了墓碑,嘴裡不停地說著些什麼。


  翌日,晨光初露。


  姜正斜靠在墓碑上,神情看起來很平靜,卻又彷彿洶湧著太多暗流。


  安夏來的時候,看見他這個樣子,還有些擔心。


  姜正卻自己站了起來,啞聲說道:「走吧。」


  「爸爸,你還好吧?」姜瑜一臉的關懷。


  「我沒事。」姜正平靜地說道。


  痛也痛過了,傷也傷過了。


  如果可以,他倒是寧願就這麼躺進棺材里陪著她長眠。


  但他不可以。


  他是姜正,是姜家的家主,他的肩膀上,肩負著太多太多。


  哪怕心痛地彷彿有刀子在割,可他能做的,也只是挺直脊樑。


  一路沉默地下山。


  車裡,姜正卻突然看了一眼凌心兒。


  「看我幹什麼?」凌心兒的心跳有些加快。


  姜正的眸底閃過一絲嫌惡:「你說,小柔有先天性的心臟病。」


  「是啊。」凌心兒點了點頭。


  姜正定定地看著她:「所以,小柔的死,真的只是單純的病發嗎?」


  凌心兒的心裡咯噔一下,聲音有些結結巴巴了起來:「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柔病發的那個晚上,你在哪裡?」姜正冷聲問道。


  「那麼多年了,我怎麼記得?」凌心兒咬了咬牙了:「難道你懷疑是我故意刺激她,才導致她病發的?我像是這種人嗎?」


  「怎麼,你不像是這種人嗎?」姜正冷冷地說道。


  他現在,無限地懷疑凌心兒。


  可他更知道,時間過去了這麼久,一切都已經被歲月掩埋,懷疑,大概也只能是懷疑。


  凌心兒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很快鎮定下來,一副受到了冤枉的委屈神情:「姜正,就算我鬼迷心竅喜歡上了你,小柔,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小柔,真的就是突然病發死的。畢竟先天性心臟病,誰也不知道,到底心臟的問題,會在哪一刻發作!而且,我們的事情,都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情了,小柔要受刺激,早受刺激了,怎麼會在一個月後被刺激到?」


  姜正定定地看了她一會,然後漠然地轉移開了視線。


  凌心兒的心跳飛快。


  她原本,是想要告訴姜正安夏是他女兒的事情。


  可是現在,她突然意識到,她不能說。


  那天晚上……


  她去見了曾柔,然後告訴她一件事。


  她說,她懷孕了,孩子是姜正的。


  當時,她只是想要讓曾柔主動退出。


  誰知道,曾柔竟然就這麼病發了。


  當時,曾柔動彈不得,艱難地懇求自己幫她拿葯。


  但是,鬼使神差的,凌心兒沒有幫這個忙,反而匆匆地離開了。


  那天……曾柔就是穿著那一身翠綠色的衣服。


  從此,那個翠綠色的身影,就成為了她永恆的夢魘。


  如果她告訴姜正,安夏是他的女兒。


  姜正或許就會猜測到,她到底是用什麼,刺激了曾柔。


  所以,她不能說,她絕不能說。


  可是,她曾經給安夏講過那個故事,安夏她是不是,猜到了什麼?

  凌心兒偷眼看著安夏,心中十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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