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來遲一步
第一百七十一章 來遲一步
皇宮專用的膳房內。
當古太醫如實將情況說明后,段景煥緊皺的眉頭才漸漸鬆開,一直不曾鬆開酒杯的手也鬆開了酒杯,喜形於色的一拍桌子:「賞!」
古太醫愣住了,這是在賞他?
這一晚上他就只是來回跑了兩趟,任何事都沒做。
「還愣著作甚,趕緊謝恩吶。」李德海在一旁干著急。
古太醫這才明白真是在賞自己,急忙匍匐在地:「謝主隆恩!」
段景煥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古太醫知趣的站起來,忙退出了膳房,今晚他算是被嚇的大起大落,驚險的一晚熬終於過去了。一向被人尊敬有加的他在被蘇眉笙拒之門外后不但心裡沒異議,反而無端的對她懷有了感激之情,不為別的,只為了她身上紅疹的消退讓他意外的得到了皇上的獎賞。
蘇眉笙無恙了,段景煥頓覺渾身都輕鬆了下來。由此,不知喝了多少酒的他,酒意上頭后,暈眩直襲他的大腦。
他身形不穩的站起來,李德海急忙上前扶住。
「皇上,今夜您想去何宮?」聽聞蘇眉笙並沒有患上麻疹,李德海也才同樣的沒了擔心。
「去景寧宮……」醉意朦朧的段景煥脫口而出,隨後反應遲鈍的又搖了搖頭,「不,今晚不去了。」腦海中僅有的一絲清明讓他想到蘇眉笙身上還有紅疹,她一定不想他這時見到她,「回養心殿!」
「嗻!」
步伐搖搖晃晃的段景煥幾乎全身力道都壓在了李德海的身上,被攙扶著走出了膳房。
在跨上龍輦時,一道蕩漾在夜空中的清脆琴音傳入了他的耳中,他頓住了身形,側耳聆聽著。
琴音如珠落盤,每一聲都在這純凈的夜裡顯得撩人心弦。
可在段景煥的腦海里出現的卻是蘇眉笙撥動纖纖玉指彈奏的畫面。
「……琴聲……」酒勁越發上頭的段景煥無法清晰的表達出自己想說的話。
「皇上是說想去見彈琴之人?」李德海猜測著聖意。
段景煥點了點頭,此時他的腦海里已將琴音等同於了蘇眉笙。
「嗻!」李德海扶著段景煥上了龍輦,見他微微低頭醉寐了,便仔細聽了聽琴音的方向,才對著一隊人喊道:「擺駕翊坤宮!」
……
丑時,月光下能見到景寧宮後院的牆頭上正有兩人一前一後的翻出牆外。
「眉笙,自己的行宮為何不走大門出去?」熟練翻過牆頭的錦兒小聲問道,如今的她跟著蘇眉笙已然成為了翻牆高手。
正緩緩往下爬著軟梯的蘇眉笙頭也不抬的答道:「今晚因麻疹風波,景寧宮一定會被人嚴加註意,若是我們從大門出去,遲早會被人發現。」
有了一次因想的簡單而造成失誤的教訓,這次蘇眉笙更加小心謹慎了。
說話間,蘇眉笙已下了軟梯,不斷轉頭看著四周的動靜。直到錦兒也落了地,兩人才一起收了軟梯放進背包里,貓著腰的朝禧貞宮走去。
來到禧貞宮的高牆外,兩人再次熟練的將軟梯拋向高牆,在軟梯中間的金屬爪摳住了高牆上的牆頭后,蘇眉笙爬上了軟梯,緊接著就是錦兒。
早將禧貞宮內的地形摸清楚了的蘇眉笙,爬下牆后落下的地方也正是所有行宮裡最不起眼的地方——後院。
有了在重華宮找花襲人的經驗,兩人吹亮火折,專找無人住的屋子,只是這一次找遍了後院,都沒有發現珍珠的影子。
「難道我們懷疑錯了?」蘇眉笙停下了尋找,心中對香貴人的懷疑有了鬆動。
「我們該怎麼辦?」沒有找到人,錦兒的心裡也沒了底。
蘇眉笙吹熄了手中的火折,不死心的朝前院走去:「我們去前院找找。」
「千萬不可!」錦兒一把抓住了她,「萬一被發現如何是好?」
「今夜不能無果而返,我擔心拖久了珍珠會有生命危險。」
這話讓錦兒猶豫了,一條人命總是珍貴的。
「放心吧,都這麼晚了,她們早就熟睡了,我們不會被人發現的。」蘇眉笙反手牽著錦兒,就著月光摸索走向前院。
就在接近通到前院的大門時,一道人影悉悉索索的朝她們走來。
兩人心裡一驚:難道被人發現了?
蘇眉笙仔細一瞧,發現那道人影走的很緩慢,還邊走邊揉著雙眼。
原來是起夜的人。
看明白了的蘇眉笙緊忙攔著錦兒一閃,躲進了旁邊的黑暗裡。
走入後院的是個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太監,因尿急,才就近選了這個偏僻的後院想找個地方,方便方便。
錦兒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出,可蘇眉笙則突然有了主意。
等小太監走入後院,背對著她們時,蘇眉笙從黑暗裡悄悄走出來,跟在了小太監的身後。她緩緩伸出一隻手一把抓住了小太監的辮子,憋著嗓子尖細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還……我……命……來……」
大晚上的,猛然被扯住辮子,又聽到了不似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小太監嚇的渾身一僵,隨即不停的哆嗦:「不,不是我害死你的……你別找我……」
原本只是僥倖試探的蘇眉笙一聽這話,心裡暗自心驚:難道珍珠已經遇害了?
她不死心的再次試探:「就是你,我的屍體在哪兒?」
「這一切都是主子的主意,主子嫌你的眼睛礙事,就命人挖了你的眼睛,誰想當晚你就死了,凌晨時明月姐趁著沒人就帶人把你包起來扔進了火燒房外的枯井裡……珍珠姐,真不是我害死你的……」
蘇眉笙湊近小太監的腦後:「我……死……的……好……慘……啊……」聲音發顫而凄厲。
立馬,一股尿騷味從小太監的身上傳來,人雙腳一軟,「撲」嚇暈在了地上。
小太監嚇暈后,蘇眉笙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半晌,錦兒才從黑暗裡走出來,哽咽道:「眉笙……」
聽到珍珠已死的消息,兩人都緘默了。對珍珠雖然沒有感情,可畢竟是一條鮮活的人命。說沒了就沒了,這種感覺是個人都會不舒服。
「我們應該早點來的。」蘇眉笙的心情瞬間變得低落,也很自責。
錦兒搖搖頭:「我們是日升才知道的,珍珠沒熬過去,凌晨就死了。」
即便如此,兩人的心情依然不好。
「現如今該如何做?」錦兒沒了主意。
「只能明日找人悄悄找出珍珠的屍身,運出宮去埋了。」
「為何要悄悄的做?香妃做了這種事,就該讓所有人都知道。」
「無憑無據的,怎麼指認是香妃?」
錦兒指著地上嚇暈的太監:「他可以作證。」
「一個奴才的話有多少分量?」蘇眉笙搖了搖頭,「堂堂一個妃子為何要害死被撤了封的皇貴妃身邊的一個奴婢?香妃可以反過來說這個太監在誣陷她。再者,珍珠也不是在禧貞宮內發現的,與香妃何干?」
蘇眉笙的話讓錦兒啞口無言。
「回去吧,明日再去找珍珠的屍身。」蘇眉笙拉著錦兒走去了牆邊。
等錦兒爬過了牆頭,蘇眉笙才爬上了軟梯,在跨過牆頭時,因一時的神智恍惚,她這個爬牆老手一腳踏空,整個人從牆外的軟梯上摔了下來。
嚇得錦兒剛要驚聲尖叫,驟然被一隻從背後伸過來的手給捂住了嘴。
於此同時,一道黑影如閃電般閃過,準確無誤的將下墜的蘇眉笙牢牢接住后,雙腳在牆面一蹬,帶著蘇眉笙一同消失在了夜色里。
錦兒看得大駭,正要猛烈掙脫捂著自己的那隻手時,那隻手自己就鬆開了。
「錦兒姑娘,樊齊失禮了!」樊齊笑吟吟的說道。
「樊頭領?」錦兒驚魂未定的看著眼前的樊齊。
「錦兒姑娘無須擔心,方才帶走曦妃娘娘的是晉王。」
「晉王他……」
「晉王只是想與曦妃娘娘說幾句話,一會便會回來了。」
錦兒這才想起的問道:「晉王的身體已經好了嗎?」
……
而這句話,在蘇眉笙見到段景逸的一瞬間,脫口而出:「晉王,你的身體好了嗎?」
「多謝曦妃娘娘賜給的兩句話,讓本王吐出了胸中的淤血,才得以鬱結散盡,氣血暢通。」段景逸溫煦的看著蘇眉笙。
月光下的蘇眉笙一臉的紅腫小包,倒是那雙泛著盈盈秋水,黑白分明的雙眼卻成為最吸引人的地方。她所有的狡黠,機靈,頑皮,以及本性,都在這雙眼睛里乍現無疑。
「我就知道晉王一定能懂我的意思。」段景逸方才的那句話表面上聽著含有諷刺的味道,可在蘇眉笙聽來,他是真的在感謝著她。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消瘦的厲害,卻精神奕奕的段景逸。她是害他生這場大病的禍首,也是醫治好了這場大病的大夫,如今他能重新站起來的出現在她面前,她的內心驚喜交加。
段景逸微微一笑,他是懂她,可她不懂他。
此刻,面對面的兩人有了片刻的沉默。不知是因為身份變了,還是因為心境變了,一絲淺淡的疏離出現在了兩人的心中。
良久,段景逸出聲道:「已經身為曦妃了,還是不改蘇眉笙的脾性。」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恐怕這輩子都改不了了。」蘇眉笙露齒而笑。
「這樣做值得嗎?」段景逸問道。
他的意思很明顯,為了這次翻牆,將皇上拒之門外,還弄得一身的紅疹,值得嗎?
一絲驚訝閃過,隨即歸於平靜。段景逸的聰明,蘇眉笙早已領教過,他能猜出她的計劃,實屬正常。
「值得,可惜去晚了。」黯然出現在了她的臉上。
「可要本王相助?」
蘇眉笙搖搖頭:「多謝晉王,此事您不宜插手。」
段景逸並不意外蘇眉笙的拒絕,每次她有事,也從未主動求他幫過忙,這就是蘇眉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蘇眉笙。
一番話下來,那種縈繞在兩人之間的淺淡疏離感似乎已經不存在了,她還是那個蘇眉笙,而他也還是那個晉王。
「你如今是曦妃了,更要好好的保護自己。」段景逸叮嚀道。
蘇眉笙看著他,總感覺他這是在跟她別離:「晉王……」
似猜到蘇眉笙想要問什麼,段景逸打斷了她的話:「時辰不早了,這次你們能順利翻牆,是樊齊特意調開了巡夜的侍衛,因此,你們不宜在外久留。」
「嗯。」
「樊齊會送你們回景寧宮。」
「不用!」蘇眉笙急忙搖著頭,她們可是翻牆出的景寧宮。
段景逸啞然一笑:「樊齊會親眼看著你們翻牆進入景寧宮再離開。」
「呃……」蘇眉笙露出了尷尬,在太聰明的人面前,她就猶如身無寸縷的人被看了個精、光。
人太聰明了未必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