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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英雄寂寞難

  韋昭留下府上仆人隨同送錢,自己先回永寧坊去了。


  回府之後就在韋安陪同下乘馬車直奔隔壁宣平坊而去。


  路上韋安大致將找來的匠人書生的情況依次描述一遍,最後著重說道:“這個擅寫青柳體的書生性格古怪……”


  “嗯?如何古怪?”


  “此人名為柳一漸,一手青柳體極為出眾,前日我循著他的名聲請到他之後,就察覺出此人放浪形骸,不同於尋常書生,索性就差人暗中查了此人底細。”


  韋昭暗暗稱讚,韋安是個極為細心的人,在韋家做了十幾年管家,辦事認真少有錯漏,府上用人也仔細得很,由此可見一斑。


  韋安繼續說道:“柳一漸出身河東柳氏支係……”


  ~~~~~

  此時此刻,宣平坊一所宅院之中。


  院中隨處堆放著不同材質的木板,幾個老匠人正在院中隨處轉悠。


  兩個書生模樣的人躲在房中,趁著時間閑暇苦讀聖賢書。


  二人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為了住在長安參加科舉,平時都傭書為業,靠此籌得生活用度所需的錢財。


  而在前廳之中,一個身著青衣,頭發散亂的年輕人拿著酒壺往嘴中灌。


  時不時看向廂房中的兩個讀書人,撇嘴笑笑。


  年輕人箕踞而坐,下頜上青須漫漫,兩眼迷離,仿佛醉了一般。


  此人正是柳一漸,出身柳氏支係,家中早已沒落,前些年仗著自己學識過人來到長安,想靠著一身本事考科舉做官,一舉考中。


  誰曾想柳一漸雖然高中,但在吏部簡選分配官職之時,卻因沒有門路沒有錢財,吏部官員竟然以柳一漸‘身言書判’為下下等,將他分到京兆府從最低一級做起,僅比普通吏員高一點。


  柳一漸一怒之下棄官而出,對大周科舉失去信心。


  從此流浪在青樓酒館,或為人抄書,或為人寫些詩文,混跡為生。


  此時柳一漸醉眼朦朧,廂房中兩個書生一遍遍的苦讀聲讓他再一次想起往事。


  什麽寒門進路,什麽聖賢門人報效之途,都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把戲,放眼望去,滿朝文武大多還是世代官宦之輩!

  柳一漸剛想拿起酒壺再灌一口,就感覺手臂被人扶住。他睜眼看去,麵前站著一個氣度非凡的年輕人,身旁跟著的是前日去請自己的老者。


  老者是韋府的管家,那這年輕人就是韋府的公子了吧,看起來倒是和以前見過的膏粱子弟有些不同。


  “柳先生,聽安叔說你擅長寫青柳體?”


  韋昭看著眼前一副醉態的柳一漸,開口說道。


  “什麽字體,我都擅長!”柳一漸坐在地上,有些傲然地睜眼看向韋昭。


  這幾年來柳一漸自恃才華在身,從不怵那些對他呼來喝去的世家官身之人,大不了被大罵一頓扔回街上。


  “好,安叔,筆墨伺候!”韋昭神色溫和,靜靜地說:“柳先生,請!”


  眼前這年輕人的操作讓柳一漸頓時有些懵,他沒有那種淩然人上的姿態,著實出乎意料。


  一時間柳一漸有些楞,不知不覺間上前拿起了準備好的毛筆。


  “韋公子,寫什麽?”此時柳一漸已經清醒不少。


  身處院中的人也都圍了上來,兩個書生更是湊到跟前看熱鬧。


  “過段時間寧王就要出征西涼,幫我寫一首臨別送行之詩,如何?”韋昭看著柳一漸說道。


  哦,胸無點墨,請人代筆寫詩,除了客氣一些,和我以前遇上的是一路貨色罷了。


  柳一漸嘴角一勾,不加掩飾的露出冷笑,同時走到桌前,抬手落筆。


  寫詩的同時,柳一漸揮毫潑墨,一句詩換一種字體,直寫得紙上繚亂飛舞。


  一字一句斟酌寫出,半炷香時間,桌麵紙張上已然出現了一首詩。


  已經湊到跟前的一個書生忍不住念出聲來:


  “萬裏長征客,孤城落日天。


  風沙連朔漠,烽火暗山川。


  戰馬嘶寒月,邊鴻叫暮煙。


  功名何足惜,一劍倚秋弦。”


  話音未落,兩個書生已經忍不住身形顫抖,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同樣都是傭書人,身旁的這個柳一漸能在如此短時間內寫出這樣一首詩,相形之下,自己……


  聽著書生一句句讀出來,再看到兩個書生的失態,周圍的人就算沒讀過書的,也看得出這首詩寫得不錯了。


  韋昭在一旁靜靜默讀,腦海中用前世‘古詩文閱讀理解’的思路去分析,良久說道:“好詩!柳先生果然是有才之人!”


  聽到韋昭的稱讚,柳一漸傲然抬抬頭,輕輕哼了一聲:“不敢當,仗著這個討酒喝罷了。”


  “不過,柳先生這首詩略顯孤涼,恐怕不大適合臨行送別之用。”韋昭不等柳一漸的傲嬌勁過去,緊接著評點道:“若是尋常將士,用此詩也無不可,若用來送寧王怕是差些意味,柳先生以為呢。”


  柳一漸神態有些不自然,韋昭的評點確實中肯,方才寫詩之時有些自我代入,多了些清淡功名之意,欠缺考慮了。


  隨後柳一漸就反應過來,看向韋昭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詫異,眼前的韋公子能在短時間內精準的評點,絕非自己先前判斷的膏粱無能之輩!

  “韋公子評點的是,是柳某欠缺考慮了。”柳一漸傲然不再,語氣平穩地說道。


  察覺到柳一漸神態變化,韋昭心中暗笑,年輕人,你還差得遠呢。


  在馬車上聽韋安說了柳一漸的故事,韋昭就琢磨著設法將此人收服,從站到柳一漸麵前開始表演,到此時終於完成了第一步。


  “這兩日韋昭也在苦思琢磨,偶得一首,還想請柳先生幫著評點一番。”


  韋昭語氣溫和,一臉誠心實意地說道。


  “韋公子請!”柳一漸閃開桌前,讓出書寫的位置。


  韋昭當下也不推辭,走到桌前提筆就寫,原主的書法雖然談不上飄逸剛勁,但也自得神韻。


  韋昭適應了一段時間,基本可以熟練寫出原主的字體,所以並不怕字醜。


  況且在柳一漸麵前,長安就沒幾個敢誇口自己寫字好看的。


  韋昭提筆落墨,肆意揮灑,桌麵上另一張紙上已然出現了一首詩。


  “萬裏邊城遠,旌旗大漠寒。


  風塵三尺劍,社稷一戎冠。


  琴劍埋光易,英雄寂寞難。


  報君台上意,凱歌奏長安。”


  韋昭自己是沒有多少詩情的,但拚湊一下前人佳句,還是不難的。


  柳一漸在一旁默默吟讀,瞥向韋昭眼神中毫不掩飾地顯露出欽佩之意。


  一旁的書生也是滿臉震驚,不都說世家子弟盡皆無能之輩嗎!

  桌麵紙上的字跡平庸一般,這幾句詩也談不上格律齊整,也並非全然出彩。


  但中間兩聯卻是直擊柳一漸內心。


  風塵三尺劍,社稷一戎冠!琴劍埋光易,英雄寂寞難!


  用這幾句來送出征西涼的親王,是再好不過了。


  柳一漸暗暗評點,躬身行禮道:“韋公子大才,此詩寬宏大氣,意氣雄發,柳一漸多有不如,慚愧啊!”


  此刻的柳一漸臉上毫無傲意,眼神中隻有欽佩。


  韋昭上前扶起柳一漸,悠然笑道:“久聞柳先生睥睨朝野,極少有人能得先生稱讚,韋昭今日何其榮幸!”


  柳一漸抬起頭,臉色羞愧泛紅:“柳某痛恨滿朝文武屍位素餐不假,鄙夷高門子弟百無一是也不假,但柳某卻也識得豪傑人物,傾心佩服有才之人,韋公子就休要取笑我了!”


  “哈哈哈哈……”一時間前廳之中氣氛快活起來。


  “琴劍埋光易,英雄寂寞難!”韋昭擲地有聲地念出。


  “柳先生,這一句我送給寧親王,也送給你!”


  韋昭看著柳一漸震驚的眼睛,誠懇地說道:“先生滿腹詩書,不可自棄沉淪!朝堂之上容不下先生,韋昭不才,願為先生尋一處用武之地,先生以為如何?”


  眼前的柳一漸算不得英雄,韋昭心裏很清楚,但本著‘唯才是舉,物盡其用’的態度,韋昭打算拉攏一下。


  韋昭心中有些忐忑,演了這麽一出戲,就為了收服柳一漸。


  可柳一漸若是當場答應了,韋昭覺得自己會有些失望。


  ……聽到韋昭這句話,前廳之中的人更是驚訝不止。


  柳一漸竟然能讓世家這樣重視!就因為詩寫得好,字寫得好?

  一旁的兩個書生頓時有些酸溜溜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今日二人從一陣陣震驚慚愧到羨慕,心路幾經坎坷。


  韋昭說出此話,柳一漸驚訝之餘也在迅速思考。


  招攬幕僚嗎?眼前的韋昭看樣子也才十七八歲,能有多大作為,還未可知。


  但他不同於以往遇見的紈絝之輩,眼下就敢說出這種話,一時間柳一漸有些看不透了。


  “公子之恩,柳某銘記,此事請容某考慮幾日。”


  柳一漸淡淡地說道。


  “先生自便。”韋昭笑道。


  良禽擇木而棲,有點意思。


  “勞煩柳先生和兩位這兩日抄寫《武烈文集》。”韋昭不再多墨跡,看向三個傭書人,直接派發任務:“柳先生用青柳體,兩位用顏公體。”


  “安叔,幾位刻章匠師呢?”韋昭接著問道。


  不等韋安說話,幾個中年人走到韋昭麵前施禮:“公子。”


  幾個中年人走到韋昭麵前:“公子,我等便是。”


  “好,你們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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