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0章 :夢回八百
沈輕舞一手七十二路打狗棒法,使得是出神入化,別說是惡狗了,就連荊紅命那樣的人,在她棒下都會勃然變色,瑟瑟發抖。
她麾下有數十萬幫眾,四大九袋長老,隻要一聲令下,管教天地變了顏色。
那麽,她在殺兩個試圖傷害楊逍的無名小輩時,不該嬌叱一聲,天女下凡那樣橫空出世,用打狗棒中的絕殺“好大一條狗”,敲碎他們的大腦殼嗎?
為啥,她不但沒親自出手,而且也不許貼身追隨的兩大九袋長老,使出各自絕學,隻讓他們用手槍這種有損高手身份的武器,打穿他們的腦袋呢?
能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就絕不考慮別的,這就是沈輕舞的處世觀。
沈幫主的這種處事方式,讓宋中等長老都頭疼萬分。
感覺,她真是丟盡了曆代丐幫的臉。
尤其宋中等人,經過無數次的暗中窺探,終於確定楊逍其實是個女人-——可偉大的沈幫主,對她還是癡心一片這件事,差點讓諸位長老集體反水,召開董事局會議,直接罷免了她。
當一個幫主,無論做啥事,都不管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應該遵守江湖規矩,絕不能為了自身利益,就不管麵子不麵子的後,她還是個合格的幫主嗎?
答案很肯定-——是!
宋中“從業”數十年來,先後已經追隨過四代幫主了,可從沒哪代幫主,能像沈輕舞這樣,讓大家生活的如此愜意。
所以當沈輕舞看到那兩個黑衣人試圖傷害心上人,星眸微眯,輕啟朱唇緩緩說出一個“殺”字後,宋中、燕世兩大長老,立即舉槍。
咻咻兩聲槍響,那兩個黑衣人連慘嚎聲都沒完整發出來,就幹脆的去見閻王爺了。
“呼!”
數年前,還曾經以一根打狗棒,讓某地下賭場十七八號人都變殘、自身隻受-——十七八處槍傷的宋中,豎起手槍,對著槍口輕輕吹了口氣,盡顯世外高手的冷酷本色。
這兩個黑衣人來自哪兒,為啥要殺楊逍等等,始終躲在暗中追隨他們的沈輕舞,早就想知道了。
可這些人的本事不大,連手槍的暗算都躲不開——嘴巴卻很硬,一旦被虜,立即咬破嘴裏的毒膠囊,自殺。
既如此,沈幫主這次也懶得再活捉他們,幹脆直接滅口。
月光下,穿著一身破爛衣服,臉上搓了鍋底灰,可脖子,以及露在衣衫外的皮膚,卻千年積雪一般白的沈輕舞,衣袂飄飄的緩步走到了楊逍麵前。
沈輕舞看著楊逍,過了半晌後才輕輕歎了口氣,彎腰伸手把她抱在了懷裏,又抬頭看了眼黑霧灘方向,轉身向來處快步走去。
宋中燕世倆人,立即尾隨其後。
幾個人走出十多米遠後,有四個叫花子,從路邊草叢內閃身出來,跟了上去。
這四個叫花子走出十多米遠後,又有八個叫花子,從路邊草叢內閃身-——
八個叫花子走出——又有十六個叫花子——
十六個叫花子走出十多米遠後,又有三十二個-——
如果。
那兩個黑衣人還能看到這一切,肯定會嚎啕大哭:“尼瑪,我們兄弟倆隻是做夢想檢漏的無名小輩好吧?就算該死一萬次,貌似也沒必要勞駕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親率江北兩大九袋長老,江南的四大八袋長老,八大舵主,**堂主,三十二路‘居委會主任’親臨,如此的勞師動眾吧?”
其實,沈輕舞蓮駕親臨青靈縣後,何止是這六十二個首腦貼身相隨?
還有一百單八個江南高手,在沈輕舞抱著楊逍離開殺人現場後,立即幽靈般從路邊兩側樹林中冒出來。
大家前後左右的掃了幾眼,隨著其中一人低聲呼哨,再次幽靈般的散開。
他們消失在彎月下時,路上那兩具無名小輩的屍體,已經不見。
原本坑坑窪窪的路麵,更是狗舔般的幹淨。
隻有親眼目睹一樁慘案的清冷月光,靜悄悄的撒在這條路上。
漸漸的,彎月越來越淡。
東邊遙遠的海麵上,太陽奮力掙紮了下,終於露出了紅彤彤的腦袋。
當一縷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玻璃灑在楊逍黑絲般的秀發上時,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是誰。
我現在哪兒。
我在醒來之前,曾經做過什麽。
這三個問題,基本都是昏迷者醒來後的率先三問。
我是楊逍。
我現在哪兒-——不知道。
我在醒來之前,為保護楊甜甜南下,來到了青靈縣的海邊,一個叫黑霧灘的地方。
我自從踏足青靈縣後,受這邊獨特的氣場影響,又有了晝女夜男的魔性變化。
尤其當楊甜甜站在崖邊,被逐漸彌漫的濃霧環繞,緩緩舉起雙手,發出邪惡的笑聲後,我的孩子——
想到這兒後,楊逍芳心劇顫,頓覺腦袋裏有炸雷劈下。
轟然巨響中,她想尖叫一聲,彈身躍起。
隻是,她別說是彈身躍起了,就算想張嘴尖叫,都做不到。
隻有無邊的恐懼,好像惡魔般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讓她無法呼吸。
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栗,呐喊著:“孩子,我的孩子!”
楊逍完全記起來了。
她記得,她在楊甜甜發出詭異的笑,小腹越來越痛,意識到孩子會受傷,當機立斷轉身就跑時,胎氣動的更加厲害。
她的孩子,仿佛要化身某個怪物那樣,破體而出。
尤其她再也無法堅持,迅速深陷冰冷的黑暗中後,潛意識內-——孩子,已經死了。
因楊甜甜。
因黑霧灘迷霧中的獨特氣場!
她在醒來之前,好像始終在哭泣。
歇斯底裏的嚎哭,發狂,白發亂舞,雙眸猩紅,雙手十指如鉤,問蒼天為什麽要帶走她的孩子。
“孩子,孩子,我的、的孩子。”
無法動彈分毫的楊逍,終於能啞聲說出話時,一隻柔弱無骨的小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
然後,她就聽到一個耳熟的女人聲,在耳邊傳來:“放心,孩子沒事。你隻是動了胎氣,隻要好好將養些天,就會好的。”
誰?
這是誰?
楊逍拚命睜大眼,緩緩轉頭看向用手輕撫她額頭的女人,想看看她是誰。
那是一張堪比花嬌的臉。
隻是太朦朧。
太模糊。
楊逍剛看到那張臉的大致輪廓,就被潮水般的黑暗,再次淹沒。
就在楊逍最後一絲理智也即將消失時,她好像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幫主,醫院附近有很多可疑-——”
男人還沒說完,就被女人淡淡的打斷:“殺。一個不留。”
“原來是她。”
有亮光自楊逍的黑暗中一閃時,她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了。
她說孩子沒事,那麽孩子肯定就會沒事。
有她在,楊逍可以安心的昏去。
醒來之前的惡夢,也變成了美夢。
楊逍夢回八百。
多年後-——
豔陽下,清爽的風,自驚馬槽方向徐徐吹來,催起楊逍白袍的袍角,和係著秀發的白綾。
她神色安詳。
可眸光卻很嚴厲,緩緩掃過一幫小屁孩,左手中的戒尺,有規律的敲打著右手手心。
她看到哪個小屁孩,哪個就會噤若寒蟬的討好笑下,接著低頭,心中祈禱千萬別被先生打手心。
她說:“李漢,你是大哥。下麵,就由你來為大家做個表率,默寫弟子規的前三百字。”
那個叫李漢的混血兒,牙齒哢哢打著顫,站了起來。
可能是因為混血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他老媽漢姆,這輩子做的缺德事太多,李漢搞破壞倒是一把好手,但要是論起做學問,卻笨的讓豬都甘拜下風。
短短三百字,他竟然默寫了足足十分鍾,還有十八個錯字。
寫一個錯字,手心就要挨楊先生一戒尺。
“媽,媽,救命,救命!”
李漢被楊先生拉起右手,舉起戒尺要打手心時,他忽然痛哭流涕,連聲慘嚎著救命。
可他卻不敢掙紮,更不敢縮回手。
因為楊先生的規矩,誰要是不服從懲罰-——加倍。
李漢那個人販子老媽,就站在學堂籬笆牆外麵。
她明明是金發碧眼高鼻子的歐美大洋馬樣,卻穿著一身粗布衣裳,金發被藍手帕包著,肩膀上扛著個鋤頭-——摸樣不倫不類,連八百的傻妞都比她順眼好多。
看到寶貝兒子要挨揍後,漢姆心疼的要死。
她多想大喝一聲妖婦,放過我兒子!
可她不敢。
楊逍是八百學堂的堂主,專授古文,威信僅次於老村長。
在她的一畝三分地內,別說是人販子漢姆了,就連最囂張的地主婆嶽梓童,都得乖乖遵守她的規矩。
李漢高喊救命,早就在楊逍的意料之中。
他那個人販子老媽,隻敢捂住嘴,淚水嘩嘩往下流,渾身骨頭好像都被抽走那樣,癱在麵帶不忍的師母腳下-——楊逍也料到了。
她都沒管。
她隻是左手拽著李漢的小手,右手中的戒尺,一下一下打下去。
每打一下,李漢都會嚎叫:“哎喲,媽呀。打死老子、啊,不,打死我了啊!”
看到寶貝兒子小手被打紅腫後,人販子終於控製不住了,母狼般的咆哮著:“楊逍,你別這麽沒人性!你說我兒子笨,那你讓他默寫英文啊!”
“好,那你看著。”
楊逍也沒生氣,不急不躁的打完十八戒尺後,對一個比李漢還要小的女孩子說:“上島寶貝,你用英文默寫弟子規前三百字。”
“好的,先生。”
洋娃娃般的上島寶貝,小腦袋點了點,走到小黑板麵前,用粉筆開始用英文,默寫弟子規前三百字。
小女孩一氣嗬成,全對。
有輕輕的鼓掌聲,從籬笆牆外傳來。
楊逍秀眉皺起,轉身看去。
被稱為東洋傳奇的斷刀流門主上島櫻花,為寶貝優異的表現折服,忍不住鼓掌相慶後,才發現破壞了楊先生“隻需看不許發出任何動靜幹涉孩子”的規矩,慌忙深深鞠躬,請先生原諒。
看在她認罪態度很真摯的份上,楊逍無聲冷哼了下,沒有追究。
她轉身對上島寶貝微笑,點頭。
能得到楊先生的微笑認可,是這群小崽子最最夢寐以求的。
就連嶽梓童那對龍鳳胎,也是深以為然,並努力爭取,讓她每每提到時,都會嗤之以鼻-——表麵上。
實際上,無論是方方還是童童,被楊逍微笑讚許後,地主婆都會比吃了喜鵲屎還要開心的。
看出楊先生要讓大家表現後,學習成績好的那些小崽子,個個高舉起了右手。
其中,學習最好的是童童,還有楊逍的兒子李逍遙。
不過楊逍卻沒點名,而是看向了一個虎頭虎腦的:“李新,你來,用英語三字經的前三百字。”
李新在這群小崽子中,學習遠遠不如童童逍遙,但卻比李漢——還不如。
可以說,李新是學習最差勁的一個了。
但楊逍卻點了他的名字。
站在外麵看熱鬧的賀蘭小新,心兒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李新也很怕。
可他卻不得不按照先生的意思,走到小黑板麵前,手哆嗦著開始默寫。
耗時半小時,李新總共錯了二十一處地方。
賀蘭小新的臉色,蒼白,無聲的喃喃說完了,完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楊逍卻走過去,蹲在李新麵前,右手輕撫著他僵硬的小臉蛋,柔聲誇他好孩子。
沃草!
漢姆真發怒了,再也不管規矩不規矩的了,尖叫著質問楊逍有偏有向!
憑啥她兒子隻錯了十八處,就挨打。
而賀蘭小新的崽子,錯了二十一處,卻得到誇獎!?
“因為李漢比李新大三歲!因為李漢很聰明,卻不學。因為李新雖然學的吃力,卻始終努力的去學。就在昨天,李新默寫這些時,還錯了八十八處,但現在他隻錯了二十一處。而李漢,昨天錯了二十三處,今天還是錯了十八處。”
楊逍給出的答案,讓漢姆目瞪口呆,無言以對。
賀蘭小新卻激動的淚流滿麵,忽地雙手掩麵,轉身狂奔。
圍觀諸人都回頭看去,就看那娘們在街道上,扭腰擺胯,翩翩起舞-——
然後,除了漢姆外,所有圍觀者都豎起大拇指,讚歎:“你是天下,最稱職的先生。”
做個天下最稱職的先生,就是楊逍歸隱後,最大的夢想。
隻是,她兒子的還在孕育中,漢姆還在非洲,賀蘭小新還沒懷孕,她怎麽能看到這一切?
也許,冥冥之中有股子神奇的力量,讓楊逍在深度昏迷中,看到了未來-——
未來的美好,讓她的身心無比安寧,祥和。
美夢,好像被輕風吹走的淡淡白霧那樣,溫柔的散去。
楊逍再次緩緩睜開了雙眼。
看到了-——沈輕舞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