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朝會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


  距離朝會開始的卯時還有大約一刻鐘,然而文武百官早已經來到了宣政殿中,站立兩旁,靜靜等候朝會的開始。


  大徐的聽朝有大小兩種,大者為朝會,小者為朝議。朝會半月一次,朝議則每日一次。按照先皇徐誕的習慣,朝議一般不在這宣政殿中,在御書房或養心殿中居多,參加的臣子一般是六部尚書,丞相與中央將軍,以及有事稟報的其他臣子,主要目的是商量國事。


  而朝會的規模就要大得多,參加的臣子不僅僅是六部尚書外加丞相和中央將軍而已,而是要求文武群臣盡數到場,而且地點也不如朝議那般隨意,定是在這宣政殿中。


  朝會的目的有三,一是各個大臣彙報過去半個月里分別都做了什麼事情,二是說在過去的半個月里,國家又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者出現了什麼新的問題,三是商討這些問題的解決辦法,並且確定接下來半個月的計劃與方針。


  只不過今天的朝會和以往都有所不同,今天的朝會,多了一個人——大徐如今的攝政王,徐遠。


  過去的十八年裡,徐遠參見朝會的次數一隻手也數得過來。如今以攝政王身份第一次參加朝會,而且還是離宮三年回京來的第二天……不少大臣心中有些沒底,不知道徐遠究竟對朝事和國事了解幾何。


  更有些大臣心裡已經在暗暗祈禱,在等等的朝會之中,這位攝政王殿下可千萬不要剛愎自用地提出一些想當然的提議來。


  當臣子的,最怕就是遇到無才無德卻又剛愎自用,一意孤行的君主。明明是個荒唐決定,卻不敢說是錯的,勸又勸不動,一個弄不好惹得龍顏大怒,自己說不定還要掉腦袋。伴君如伴虎,說得就是這般。


  如果可能的話,他們連這攝政王的身份都不想給徐遠,奈何小皇帝徐荺年幼,按照大徐傳統,皇帝年幼時,理應有人監政。先皇徐誕又只有徐遠這麼一個胞弟,他不當攝政王,又有誰能來當這攝政王?攝政王雖有監政之權,但是比讓他當皇上,總歸要好一些。


  想到這裡,不少大臣心中又是一嘆。有些臣子心中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先皇徐誕,不由得悲從中來,眼圈一下子紅了。


  宣政殿中的氣氛因此霎時間變得有些微妙。


  站在龍椅旁的徐遠將下方群臣的每一個眼神以及神色變化都盡收眼底,心中大概猜到了他們心中的想法,心中無奈不已,對於朝事和國事,他的確是一竅不通,僅有的了解也是從皇兄徐誕那裡聽了兩耳朵罷了。


  朝會開始之前他雖然匆匆將最近的奏章翻閱了一遍,但是能讓大臣們寫在奏章上的事,哪一件能是小事?這般囫圇吞棗又豈能想出什麼辦法來?他現在心中,都還沒想出哪怕一件事來的辦法來。


  上朝之前,徐遠心中就打定了主意,在自己對朝事和國事有足夠了解之前,多聽少說,儘可能將國事交給一眾大臣們去定奪。讓他們想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來,再由自己拍板決定。這樣一來,總比自己一個血外行閉門造車地想當然強。


  國事不像家事,一個決定就有可能影響到的是數萬乃至數十萬的百姓。所以對於國事,徐遠是小心小心再小心,謹慎謹慎再謹慎,生怕自己做了什麼糊塗決定,毀了兄長徐誕留下來的基業。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說明了大臣們野心低,忠誠高的好處,哪怕他們心中不願徐遠來做這個攝政王,也從未想過要讓別人來當這個攝政王。倘若大臣們的野心高,忠誠低的話,現在站在龍椅旁甚至說坐在這龍椅上的,可就不知道是誰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卯時一到,只聽得宣政殿內響起一道尖銳的聲音,「皇上駕到!」


  老太監福順牽著徐荺朝著龍椅走來,徐遠見狀走下登龍階,從福順手中接過她的小手與她一同走上台階,來到了龍椅前。


  當徐荺落座時,文武群臣同時跪倒在地,齊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徐荺伸出小手一揮,小臉緊繃,努力裝出一副威嚴的樣子,奶聲奶氣道:「眾愛卿平身。」


  卻不知,她這裝大人,裝威嚴的模樣反而令她看起來更加可愛。徐遠看著這一幕緊張的心情突然鬆弛了不少,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勾起一絲笑容。


  「謝皇上。」


  文武百官站起身來,老太監福順這時候又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臣有事啟奏。」


  自左邊的眾多文官之中一個面容白凈的羊鬍子中年人走出隊伍,徐遠看了他一眼,立刻認出了他的身份,吏部尚書王明知,是六部尚書里唯一一個沒有被徐誕調換的。徐遠現在還能想起他的屬性來——智慧65,野心9,道德30,忠誠90。


  說句實話,30的道德其實是偏低的,根據徐遠十多年來總結出的一些規律,道德值低的官員雖然不會造反,但是容易做貪污腐敗之事。而這個閾值就在45左右,道德低於45的官員容易貪污,高於45的官員貪污的可能性就比較小。


  只不過王明知的智慧有65點,是個可用之才,再加上忠誠高達90點,在當時一片黑暗的大徐官場里也算是矮個裡的高個。所以徐遠當初沒有建議徐誕將他換掉,而是建議讓他繼續留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


  只見王明知來到台階正前方跪倒在地,恭聲道:「啟奏皇上,今日乃是文武狀元放榜之日,眾考生現已在宣政殿外等候。」


  徐遠立刻看向宣政殿外,只見在兩個小太監的帶領下,六道身影朝著宣政殿走來,左邊的三人俱是一身書生長衫,應該是這一次的文科狀元,榜眼以及探花。而右邊的三人兩人身穿輕甲,剩下一人只穿了件麻衣短衫,裸-露在外的胳膊肌肉虯結,孔武有力,其中似乎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相對應的,這三人應該是這一次的武科狀元,榜眼以及探花。


  左文右武,正好對應了宣政殿中文官和武官的站位。六人來到宣政殿前,同時跪倒在地,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當徐遠看見最前方的文科狀元的樣子時,眼睛突然一眯,收回視線看向下方的王明知,問道:「今年的文科狀元是誰?」


  「回攝政王,今年的文科狀元名為盧元輔,京城人士。」


  「還真是他…」


  徐遠輕笑一聲,看向左邊的文官隊伍,隊伍最前方太傅柳元的身旁空出了一個位置,顯然是有一人沒來。他輕聲問道:「丞相為何沒來?」


  王明知恭聲道:「回攝政王,丞相近來身染風寒,告假正在家中休養。」


  徐遠眯著眼睛沒有說話,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一張和此時跪在宣政殿外的盧元輔有七八分相似的國字臉。


  在皇帝養成系統的幫助下,如今大徐的中央官員幾乎個個都是忠心耿耿之輩,但惟獨有一個漏網之魚——當今大徐的丞相,盧杞!

  盧杞本是前任丞相的弟子,前任丞相乃是一個野心高達93,道德值只有9的傢伙,這傢伙可以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奸臣,密謀造反不說,更是一個巨貪。問斬之後,徐遠帶隊親自抄得丞相府,搜出來的金銀珍寶幾乎相當於大徐一年半的財政收入!

  不僅如此,當時朝中幾乎所有的貪官污吏和有野心的官員都與他有關,權勢滔天,堪稱權傾朝野也不為過。


  而當時徐誕和徐遠兄弟倆之所以能扳倒這傢伙,盧杞在其中起到了功不可沒的作用,他身為前任丞相的弟子,秘密搜集了許多前任丞相密謀造反以及貪贓枉法的證據,並將其秘密交給徐誕。若是沒有這些證據,徐誕想要找到前任丞相的馬腳,絕不是一件易事。


  但是,這絕對不代表盧杞就是一個忠臣。徐遠現在是甚至還能準確地背出他的屬性來——智慧85,野心95,道德70,忠誠20!


  比起前任丞相來,盧杞的野心甚至還要多出兩點,忠誠更是低得只有20點!換句話說,這傢伙比起他的師傅來,是一個野心更大的野心家!

  徐遠曾經屢次提醒自己的兄長徐誕,盧杞不可信,更不可重用。然而盧杞出賣自己師傅的那一手實在是太過漂亮,在這個世界,師徒情誼幾乎等同於父子情誼,師傅在弟子心中的地位可以說是等同於親生父親。在徐誕看來,盧杞能夠為了大徐的江山社稷能夠背叛自己師傅,做出正確的選擇,簡直就是一個忠心得不能再忠心的大忠臣!

  再加上盧杞此人才情過人——這一點就算是徐遠也不得不承認,盧杞的智慧屬性高達85點,是他見過的眾多官員中最高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夠在短短時間內坐上這丞相之位。


  而此時跪在宣政殿外的盧元輔,乃是盧杞之子,從小便是名滿京城的神童,拜在太傅柳元的門下,所以嚴格說起來,徐遠和他還算是同窗。


  三年前徐遠離開京城時,還聽到過關於他的消息,據說他拿了柳元親手寫的一封舉薦信,前往白鹿洞求學去了。沒想到三年之後,這傢伙竟然成了大徐的文科狀元。


  一念及此,他輕聲笑道:「都說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自己兒子成為了狀元郎做父親的竟然不露面,看來我們的丞相,果真是病得不輕。福順,下朝之後你代本王和皇上去看看他,就說本王和皇上,都對他甚是挂念。」


  老太監福順立刻應了一聲,下方的一些大臣聞言心中暗道:「從前聽說攝政王和丞相素來不和,如今看來並非如此。倘若不和,攝政王豈會對丞相如此挂念?」


  王明知這時候又恭聲道:「啟奏皇上,臣還有一事要奏。」


  徐荺奶聲奶氣地大聲道:「說。」


  王明知緩聲道:「先皇在位時,放榜之日定會親自考校文武狀元。前兩年考校文武狀元一事由太傅和中央將軍代行,皇上,您看今年可也是如此?」


  徐荺聞言下意識扭頭看向身旁的徐遠,上朝之前母后就已經告訴她,朝會上大小事務,過問皇叔即可。


  徐遠沒有說話,而是抬頭看向跪在宣政殿外的盧元輔,心中念頭一動,一道光幕頓時出現在眼前。


  姓名:盧元輔

  稱號:大徐文科狀元


  武功:37

  智慧:75

  野心:80

  道德:85

  忠誠:30

  年齡:20

  看著盧元輔的屬性,徐遠心中冷笑不已,75的智慧雖然比不上他的父親盧杞,但是放在文武百官里也絕對算得上是佼佼者,可以躋身於前十之列。而80的野心和30的忠誠說明這傢伙和他的父親一樣,也是個十足的野心家。


  現在的盧元輔雖然野心比盧杞低,忠誠比盧杞高,但是可以預見的是,假以時日這傢伙絕對又是一個盧杞!

  稍加思索片刻,徐遠心中有了決斷,笑著道:「今年就不勞煩太傅和將軍了,本王代皇上考校我們的文武狀元。宣他們進來。」


  聽見這話,下方的文武大臣們心中又是一驚,攝政王要考校文武狀元?他有那個本事嗎?對了,他倒是去武當山上修行了三年,考校武狀元說不定能行。


  不少大臣隨即突然驚覺,不對,等等…考校武狀元他也不行啊!他若真的學藝有成,昨日回宮來時至於是那狼狽樣子?


  至於考校文科狀元那就更加不行了,全京城都知道,王爺徐遠和丞相之子盧元輔雖然都是太傅柳元門下學生,但是二人實為兩個極端。一個胸無點墨,被太傅評價為爛泥朽木,一個天生神童,還領了柳元的舉薦信前往天下讀書人聖地白鹿洞求學。


  如今成為了攝政王的徐遠竟然說要考校身為狀元的盧元輔,怎麼考校?如何考校?盧元輔就是信口胡謅,也比你徐遠要強得多啊!

  宣政殿里,文官同時看向最前方的太傅柳元,武官則是同時看向最前方的中央將軍白翦,期盼他們能站出來說幾句話,勸說徐遠放棄這個糊塗決定。


  誰知柳元和白翦二人好像全然沒感受到身後的目光一般,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兩人臉上甚至還面帶笑容,彷彿同意徐遠的這個決定一般。


  徐遠輕聲笑道:「宣他們進來。」


  老太監福順立刻高聲道:「宣文武狀元進殿!」


  宣政殿外的盧元輔和那身穿麻布短衫的青年立刻站起身來,神態恭敬地走入宣政殿中,小步來到台階前,跪倒在地,跪在王明知的左右兩邊,異口同聲道:「草民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徐遠笑著輕聲道:「皇兄在位時,每年放榜之日都會召見文武狀元,考校他們一番。考校文狀元的內容多是詩詞歌賦,經義論述,考校武狀元的則是其一身武藝。我記得皇兄曾經說過,這是一件好事,當傳承下去。然而如今皇上年幼,難行考校之事。今年就由我代行此事,來考考你們。就先從文狀元開始好了,盧元輔,你最擅長的是什麼?」


  盧元輔抬起頭來看向徐遠,眼神深處一道複雜之色一閃而過,上次他們二人見面時,還是同窗,如今再見面,徐遠已經成為了攝政王,而自己雖然為大徐狀元,此時此刻卻也不得不跪在他的面前。


  這豈是因為自己不如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經義論述,治國之道,自己哪一點比他差?自己唯一差的,只不過是一個出身罷了!

  盧元輔很快壓下眼神深處的異色,眼神重歸平靜,恭聲道:「回攝政王,草民最擅長的乃是詩詞。」


  「背詩嗎?」


  徐遠頓時恍然,「也是,我記得你小子背詩一直都挺厲害的。不過盧元輔,你就靠著這個成為我大徐狀元的?」


  文武大臣們聞言臉色立刻變得怪異無比,紛紛看向跪在地上的盧元輔。盧元輔默默吸了口氣,道:「回攝政王,草民擅長的乃是作詩作詞。」


  徐遠小聲嘀咕,「我就說嘛,光靠著背詩怎麼能成為我大徐的狀元,就算你爹是丞相也不行啊。」


  聲音雖小,但是卻清晰地傳到了宣政殿每一個人的耳朵里。盧元輔又是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沒有說話,靜靜等候著徐遠的下文。


  徐遠繼續道:「既然你擅長作詩作詞,那就將你最得意的一首詩背出來聽聽,本王倒要看看你盧元輔,究竟才情幾何。」


  盧元輔沉思許久,眼睛突然一亮,道:「啟稟王爺,草民的這首詩,名為將進酒。」


  他抬起頭來看向徐遠,緩緩道:「將進酒,將進酒,酒中有毒鴆主父,言之主父傷主母。母為妾地父妾天,仰天俯地不忍言。佯為僵踣主父前,主父不知加妾鞭。旁人知妾為主說,主將淚洗鞭頭血。推摧主母牽下堂,扶妾遣升…堂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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