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拿非利的呼聲（二）
「普雷，你也看得很清楚吧。」
就在下方的戰鬥越發慘烈之時，關田先生似乎也不忍地開口了，「這場戰鬥寶貝龍是沒有任何勝算的。我的伊布的實力是什麼程度，我最清楚，以你們目前的狀態而言，即使只是像上一場一樣的反擊也不可能做到的。」
他的聲音越發嚴肅：「放棄吧，讓它回來！再繼續下去也只是毫無意義的毆打罷了，這可不是一名合格的訓練師應該做的！」
「我知道啊……」
回答他的是普雷近乎自言自語的呢喃。
「我知道的，三號沒辦法反擊。伊布和優雅貓完全不同，即使在如此巨大的優勢之下它也沒有絲毫自滿的意思，現在立刻將三號收回來才是正確、理智的做法……話是這麼說沒有錯，但是——」
他停頓了一下，將目光再度投向了已經傷痕纍纍的三號身上，聲音有些發抖：「我能夠感覺得到它的內心……如果現在就把它收回來，它不會原諒我的！」
「因為，這是它真正意義上的初戰；因為，它想要贏，想要和過去做一個了斷；也因為，這是它目前能夠回報我的最好的方法；更是因為，這是身為龍系精靈的堅持啊！」
說著，普雷咬著牙，對三號下達了最後一個命令：「儘力去戰鬥吧，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你——」關田先生愣住了。
「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精靈和訓練師……」伊布也驚得動作停頓了一剎那。
「我……收到了！」
三號微微揚起嘴角，這一刻，普雷的心意同樣被它所洞悉。
拼盡最後的力量集中注意力，抓住伊布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一瞬間的破綻，體內的能量沸騰到了極限，三號竟是在不到半秒的時間內就凝聚完畢，從口中噴射出一道深紅的烈焰！
「龍之怒……不對，這個不是普通的龍之怒！」
伊布瞳孔微縮，下一秒口中也溢出了白色的微光。
「那好吧，我就成全你！」
接著，代表著高速星星絕招的光束與代表著龍之怒絕招的烈焰撞擊在了一起。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大團大團的煙霧從場地中央擴散開來，將兩隻精靈的身影都籠罩住了！
「三號……」
「伊布……」
普雷和關田先生都緊緊地盯著煙霧中心，急切地想要知道戰鬥的結果。
很快，煙霧散去。
「啊，這、這是！」
「這孩子，居然會堅持到這個地步……」
「超出預料啊……」
這一次，不僅僅是普雷和關田先生了，就連一號而忍不住脫口而出。
只見在場地的中心，伊布那傲立著的身影率先出現在人們眼中。還是一如既往地強大、高貴，只是它的毛皮上多了些許髒亂。
而在它的對面不遠處，一個本該是藍色的、卻因為全身沾滿了血污而變為紅色的身影正用近乎是挪動的速度朝著它緩緩逼近。
普雷看得出來，即使外表已經算是面目全非了，但是那雙眼睛里，依舊燃燒著不變的情感。
戰鬥……還沒有結束！
「雖然愚蠢，但是……很可敬。」
伊布這次也沒有再說多餘的話，只是盯著那個身影感嘆著，一動不動。
直到對方用與爬行無異的速度來到它的身邊，並輕輕地在它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它才後退了幾步，微微低下頭。
完成了這一切的三號一句話也沒有說，一個動作也沒有做，就這樣直直地倒了下來，失去了意識。
「幹得不錯。」
在普雷急忙衝上去的一瞬間，關田先生和伊布用不同的語言說出了同一句話。
……
「話說，這枚徽章就這樣給我真的好嗎？」
精靈中心的醫療區域中，普雷和關田先生正並排坐在等候區的長椅上，驚訝地盯著後者手中的那個萌芽圖案的徽章。
萌芽徽章，發展市道館的特色徽章，其用意如同發展市本身一樣，代表著新生的、有著無限可能性的生命。
「拿著吧。」關田先生將徽章放在普雷手中，然後將他的拳頭握緊，「我之前就說過了，這場戰鬥不需要你贏，只要讓我覺得滿意就足夠了，不是嗎？」
「但三號最後也沒能夠傷到伊布……」
關田先生笑了：「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的伊布在主戰隊伍中是排名第二的強者，別說你的精靈了，即使是上級訓練師，甚至是精英訓練師的精靈都未必能夠傷到它。」
「而且，你通過考驗也並不是因為精靈的戰鬥力有多麼強。」關田先生很有耐心地繼續道，「關鍵在於，你和你的精靈讓我看到了某種可能性。」
「可能性？」普雷愣住了。
「嗯，」關田先生笑道，「或者是說意志吧。說實話，我繼承這座道館也有三年了，什麼樣的挑戰者都見過，冷靜理智的、熱血衝動的、堂堂正正的、劍走偏鋒的……不過你應該算是相當少見的那一類了吧。」
「第一場戰鬥中，我看到了你的精靈的基本狀況，結合你的身份信息，想來你是在很短的時間裡就將這隻精靈培育到了這個地步……因此我認定，你的基本功並不差。」
關田先生沉吟了一下，接著說：「而且第一場戰鬥的最後，你的精靈先是故意示弱，利用優雅貓的大意成功反擊——如果不是因為實力差距過於明顯，可能勝利的就是你們了。從這個方面，我能看得到你們的智謀。」
「第二場戰鬥我派出伊布，則是想要檢驗一下，你們在真正不可打破的絕境中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結果很讓我吃驚：寶貝龍的表現並不是單純不服輸的年少熱血而已，我從中看到了更多，比如說勇敢堅毅的意志，還有你們之間的羈絆與信賴。」
他總結道：「結合兩場戰鬥，我想結果就十分明顯了——既有著勇氣，又擁有智謀，同時還能夠迅速建立起堅固的羈絆，而且基礎相當紮實……或許對於其他館主而言，勝負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但我並不這麼認為。」
「至少對於你這樣的新人訓練師而言，發現並賞識你的潛力，比起一時的勝負更加重要。畢竟，即使是強如四天王和冠軍的高手，剛剛開始旅行的時候同樣遭遇過大量的失敗啊！」
普雷有些感慨地收起萌芽徽章，搖了搖頭：「沒想到關田先生居然可以看到這麼多東西……不愧是特級訓練師。」
「還好，」關田先生一笑，「我們這些館主的本分便是發掘新人的能力與天賦。」
說著，他站起身來朝普雷伸出手來：「好了，時間真的不早了，我差不多也該留給你們一些獨處的機會啦。我這就先回道館，今天晚上的戰鬥真的很不錯。」
「哪裡，我才應該謝謝您才是。」
普雷也感激地起身，同關田先生握了握手，這才目送著他離開了精靈中心。
「是個好人。」
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的一號凝視著關田先生的背影，對普雷低聲道。
「啊，」普雷點點頭，「果然來發展市是正確的選擇……雖然第一場道館戰沒能夠取得理想的成果，不過至少受到了鼓勵，這樣一來以後我也能更有信心了呢。」
「三號不要緊吧？」一號問道。
聽到這裡，普雷下意識地朝著三號的病房看了一眼，這才回答道：「應該沒什麼大問題。雖然送過來的時候好像傷得很嚴重，但伊布有留手，沒有攻擊它的要害，只是因為傷口太多，失血過多才會昏迷。經過喬伊小姐的緊急治療，大概好好休息一晚上就差不多了。」
聞言，一號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地落回了座椅上，一動不動彷彿睡著了一樣。
只是此刻，普雷的心中翻湧起另一番思緒來。
在戰鬥的時候由於過於緊張而不覺得，但一旦停歇下來便有一種不好的想法忽然沖入了腦中。
自己……之前到底是在做什麼？！
儘管這也是三號自己的決定，但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精靈為了戰鬥而受到一次次傷害，卻還是不管不顧地任由其繼續受苦……這種殘忍而固執的事情，真的是自己做的嗎？
曾自認為喜歡著精靈的心，此刻到底去哪裡了呢？還是說，這就自己所喜歡精靈的真相？
與其說是喜歡精靈本身，倒不如說是只喜歡看精靈的戰鬥發泄壓力？
隨後更加可怕的想法襲上心頭——四年來，普雷也不止一次聽說過、目睹過訓練師為了勝利而命令精靈勉強作戰，直到精靈昏迷為止。這樣的表現，算得上是喜歡嗎？
茫然對自己質問，卻是無解……一時間，罪惡感、自責感、歉疚感突然爆沖入腦，渾身一陣顫抖地如遭無形巨槌砸中，再度看向三號病房的眼神，忽然多了幾分躲閃與畏懼。
「普雷……」
這一次，彷彿除察覺到了這異樣的思緒，一號第一次沒有試圖出言去安慰普雷。
因為它也很清楚，這種事已經不是外人的言語所能解決的了，唯有普雷自己想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