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燈火竹林（地之章二）
五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發出一陣奇特的，卻彷彿又隱藏著某種情緒的輕鳴——這是只有沙漠蜻蜓一族才能演奏出的，來自於沙漠深處的靈歌。
「五號……」普雷彷彿也察覺到了五號的心情，稍微收斂了之前有些自暴自棄的語氣，轉而用一種更加無奈的聲音繼續說了下去。
「說起來，現在回過頭再去看看自己當時的選擇，真心有點可笑啊。明明出發之前我還什麼都不知道，所有的知識都是從書上看來的，卻還是認為自己一定可以。呵呵……或許這也是一種逃避吧？」
普雷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閉上眼睛。
「這段時間以來遇到的事情，承受的壓力，我早就該預料到的才對。可是啊，這種現實真是冰冷沉重得超乎想象。說到底，我什麼都做不到呢……我只是個一個……毫無自知之明的幼稚傢伙吧……」
普雷的自述到此結束，他側過頭來，用一種近乎祈求的神色盯著五號，期待著對方的回應。
然而五號仍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像是早就有了想法一樣，一下一下地振動青綠色的雙翼，配合著口中發出的悠長歌聲，進而化為一曲無名的神奇樂章。
這曲子並不哀怨，只是稍微有點夜晚的凄清……不，在曲子的前半部分確實有一點彷徨的意思，但到了後半部分，迷惑的意思盡散，剩下的唯有一如今夜月色的明麗與清朗。
儘管普雷對於音樂並不在行，卻也能聽得出這曲子的優美。
「……」
在如此氣氛的帶動下，普雷也沒有再說話，靜靜地聽著五號的演奏，視線停留在夜空中的銀月之上。
曲子不長，但是在宛如新葉般透明純凈的聲音里，就顯得斷斷續續而不夠真切。那聲音如同驚鴻一般明亮，那音調如同離殤一樣脆弱。
不知什麼時候，曲子已經結束，然而一人一精靈仍然沒有說話，就這樣默然地享受著難得的月色，心靜得像張紙。
「真是見笑了……」又過了一會，五號低低的聲音傳來，「隨性而作的曲子，請不要介意。」
「哪裡。」
普雷搖搖頭，露出一絲笑容來：「不過很奇怪啊，剛剛心裡的煩惱，好像隨著這一曲都消失不見了……這就是音樂的力量嗎？以前還真沒想過你會這一手啊。」
五號含笑點頭：「我在族群里和長輩們學過獎捕獵的手段轉化為純粹的音樂的方法，這還是第一次嘗試，普雷能喜歡真是太好了。」
「那……五號，接下來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猶豫了一下，普雷還是本能地將這句話問了出來。雖然剛剛在聆聽五號的演奏時，心中確實閃過了一絲靈光，可還沒等普雷牢牢將其抓住，它就消失不見了。
一曲結束，心情雖然舒暢了些許，然而最根本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於是，借著心中升起的少許勇氣，普雷將這些日子自己擔心的事情全部傾訴了出來。
「唔……原來普雷也會因為這種事而煩惱嗎？」五號有點吃驚，不過隨後它又自嘲地笑了笑，「哎呀，我這是說的什麼話啊，普雷也不是神，當然會有煩惱了。」
普雷無言以對，沉默了片刻，他從地板上坐起來，走到欄杆邊上，對著視野里燦爛的光影，帶著些許無奈地說道：「有時候我真的希望，事情要是真能如此順利就好了……五號，我很想讓自己相信，接下來的旅程可以順利地取得第二個樹果。並且只要一直這樣努力下去，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但是這麼理想的故事，存在嗎？」
五號的回答卻完全超出了普雷的意料。
它沉默了一會，帶著一點猶豫和擔憂輕聲道：「抱歉，普雷……這個問題我也沒辦法回答你。」
「其實，以前我一直都覺得普雷是很可靠的人。戰鬥中，你會給我們下達最合理的指令，不但保證勝利，也保證我們受到最小的傷害。生活中，普雷也一直很認真地關心著大家，沒有任何偏向，即使是最晚入隊的我也能夠感覺到你的溫暖……所以，我沒有想過普雷也會有這樣無助的時候……」
五號看著普雷，話鋒一轉，認真地說道：「但是，我不行，不代表普雷自己不行啊。」
「五號……？」
「其實，剛剛我有了個不太成熟的想法。」五號斟酌著道，「普雷之所以沒辦法解決自己的問題，是因為把自己當作了局外人吧？或者說，和我們並非是同樣的存在？」
「……誒？！」
普雷心中狠狠一顫。他不得不承認，五號的話是真的說到了他的心底。
五號彷彿確認了什麼，接著說道：「所以我就想，如果普雷將自己也當作是和我們一樣的存在，說不定就會有辦法了呢？」
說著，它再度振動起雙翼：「普雷喜歡聽剛才的曲子，那我就再給普雷演奏一次吧。也許這樣能對普雷有幫助哦？」
「……麻煩你了，五號。」
普雷愣了愣，心裡一瞬間像是落下了什麼大石一般，輕鬆了不少。
就這樣，時間彷彿回到了片刻之前，動人的旋律再度響起，靜謐的月色之下，普雷輕輕閉上眼，感受著那份來源於心底的寧靜。
這一次，五號的音樂持續的時間顯然更長，也越發顯得空遠清幽。就在這玄妙的氣氛中，先前出現過一次的靈感，悄然來襲。
五號，這音樂之中也包含了你的心意嗎？
雖然不善言辭，卻還是與大家一樣默默地支持著我啊。
當作是與大家一樣的存在……
普雷愣了愣，猛地似乎領悟到了什麼。
原來，是這樣啊……我所煩惱的，原來就只是這麼微不足道的事情嗎？
這一刻，普雷的心情是真的豁然開朗了。儘管事情並沒有真的解決，然而這曲清鳴，確實讓普雷的心情釋然了很多。原本看起來有些沉悶與孤寂的夜色，此刻也是分明顯得動人了起來。
「普雷？」
五號似乎有些累了，它停下來，轉頭看向普雷。後者則回以一個感激的笑容。
「抱歉啊，之前好像確實是我庸人自擾了吶……」
普雷不好意思地笑笑，站起身來，「啊，時間好像不早了，我已經沒事了，你也要快點去休息吧。」
似乎是確認普雷是真的沒事了，五號這才起身對普雷告別道：「沒事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普雷也請多多保重啊。」
說著，五號振動雙翅，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暗夜之中，天台上再度剩下了普雷一人。
望著那抹逐漸消失在視野里的身影，普雷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真正成為這個團隊的一員么……謝謝你，五號。
……
「什麼啊這種山路，又長又難走，氣死了……普雷，我帶你飛吧！」
彎曲的卡斯特雷山道上，一個充滿了怨氣的聲音傳來。
「否決，白骨隊可能在這一帶，飛行容易被發現。」
緊接著傳來的是一個平靜中透露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的聲音。
「啊……我就知道是這樣！一號你就不能不這麼認真嗎？」
不用說，一行人自然就是普雷和他的精靈們了。昨晚解決了心中的迷惑之後，普雷一大早便帶著精力充沛的精靈們踏上了前往卡斯特雷山區的道路。
不愧是天牧南部最大的山區，雖然早上出發，然而直到中午普雷等人才算是剛剛正式進入了山區——當然其中也有普雷沒有讓精靈們帶著自己飛行的緣故所在。
究其原因，其實很簡單，就像一號剛剛說的那樣，天空中的目標更容易被發現。
而且如果是在陸地上行走，一號可以憑藉自己強大的感知能力提前發現接近的目標，可是到了天空中就是另一回事了——而這方面，無論是三號、四號還是五號都不如一號。
綜合考慮下來，普雷當然採納了一號的意見。
不過為了保持精力們的體力，普雷選擇了讓精靈們輪換出來，現在跟在普雷身邊的就是一號和三號，其他精靈則在精靈球內休息。
「啊啊啊好無聊，」沒走幾步，三號又耐不住寂寞了，「我說普雷啊，上次那個糖你什麼時候才做啊？多做點給我吃的話，我就能變得超級厲害，那樣一來什麼白骨隊，全都打飛給你看啊！」
「噗……」
普雷頓時失笑，「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通過神奇糖果獲得的力量終究不是屬於你的，一次吃太多的話就沒辦法完全掌控那些力量了。」
「其實普雷你就是嫌貴吧……」三號接著吐槽，「說起來很奇怪啊，做個糖居然要那麼多材料，最後卻只能出來兩塊。也不知道是誰搞的這個配方，就不能一次多出來幾塊嘛……」
「其實三號你就是想偷懶。」一號毫不客氣地指出了它的想法。
「喂喂不要隨便拆台啊！」
眼見兩隻精靈開始了日常的「互懟」，普雷卻忽然沒了笑的心思。
製作神奇糖果時候，每次生成的糖果數量……確實不是他能夠控制的。每一次最少一塊，最多十塊，完全看運氣。
或許……這也是神，對於此等逆天之物的限制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