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凱恩（四）
兵人普羅斯佩將一名衛兵攔腰抓起，投擲進包圍過來的敵群中，盔甲碰撞著響成一片，他的鋼鐵腦袋上不斷被翎毛箭射著叮當直響，他抬頭望了望上麵亂箭的來源之處，然後目光轉向支撐大廳的幾根粗大立柱上。
諸神啊，這鐵玩意兒該不會這麽聰明吧。置身事外的安襲香王注意到那兵人的動作。當他目睹兵人衝向一根立柱，以恐怖的力量轟隆推倒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是大叫著親信快跑，然後第一個朝側門衝去。
兩根立柱被兵人推倒了，大廳二樓走廊坍塌了一大截，幾名的長弓手掉了下去，剩餘的弓手尖叫著朝梯子跑去。更多的衛兵也看出來這個鐵家夥要幹什麽，他還在不斷的推倒支撐大廳的立柱，如果他繼續這麽幹下去，整個大廳無疑會坍塌的，不少人停下腳步，不往前衝了。當安襲香公爵逃命以後，所有人都爭先恐後湧向最近的門。
凱恩抱著自己的愛人，抱著王後維拉，他乘亂衝出了大廳，幾名衛兵樣子的人從旁邊衝過來，兩邊將他一夾，抓住了他的胳膊。凱恩驚慌的掙紮著，正要向兵人普羅斯佩求救，旁邊的幾個人說話了，“凱恩大人，我們是宮廷情報官亨米歇爾的人，導師命我們來幫助您，您先上馬走，我們來幫您阻擋安襲香王。”那人說完，旁邊已經衝過一名騎馬的武士，跳下坐騎，將馬送給凱恩。旁邊幾人幫凱恩和麵色如紙的維拉爬上戰馬，然後用力一拍馬背，返身拔出配劍，和撲過來的草原王武士打成一團。
極東堡的大門大開，吊橋轟然落下，戰馬帶著凱恩和維拉衝出銀眼家族的城堡，後麵有人高喊著，“有同黨，城門上有他的同黨，放箭！”
翎毛箭在凱恩身旁飛了幾隻，接著，城堡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坍塌聲和慘叫聲，凱恩驚恐的回頭，剛才自己逃出來的城堡大廳被煙塵籠罩，裏麵無數人在哭喊。
“普羅斯佩！普羅斯佩！”凱恩大喊，戰馬發瘋一樣奔跑著，不久轉彎，衝進一條小街，城堡的喧鬧聲越來越小，依稀不可聽聞。
“維拉！”凱恩發現坐在前麵的情人在發抖，他擔憂地喊著。
維拉的臉色在月光下更是慘白的可怕，她渾身打著冷戰一般劇烈顫抖著，似乎因為恐懼寒意，身體漸漸彎曲，她似乎聽見凱恩的聲音，她艱難地睜開眼，毫無目的轉動著瞳孔，“傻瓜，你為什麽要回來呢？我沒有事，就是胸口很痛，一會兒就好了。我好困，頭好重，別離開我，抓緊我……”
“維拉，保持清醒，安襲香王什麽時候逼你喝的毒藥？”凱恩用力抽著坐騎，朝著王家學院的方向狂奔，一麵問道。
“什麽……什麽時候？”維拉掙紮著，身體跟隨著戰馬前後搖晃，她明顯思維遲緩了。
凱恩心裏越發焦急，他用手拉著馬韁，一邊胡亂安慰著心上人，“維拉，克士蓮導師沒有拋棄我們，你看到了嗎？剛才她派宮廷情報官的得力手下救了我們，導師不是普通人，她能救你的，你堅持住啊。”
“導師……謝謝她。”維拉口齒不清囁嚅著，“她告訴我女人最需要什麽，我……然後才回到你身邊的。”
“我知道，寶貝，我知道。”凱恩用力抽打著坐騎。前麵王家學院的標誌性建築已經映入眼簾，“維拉，堅持住，我們快到了。”
凱恩抱著幾乎失去意識的草原王後，在王家學院的大門前大吼著護衛開門，直衝進去，然後衝到學者居住區裏，對著那一排排的學者木屋嘶啞的吼叫著，“出來，都給我出來，我是凱恩，毒藥學的精英們，都給我出來，幫幫我！”
立刻，一排一排學者木屋的窗口亮起燭光，很多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數十名年輕的學者慌忙跑出來，他們不少衣服都還沒有穿整齊。
凱恩的親信也趕來了，足有三十幾名頗有權力和影響力的大學士，他們幫助找到毒藥學和草藥學專家，給兩人服下解毒藥，同時立刻組織能調集的護衛，準備在王家學院抵抗安襲香王。
“不，不要在這裏，立刻去城南教會區，全城隻有那裏才能保護我和維拉。”凱恩感覺胸口窒息，眼前一陣一陣模糊，他竭力支撐著，他心碎的發現，維拉已經失去知覺了，他知道，必須找到克士蓮導師，找到導師，他才有信心能救回維拉。
“護送我們去城南教會區，紅衣主教希瑞克的教堂。”凱恩對那些剛投靠自己，還不足一個月的親信們下命令，他內心更深處也不敢相信這些軟弱的學者。
這一夜，昔日城的公民驚訝地發現，從王家學院衝出一隊近五十名騎馬的人，護送著一輛四匹馬拉的馬車，朝城南教會區而去。
凱恩他們剛進入教會區不久，安襲香王帶著數百名全副武裝的騎兵，裏麵還有十幾名氣焰囂張的草原貴族，追進城南教會區。
這隻隊伍被紅衣主教希瑞克麾下的金色黎明會武士阻擋，帶頭的是一名泰神叫高級神甫，他強硬的喝止安襲香公爵企圖衝進教會區抓人的舉動，兩邊頓時劍拔弩張。
教會區不斷有武士趕來增援，這都是隸屬聖戰軍團的私人部隊，阻擋安襲香王的數百名凶猛的武士根本不把銀眼家族放在眼裏，他們身穿皮甲，外麵銀灰色罩衣，罩衣上麵有火紅的泰神教徽章之一，火焰中的獨目。
安襲香王勃然大怒，雙方終於演變成小規模械鬥，各死傷數人後，安襲香王明白對方阻擋的決心，破口大罵著喊停手，然後惡狠狠留下威脅，悻悻離去。
悄悄跟蹤這隻企圖衝進教會區的銀眼家族軍隊的探子很快給紅衣主教希瑞克送回消息安襲香大公直接出城，往安襲香草原方向連夜急行軍，似乎要去調動軍團。出城過程中，他對昔日城政局的變化勃然大怒，對臨時宮廷執政克士蓮極其不滿。
紅衣主教希瑞克麵無表情，他似乎胸有成竹，並不擔心銀眼家族的報複。
凱恩到達西斯大教堂後，想尋找克士蓮導師，卻被告之，導師不在。
“導師在哪裏？”他絕望地叫嚷道。
“導師也許離城了。”有人答複他。
凱恩木然地站在教堂廣場上，他猛然抓住回答他的那名泰神教修女，“你們誰能幫我解毒？有沒有人可以幫我救維拉？她在馬車上，她中了砷毒。”
那修女用畏懼的目光望著他，搖著頭。
“凱恩大人！”馬車旁邊有人叫嚷著，裏麵傳來可怕的尖叫聲，似乎是維拉的。
凱恩放開那被嚇倒的泰神叫修女，衝到馬車旁邊，他看見維拉渾身抽搐，口吐白沫。他跳上了馬車，不久，凱恩抱著渾身抽搐的維拉，踢開馬車的車門，神情木然地走出來，他對著周圍幾十個王家學院的學者和泰神教徒哭喊著，“幫幫我，你們誰能幫幫我，她中的是砷毒，你們誰能幫幫我。”
“大人，她中毒時間太長了，她的眼瞼和舌頭已經變色了，毒已經入血了。”旁邊有個學者小聲說道。
“不……不要。”凱恩抱著那抽搐的女人跪在高聳入雲，在黑夜巍然的教堂麵前，他叫嚷著，又似乎發現一點希望，轉頭對剛才那學者問道，“是不是有人把血給她，就能救活她？你們誰願意把血給她？我把王家學院院長的位置讓給誰，誰來救救她？”
凱恩說著，從腰裏拔出一把匕首，就要割開維拉的手腕。
“大人，這不可能，這會害了她的。”旁邊的學者們都慌忙阻擋發瘋的凱恩。
“你們剛才不是給她吃了解毒藥了嗎？為什麽她還會這樣？”凱恩抓著匕首，像條狼一樣瞪著周圍的人們。
“大人，那是催吐藥和中和劑，王後……王後中毒太深了。”有人答道。
凱恩一手抱著抽搐的維拉，一手抓著匕首，絕望憂傷地望著愛人在死亡邊緣徘徊著，他逼著親信去全城找克士蓮導師，逼著親信去找來了紅衣大主教希瑞克、紅衣大主教達馬蘇斯、聖痕神殿的大祭祀左德。他哀求著這些他認為具有超自然能力的人能救他的維拉，但是一切努力在天明的瞬間，終於結束。
維拉在那朝陽即將升起的瞬間，似乎恢複了意識，她的眼睛在一個夜晚裏，第一次轉動著望向凱恩，她躺在凱恩的懷抱裏，長歎了一聲。
凱恩驚喜地抱起她時，發現她的瞳孔擴散了，他將耳朵貼在女人的胸前，良久，他抬起頭，對著對麵的紅衣主教達馬蘇斯憤怒地吼叫起來，“為什麽？為什麽逼著維拉嫁給一個禽獸一樣凶殘的丈夫？為什麽犧牲自己的妹妹達到可憐的政治目的？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他發瘋一樣放開了抱了一夜的維拉，揮舞著匕首，朝達馬蘇斯踉蹌著走過去。
周圍的人們愕然望著凱恩，那眼神猶如望見奇異的事情。
“大人，你的舌頭也變黑了！”一名學者慘叫著。
凱恩站住了，他無法看見自己的舌頭，但是他從連躲閃和逃跑都忘記的達馬蘇斯的臉上看出這是真的。他傻呼呼地笑起來，凱恩對著學者們罵道，“你們這些華而不實的蠢材白癡，你們居然無法救我和維拉，你們都是些垃圾學者，血裏有毒，那我就把血放光，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不會被仇人害死的。”他叫嚷著，把手裏的匕首對著左手腕切了下去。
周圍的人們驚叫湧過來，凱恩胡亂揮舞著匕首，他倒下了，橫躺在地上，他看見那些腳都停下來。
在他意識模糊，胸口劇痛的時候，他聽見有人似乎說著，“凱恩院長的兵人！”
凱恩就像要墜落進黑暗，突然發現了一點星光，然後，他看見一雙金屬的腳，隨著轟隆聲走過來，他看見一雙秘銀的手，然後他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
我會飛了，我飛翔起來了，我在空中呢，我離開了地麵。
黑壓壓的天空出現了金色的光芒，紫紅色的雲在上麵，我看見維拉了，她正在雲裏對我笑呢。
我要活下去，我還有些事沒有做完，我要活下去，我現在有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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