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窮途百戰問心路(八)
在金烏們的注視下，在人間百姓的矚目中，程鵬化成了一隻超乎任何人想象的巨鳥，沖向天空。
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雲，此之謂鯤鵬！
雖然並不出色，但帝摯怎麼也是神之子，是流淌著神血的半神，依靠著這些任務之中臨時獲得的神血，程鵬便能彌補自己鯤鵬血脈的不完整，化為鯤鵬，一飛衝天！
天高九萬里，有無窮狂風罡氣阻隔，在這個已經絕地天通的時代，就算是最勇武的英雄也無法前往天上，自然也奈何不了那些為非作歹的金烏們。
但……英雄做不到，不代表鯤鵬做不到！
九萬里又如何？狂風罡氣又如何？當程鵬展開龐大的翅膀，只是一扇便越過了成千上萬里的距離，那些足以將犯人撕碎的狂風和罡氣更是溫順地環繞在他的周圍，不僅沒有傷害到他，反而成為了他飛向天頂的助力！
他越飛越高，龐大的身體遮住陽光，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陰影。
無數的人們都從藏身之地出來，驚疑地看向天空，甚至連倖存的鳥獸們都抬起頭來朝著天上看去。
雖然看不真切，但誰都知道那隻正在沖向天頂的巨鳥是天子帝摯所化。他這是要去討伐金烏，拯救人間！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開口，不少人開始祈禱。只是這一回他們所祈禱的不再是請求天帝拯救人間，或者是請求太陽們離開，而是祈禱天子能夠獲勝，能夠驅逐那些為禍的金烏們……
程鵬越飛越高，越飛越快，雙翼扇動捲起狂風，狂風又托著他的身體直衝雲霄，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停滯。
他依稀聽到了人間傳來的祈禱聲，這聲音雖然很微弱，卻讓他心裡感覺陣陣暖意——不同於灼熱的空氣所帶來的炎熱，而是一種令人很舒服很親切的溫暖。
這份溫暖讓他更加振奮。雖然距離天頂越近，金烏們傳來的灼熱就越難受，甚至於讓他產生了「身上的羽毛都要燃燒了」的錯覺，但有這股暖意在心中流淌，他就覺得沒什麼好擔心、沒什麼好害怕的！
他仰起頭來，距離那些金烏們已經不遠了。
在這個距離上，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金烏們露出了慌亂之意，不再毫無顧忌地玩耍嬉戲，而是在不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在這個距離上，曾經高高在上的金烏們已經變得不再那麼龐大，其實比他還要小上不少。
程鵬笑了，冷冷地狠狠地笑了。
他知道如果現在開口的話，沒準這些金烏們會退去，沒準這一關能夠過去——是的，或許吧……
但他沒有開口，只是堅定地沖向天頂，沖向十隻被烈焰環繞的金烏。
沒什麼好猶豫的，也沒什麼好考慮的，他現在已經不再考慮任務，也不再考慮別的，他要做的，只有衝上天去，狠狠地教訓這些荼毒生靈的瘟鳥們！
如此而已！
九萬里的距離，對於凡人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對於神仙來說也頗為遙遠，但對於鯤鵬來說就不值一提，哪怕程鵬所變化的鯤鵬比《莊子》裡面提到的那隻要小很多，也不過就是多扇幾下翅膀，便能衝上天穹之頂。
雖然越靠近天頂溫度就越高，雖然到後來這些高溫已經灼得他就連用領域和真氣護住身體都覺得刺痛，但他一點都沒有因此放慢速度，堅定地沖了上去。
在人間蒼生的注視下，在十隻金烏不安的注視中，他終於衝到了天空之頂，來到了金烏們的面前。
一隻領頭的金烏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程鵬根本就沒有跟它們羅嗦的意思，直接沖了過去，揚起利爪當頭抓下！
說？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難道廢話幾句，人間受到的災難就可以消失？那些死於酷熱的生靈就能復活嗎？
既然不能，那還廢話什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金烏們顯然沒料到這人間的天子竟然決絕如此，甚至連交涉一下都懶得便直接動手開打，頓時便失了先機，被他當頭一爪狠狠地抓住，然後那差不多比金烏的腦袋更大的鐵嘴便毫不留情地啄了下來！
轟然巨響，天地間回蕩著凄厲的吼聲，只見一團巨大的火球顫巍巍地從天空中墜落下來，朝著地面飛快地墜去。
所有人都見到了這一幕，所有人都驚呆了。
人間的百姓們沒有想到高高在上的金烏竟然這麼輕易就被殺死了一個；金烏們也沒想到帝摯竟然真的敢殺害天帝之子；甚至連天上那些正在注視著這裡的神靈都沒料到程鵬竟然一上來就痛下殺手！
但是程鵬沒有呆住，他的動作不僅沒有任何的停滯猶豫，反而比任何時候都快！
被灼燒得焦黑的鐵爪鬆開那隻已經死去的金烏，任憑它墜向地面，他雙翅扇動，輕易就來到了另外一隻金烏的面前。
直到被鐵爪抓住，這隻金烏才反應過來，慌亂地大叫，也不知道是在嚷嚷「我爸是天帝」還是別的什麼。
它嚷嚷什麼，對於程鵬來說都毫無意義。
抬起頭，揚起鐵嘴，狠狠啄下！
彷彿是撞破了一層薄薄的木板，又像是咬碎了一塊堅韌的脆骨，他的鐵喙輕易地啄碎了金烏的腦袋。
一股灼熱滾燙的氣息爆發開來，灼得他渾身疼痛，頭上臉上更是疼得彷彿被刀割針刺一般，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雙爪也好像是浸泡在沸水裡面一般，無處不痛，痛得他恨不得揮刀把爪子砍下來！
他鬆開爪子，將那隻被啄碎了腦袋的金烏摔向地面，忍不住發出了凄厲的慘叫。
可是這慘叫聲中除了痛苦之外，更多的卻是快意。
痛，但是痛快！
（這才是戰鬥！這才是冒險！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該做的事情！）
程鵬一邊慘叫一邊狂笑，沖向剩下的八隻金烏。
這個時候，金烏們已經反應過來，知道今日之事再無任何轉圜的餘地，若是不能在這裡殺死對手，便要被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被一個個殺掉。它們身為天帝之子，骨子裡面自然也有一股傲氣，此刻傲氣完全激發出來，一個個雙眼通紅，怒吼著沖向程鵬。
在高高的九霄之上，在距離地面九萬里的地方，在無窮的狂風和罡氣之上的極高極遠處，一隻碩大無朋的巨鳥和八隻烈焰環繞的金烏戰成一團！
地面上的生靈們注視著這場激戰，天宇之上的神靈們也在注視著這場激戰。
一位同樣周身環繞著火焰的女神手持著武器，正要衝出去，卻被身邊一個威嚴的男子拉住。
「羲和，你要去哪裡？」天帝俊用聽不出喜怒哀樂的聲音問，「你要幹什麼？」
「當然是幫助我的孩子！」
「他們胡作非為、殘害生靈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去幫助他們？」
太陽神羲和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們已經長大了，自己做的事情就該自己負責。」天帝冷冷地說，彷彿正在和鯤鵬殊死搏鬥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就算是我的兒子，他們也必須對自己犯下的錯誤負責！」
「他們會死的！那傢伙瘋了！」羲和失聲大叫。
「或許會死幾個，但他們會贏的。」
「或許會死幾個？那可是我們的孩子！」
天帝冷冷地笑了，沒有鬆開手。
「惹事在先，無用在後，他們要是八個打一個都贏不了的話，我也不需要這樣糊塗和廢物的孩子！」
程鵬自然不知道蒼天之上的這番對話，他此刻已經什麼都不想，只是拚命地戰鬥。
以一敵八，這場戰鬥並不容易打。
金烏們雖然開頭被他殺得幾乎毫無還手之力，但那是因為它們尚未反應過來，此刻它們已經拿出了拚命的氣勢來殊死搏鬥，便不再那麼好對付了。
不管怎麼說，它們也是天帝的兒子，是能夠光照人間的紅日，雖然隨便哪一個的力量都比程鵬弱，但八個聯手便遠在程鵬之上。
別的不說，光是那無窮無盡的光熱，便足以將鋼鐵燒成汁液，將山石化為齏粉，令任何英雄好漢屍骨無存！
若非程鵬化身鯤鵬之後有無窮風水之力護身，此刻早已被燒成灰燼！
不過他也懶得考慮這些，只是竭盡全力地戰鬥，去和面前的金烏們廝殺。
激戰之中，一個接一個火球凄厲地慘叫著從天空中墜落，掉向人間，化作一眼又一眼溫泉。
但程鵬的力量也在不斷消耗，他的身上不斷增加傷口，恐怖的火焰甚至已經燒穿了他護身的力量，沿著他的身體在熊熊燃燒，將他化為了一隻龐大的火鳥。
又過了一會兒，當程鵬擊殺了第五隻金烏的時候，突然身體一沉，幾乎要墜落下去。
他立刻反應過來——環繞在自己周圍的風和水，已經完全消失了。
失去了風和水的力量，就算鯤鵬也沒有辦法飛行——那龐大的身軀，原本就是靠著風和水的力量托住，才能縱橫萬里。
沒了這股力量的承載，他頓時墜了下去。
眼看著敵人被燒成一團火球墜向地面，金烏們得意地狂笑起來；眼看著天子化成的巨鳥墜落下來，人們都驚惶地尖叫起來。
但程鵬並沒有墜下很遠。
他只下沉了很短的距離，就重新飛了起來。
一股鮮紅的霧氣從他胸口迸發出來，頃刻間澆熄了周身的火焰，更化作鮮艷的紅風，托著他重新飛了起來。
這是他撕裂了自己的身體所流出的血。
沒有水的話，就用自己的血；沒有風的話，就把鮮血化成的蒸汽變成風！
靠著血之風的力量，他再次飛了起來，在猩紅的狂風繚繞之下，沖向剩餘的金烏！
這次，在金烏們的眼睛之中，他沒有看到鬥志，只看到了恐懼。
它們終於害怕了！
程鵬大笑著，狂笑著，沖向慌亂的金烏們。
劇烈的疼痛讓他的笑聲變得癲狂和嘶啞，但他卻笑得特別暢快。
痛快！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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