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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3

  出爾反爾。


  「不愧是姬丞相,這一手字寫得真是漂亮,花著雨很榮幸能得到姬相的墨寶,定會珍之藏之。」她聲音懶懶地說道,語氣里全是欽佩,聽不出一絲做作,似乎真的對姬鳳離的字很是喜歡。


  屋內的人沒有不驚異的,按理說,今夜的事,擱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不是會哭的梨花帶雨,便是會怒的歇斯底里。


  可是,花著雨既沒有哭,也沒有怒,甚至沒有一絲怨言。


  這個女子是不是傻了,怎會淡定若斯?


  「勞煩兩位姐姐替花著雨將聖旨接過來,花著雨先謝謝了。」花著雨微笑著對身側的侍女說道。


  侍女聞言,伸手將常公公手中的聖旨接過來,塞到了花著雨袖中。


  「今夜還請暮雲公主暫居到宮中去,明日一早,北朝的使者便會到宮中去接公主。」常公公揚聲說道。他倒是改口很快,這便稱呼花著雨暮雲公主了。


  常公公從宮裡帶來的宮女過來攙扶花著雨。


  花著雨一隻袖中揣著休書,一隻袖中揣著和親的聖旨,頭上還蓋著紅蓋頭,出了屋。


  她自己不能動,也無人為她掀蓋頭。


  就是能動,她也不會掀開的,這一屋子的人,她一個也不想看到。


  ?  屋外,淅淅瀝瀝的雪花還在飄著,大紅蓋頭偶爾被風吹起,讓花著雨瞧見院子里的大紅色燈籠,大紅的囍字,披紅挂彩的樹,只是,她再感覺不到一絲喜氣,反覺得那紅色像血一樣刺目。


  花著雨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料峭的空氣吸入肺里,冷的令她心寒。


  這便是她的洞房之夜。


  令她終生難忘的一夜!

  花著雨被兩個宮女架著,上了宮裡的轎攆,被侍衛抬著,向皇宮而去。她坐在轎攆上,感覺到膝蓋處得刺痛漸漸的淡了,合巹酒的藥力更霸道的襲了上來,她迷迷糊糊地沉入到黑暗之中。


  花著雨醒來時,置身於奢華貴氣的雅室,她知曉自己如今是在宮裡。她多希望昨夜的一切,是一場荒誕的夢,可是,竟然是真的。


  她試著要坐起身來,但渾身上下依舊使不出一絲力氣。除了無力,倒是察覺不出別的什麼疼痛的癥狀,看來,姬鳳離給她下的葯應該是軟筋散之類的葯,大約是為了防止她不願和親鬧將起來。


  說起來,姬鳳離倒真是一個思慮周全之人。


  「小姐,你總算醒了,睡了一個晚上了。」桃色俯身過來,攥住了花著雨的手。桃色顯然是哭過了,一雙眼紅腫的令人心酸。


  「哭什麼,我沒事,只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花著雨微笑著安慰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姐,聖上怎麼又要小姐去和親了?和親的,不是溫婉嗎?」桃色哽咽著問道。


  「和親也沒你們想的那麼糟,也許,比做什麼丞相的一品夫人還要好。別哭哭泣泣的了,這是在宮裡,不是傷心的地方!你扶我起來。」花著雨黛眉微顰,輕聲說道。


  「小姐……你真的沒事?」桃色抹了抹眼淚,小心翼翼地花著雨攙扶了起來。


  「桃色,有沒有聽到關於我爹爹的消息?」花著雨悄聲問道。


  桃色搖了搖頭,道:「這宮裡消息很嚴,奴婢什麼也沒打聽到。」


  花著雨垂首凝思,她現在關心的,便是她的爹爹和奶奶,不知他們聽到她要和親的消息,會怎麼樣?

  門外有小宮女稟告道:「稟暮雲公主,清絡姑姑求見。」


  「請她進來吧!」花著雨倚在錦被上,淡淡說道。


  這暮雲公主的稱號,聽著還真是彆扭。不知這清絡姑姑,又是奉了皇上的什麼旨意?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女子從屏風后繞了出來。


  一身素色宮衣,頭髮盤成整齊的宮髻,鑲金步搖斜插在髮髻上,隨著她的走動微微搖晃。年紀還不算老,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模樣很是周正,只是神色有些清冷,給人一種疏離的感覺。


  「奴婢叩見暮雲公主。」清絡抬眼瞧了一眼花著雨,便跪拜了下去。


  「不必多禮了,有什麼事,說吧!」花著雨溫婉地笑著,說道。


  「奴婢是奉旨來為公主梳妝的,北朝的賢王已經來接公主了,皇上口諭,讓公主梳妝后,便即刻動身吧。」清絡掃了一眼花著雨的臉,淡淡說道。


  花著雨的臉上,還是昨日的妝容。


  昨日,奶奶請了府里最會妝扮的秋娘為她妝容,梳頭、敷面、撲粉、描娥眉、點絳唇,將她妝扮的如同仙子,連自己都感覺有些陌生了。


  也怪不得她感覺陌生,因為這大約算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妝扮。胭脂膏子、蔻丹、珠釵、黛筆、華美的裙裳,這些女子常用之物,她雖見過,但卻差不多是第一次用在自己身上。


  她沒想到,這些東西將她作為女子的柔美和魅力全部襯託了出來,驚得她目瞪口呆。


  上了花轎,她悄悄地用黛青在左臉描了一塊胎記,原本只是打算和姬鳳離開個玩笑,誰想到竟然沒用上。可是,這胎記還是有用的,現在倒是用上了。不知皇帝得了這個消息,還讓不讓她去和親。


  此刻,清絡姑姑瞧著花著雨臉上幾乎遮住了半邊臉,有些猙獰的胎記,眸光只是閃了閃,卻沒有作聲。


  這個清絡,倒是一個不簡單的人,不愧是宮裡的人,似乎是見慣了風雨,若是尋常膽子小的,看到她這樣子,怕是要驚得喊出來了。


  「我這臉上的妝容,也是新嫁娘的妝容,就不必妝扮了,這樣挺好。再說,我這樣子,怎麼妝扮,都是一樣的。」花著雨依然和氣地笑著說道,黑色胎記在她的笑容里顯得更加醜陋。


  「既是如此,那便讓奴婢為公主梳頭吧,公主的髮髻有些亂了。」清絡姑姑言罷,幾個小宮女從屏風後轉了過來,手中端著錦盤,上面放著梳妝之物。


  花著雨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清絡姑姑倒是有一雙極巧的手,不一會兒便為花著雨梳好了髮髻,戴上了鳳冠霞帔,蓋上了大紅的蓋頭,遮住了花著雨的容顏。


  屋外,早有宮裡的轎攆等在那裡了,花著雨在桃色和幾個宮女的攙扶下,上了轎攆,一直抬到了前慶殿大門外。


  皇帝皇后和文武百官都在那裡,花著雨下了轎攆,拜別了皇帝和皇后。


  大約是帝后得了什麼消息,也沒有讓花著雨掀開蓋頭,還對北朝的使者賢王言道,說是他們南朝的規矩,女子出嫁,未入洞房,未見夫君前,這蓋頭是萬萬不能揭開的,否則便是不吉,這樁姻緣必遭波折。


  北朝的賢王是皇太子的叔父,已經年過半百,一向是主和派。這是兩國之間的和親,他自然不敢莽撞,連連稱是。


  花著雨得不到爹爹的消息,也不敢莽撞行事。


  是以,這場送嫁也沒什麼波折。


  她在桃色的攙扶下,踩著鋪在地上的紅毯,緩緩向前走去。


  她隱約感到,周身有一股異樣的氣氛,那是被圍觀的感覺。紅毯旁站滿了送嫁的人,無數道異樣的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大多數都是同情的目光。這其中,應該也包括姬鳳離吧。


  畢竟,他是當朝左相,這和親送嫁,他不可能不來的。


  果然,花著雨看到了一雙青色軟靴,綉著金色雲紋。朝服是深紅色的,衣襟上綉著仙鶴,這是一品文官的朝服。


  桃色在花著雨耳畔悄聲道:「小姐,姬相。」


  花著雨笑了笑,她和他,現在一點關係都沒有了。腳步在他面前沒有絲毫停頓,緩緩地一步一步走了過去。走過了午門,上了北朝迎親的馬車。


  禮部派了五百人的隊伍送嫁,甚是排場。禹都的百姓也擠滿了街道,前來觀禮。嗩吶鑼鼓,喧天的禮樂,極是熱鬧,聽在花著雨耳中,卻極是諷刺。


  隊伍一直向西,出了禹都,晚上距離禹都最近的雲城,宿在了雲城最大的悅君客棧。


  用了晚膳,花著雨倚在床榻上,渾身依然無力,終於知曉這合巹毒酒的藥力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防止她逃跑。不知姬鳳離給她用的到底是什麼葯,一般的軟筋散,十二個時辰,藥力就消散了。可是,如今已經過了十二個時辰了,她仍舊渾身無力。這葯,不知對她的身子有沒有損害。


  花著雨躺在床上正要小憩一會兒,窗欞處有輕巧的響動聲,接著從窗子里爬進來一個人。


  桃色一見來人,宛如見了救星一般,衝過去抓住來人的手,激動地問道:「終於盼來個人,錦色姐姐,侯爺怎麼樣了?」


  來人卻甩開桃色的手,疾步走到花著雨面前,緩緩跪了下去。


  「小姐,都是奴婢害了小姐啊!」她低垂著頭,哽咽著說道。


  「錦色,你這是怎麼了,這件事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快起來。」花著雨顰眉說道,她不能使力,回眸示意桃色將她攙扶起來。


  桃色忙上前把錦色扶了起來。


  「小姐,如若不是錦色,你怎麼會被姬相嫌棄,又怎麼會被迫去和親。」錦色低著頭,紅著眼圈說道。


  ?  錦色也是花府中的丫鬟,但和桃色不同,桃色是他們花府家奴的孩子,而錦色,卻是花著雨小時候在街上買的。


  彼時花著雨才五歲,隨著奶奶上街,看到幾個無賴在鞭打一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也不過才六七歲,衣衫襤褸,頭髮蓬亂,抱著頭瑟瑟發抖。小臉上有著指甲的掐痕,背上衣衫已經被打爛,露出了傷痕纍纍的鞭痕,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驚慌絕望地看著她。


  花著雨央著奶奶從無賴們手中買回來她,將她帶回花府。因她不說自己的名姓,奶奶便為她取名錦色,讓她做了花著雨的貼身丫鬟。兩人一起長大,感情甚好。幾年前,花著雨離開了花府,錦色便去伺候花老太太。


  這些年,花著雨不在府中,遇到什麼花家小姐不得不參加的宴會,花老太太便讓錦色扮作花著雨。因為是假的,所以錦色很低調,卻不想為花著雨掙了一個無名無才無德的名聲。


  錦色就是因為此事歉疚,可是,這次的事怎麼能怪錦色呢?根本就扯不上的。


  花著雨鮮少看到她如此傷心,錦色的性子一向有些漠然的。


  「錦色,你看看我的臉。」花著雨將臉從燭光暗影里扭過來,讓錦色看清了她臉上黛黑的印記。


  錦色驚愣地瞧著花著雨,道:「小姐,你的臉怎麼了?」


  「是我畫的,是這個印記嚇跑了他。所以這事和你沒有一點關係,你不要難過。」花著雨輕聲道。


  桃色心裡清楚,其實姬鳳離根本就沒有看到花著雨的胎記,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被花著雨一記冷冽的眼風嚇了回去。


  「錦色,爹爹和奶奶怎麼樣了?」花著雨顰眉問道。


  「昨日,侯爺送走了小姐,便得了皇上密旨,去了西疆。所以,侯爺恐怕還不知小姐和親之事。老夫人聽說小姐和親,哭了一夜,她不放心小姐,所以讓奴婢也跟了去,一路上好照顧小姐。」錦色悄悄抹去眼淚,正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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