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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案子暴發

  芙葉城沉浸在一片秋風寒意裏。


  城裏的首要大事,小梁王的成親典禮中止了,之後草草收局。當天晚上,從太守府傳出來的消息是,成婚儀式還沒有開始,前線就傳來了梁親王的八百裏加急快報。說是芙葉城地方簡陋,時間倉促,在此地成親恐怕怠慢了京城的範丞相和範小姐,失去藩王的臉麵。命令小梁王暫停下婚禮,接範小姐進西京,由梁親王和王妃主持,再舉辦一場更隆重盛大的成親儀式。


  芙葉城的臣民百姓都很驚詫,也有些理解。梁親王是個天下皆知的仁義藩王,京城範丞相的獨生愛女出嫁,如果在小城隨意得婚嫁了,恐怕會激怒了京城的範丞相,才急忙暫停了婚禮擇期再辦的。婚禮途中叫停,有點不吉祥。但是也得顧忌到了頭等大事的顧忌到京城範丞相的麵子。人們都釋然了。。


  後來市麵上也慢慢地傳出了一些“婚禮被人攪黃了”“藩王不喜歡兒媳”等小道消息。人們也沒有放在心上了。觀禮的有幾百位賓客,都異口同聲地傳誦著藩王的藩令,難道還能作假不成?自然是太守府傳下的藩令最真了。


  * * *

  秋雨,急風,夜涼如冰。芙葉城的太守府孤燈如星,大宅院從白天的極盡繁華變成了夜晚的極度蕭瑟了。庭台樓閣陷身在陰雲密布的黑夜裏,人們也縮在各自住的院落。


  小梁王朱原顯站在太守府的主院正房裏,身軀筆挺地站在方窗前,神色嚴峻,目光狠厲,瞪視著窗外沉默著。整個人像一把鋒利冷酷、殺氣騰騰的刀。良久後,視線從窗外深淺不一的樹林收回來:“都辦妥了?”


  “辦妥了。”鳳景儀和許規忙躬身點頭,隨後匯報著。已命令所有的達官貴人和下人奴仆們禁言,統一用藩王新藩令解釋著中止的婚禮,不準隨意交談泄露此事,否則殺無赦。


  但這件事太驚人了,觀禮人群裏也可能有朝廷或韃靼的密探,還有憋不住秘密的嘴碎之人。藩令隻能壓住短暫時間,時間長了還是會傳開的。這種百年難遇的大八卦太震撼了。


  “她們兩個人呢?”小梁王冷冷問。


  “分開安置在太守府後院住下了,益陽公主幫忙照看著。”鳳景儀答。


  花轎抬入太守府,婚禮中止,也不能讓她們再退回原住的富商宅子了。幹脆就讓益陽公主陪伴著她們住進太守府。有公主的金字招牌壓著,不怕傳出什麽緋聞醜聞來。


  小梁王點點頭,目光移到窗外繁茂的枝葉:“你們是怎麽想的?”


  鳳景儀和許規相視一眼,麵帶愁雲。小梁王也很困惑。


  範瑛幼年上京途中被拐之事,天下皆知。是當時最轟動京城和刑部的大案。北疆梁親王也知曉。隨後兜兜轉轉的六年後,範瑛被禦書房長侍崔憫在河南省辦案途中解救回來,又成了當朝的大新聞。人們感概之餘以為這事圓滿結束了。


  沒想到多年後範瑛在北疆與未婚夫小梁王成親時暴發出個大亂子。範家的小養妹雨前揭發範小姐是假的,不是範勉的女兒,自己才是範勉的女兒。兩個人在成親典禮上捅出了爭端,都說自己是範瑛,拚命爭搶著“範瑛”的身份。


  這是怎麽回事?所有人都懵了。


  是當初初審案時崔憫審錯了,後來刑部複審也錯了,再之後範丞相也沒有認出誰是自己的親女兒?用得著她們來爭搶?偏偏雨前在婚禮上揭發出案情時,還說得堅決懇切,發毒誓以命相抵,說崔憫已經翻案重查。還拚死得阻止了婚禮,在儀式上聲張出來,鬧得天下皆知。


  到底是怎麽回事?整件事太撲朔迷離、匪夷所思了。


  這個案子從發生時到現在,當事人“範瑛”從最開始的被拐騙、到被解救、回到京城,再到北疆嫁人,足足過去了十四年!十四年,足以使一個不知事的孩童長成風姿窈窕的成年女子,足跡從江南、到河南、到京城、再來到北疆橫跨過大半個大明朝了……誰能翻案找出真相?誰能判斷出真假?!神仙也難為吧。


  許規和鳳景儀忽然有點後悔了,早知道有這等大災禍,就先不殺崔憫了!留著那小子查清楚案子,免得弄得現在裏外不是人。


  這件事不好查,而且查出來怎麽處置也是一件大麻煩事。兩位小姐沒弄錯還好,一弄錯還得身份互換回來?劫匪之女貶為庶民或入獄坐牢,丞相之女恢複身份上嫁藩王?還嫌北疆小梁王不夠麻煩纏身、臭名遠揚嗎。想想頭皮都要炸了!

  真是砸在人們頭頂上的霹靂驚雷。牽扯進無數的人、事、家族、北疆、甚至是未來朝廷的變化。


  令人們更堵心的是,這麽個天大的禍事居然在事先沒有透露出一點風聲,還是在小梁王的成親典禮上暴發出來。兩個女人撕破臉得當堂爭論,爭得你死我活。這不是當眾折台嗎?兩個不識大體的女人,為了嫁男人合夥演了一場丟人現眼的大戲。壓也壓不住,藏不藏不住,馬上就要傳遍全國了。北疆眾人事後再想起,氣得肚腑都要爆炸了。


  * * *

  鳳景儀縮縮脖子,仿佛有點冷,苦笑說:“這件案子真假莫辯。這個時間點也是最壞的。前線準備打戰,又要與京城朝廷翻臉,小藩王好不容易要成親,還發生了這個‘二女爭範瑛’的醜事。完全擾亂了北疆的喜氣和士氣。在最壞的時間、地點、發生了最壞的事情。”


  許規拍拍手裏的卷宗:“我臨時搜集了些資料,剛才也與殿下講過了。這些卷麵隻能證明‘範瑛’被人拐騙又被救回京城的過程,沒法確定範瑛本人是真假。十四年前的卷宗完全沒有質疑大妮、二妮的身份問題,崔憫審案時直接確立了大妮是範瑛。”


  “這件事過去的年月太久了,卷宗裏有李氏的證詞。雖然有疑點,也沒有確鑿證據,證明範瑛的身份有沒有問題。我們不知道從何查起或用不用重查。我想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事先拖下去,派人去調查,查出些什麽再做決定。近期肯定是不能成親了,萬一我們娶錯了範小姐,真娶了劫匪女,就成了天底下的大笑話。我們北疆現在需要的是好名聲,不是醜聞。”


  “如果調查不出來呢?”鳳景儀不看好這事:“別忘了,崔憫本身是錦衣衛指揮使,他是本案原審,後來又翻案重查,也沒有查出什麽名堂。我們在短時間內很難弄清楚。這裏麵牽扯了很多各方麵的利害關係,帶著很多人為的因素。如李氏的私心;當時缺乏了證據;範丞相自己也分不清女兒;京城錦衣衛和刑部也不願意配合我們;元熹帝要是知道了說不定還會將計就計,弄個劫匪之女或指個更差的庶民給你。說不定這件事本身就是無頭公案,怎麽也查不清道不明。我們要做好‘永遠查不清,範小姐身份永遠存疑’的最差結果的準備。”


  室內的三個人沉默了。人人臉上都帶著憤懣又無奈的神情。


  小梁王的長眉蹙起,點點頭:“我知道了。”揮手令許規退下。


  室內隻剩下了他和鳳景儀。他揉了揉眉頭,後退著坐在椅子上,臉上露出了深沉的頹唐神色。


  鳳景儀小心翼翼地偷看他的臉色:“表哥,你不要太生氣了。這事也是意外,我覺得範小姐並不知情。”


  小梁王英俊的麵孔如死灰,漆黑的眼珠盯著燭火,臉上跳動著各種表情。半晌,才勉強地揮手:“我不是太生氣。我隻是覺得太意外了。世上竟然會有這種奇事,還發生在我身上。如古書裏的四大奇案。那個範瑛竟然被劫走了……還被劫匪夫妻弄混了身份,明前竟然可能不是範瑛,那個雨前竟然敢說自已是範瑛。還說動了崔憫翻案,說自己長相像範瑛,範父更疼愛她等事。她敢以死抗爭。”


  鳳景儀微笑了:“這些是疑點,但也做不得證據。這確實是個很奇妙的案子,裏麵有很多疑點和漏洞能使人趁火打劫。難怪小雨前想豁出命得爭一爭。這份敢拚搶的心性比明前凶狠多了,我挺欣賞她的。不過想翻案得需要更清晰的實證。不是我有疑心就能隨意質疑丞相小姐並可以翻案的。可惜我們先殺了崔憫,要不然……”他偷偷地瞄了瞄朱原顯的臉。


  小梁王擰著眉,俊臉帶著猙獰和憤怒,抬拳捶打了下桌麵:“無論如何,先把這事壓下去,派人去查。即使不容易查也得盡量調查。”


  他麵容陰沉如水:“崔憫是個大麻煩,我從不後悔提前殺了他。哼,懷帶著撤藩密令,還偷偷重啟了這件真假相女的案子。其心可誅!他遲早會用範明前的身份做文章,早該死了。沒有他,我們也能查出來。派人去京城詢問範相,再去刑部翻舊卷宗,錦衣衛裏當年的當事人不都還在嗎?全部去查。在鬧出更大的風波前查出點什麽。”


  鳳景儀點頭稱是,準備告辭走了。忽然遲疑地問:“那麽我們現在對那兩個都自稱是範相真女兒的明前、雨前兩人怎麽辦?”


  小梁王猛得一皺眉,臉上皮肉抽搐了下,像是被一把刀刺進了胸口,話語都不穩了:“別跟我提她!把她們分別關在太守府,帶著上西京。別讓她們見麵串供或者再打罵。等事情有了點眉目再說。”


  “是。”鳳景儀略帶深沉地瞥了他一眼,告辭要走了。


  “等一下。”小梁王望著他的背景,臉色變了,聲音涼涼的:“小鳳,你還有什麽對我說的?”


  鳳景儀停頓了下,臉麵僵硬,忽然跪倒在地,請罪說:“臣錯了!這麽大的禍事我竟然沒有提前發覺,使殿下的婚禮中止,給殿下惹下了大麻煩。都是臣的錯,請殿下寬恕。”


  梁王一張臉煞白了,渾身打著顫,麵目陰沉著,極力壓抑著內心的暴怒:“你錯了!你這個混蛋!你怎麽沒有提前查出來?!你不是北疆最有名的‘子房’之才的未來宰相嗎?怎麽會看不出這麽大的禍事?還讓禍事放任自流,最後發展到大鬧婚堂的地步?發展到魚死網破的地步!鳳景儀,你向來知人善用,智略可比諸葛,又另具法眼物色塵埃。怎麽會看不出來這麽大的禍害?你是故意的吧,小鳳,你有私心,你對她同情,或者是對她有情,所以看著這事發展而不顧,你是故意縱容她們大鬧婚堂的?!”


  “這一個月時間,你跟著車隊同行,和她們姐妹、和公主錦衣衛指揮使朝夕相處,居然連這麽大的‘二女爭身份’,‘崔憫翻案’的大事都沒有發現?!你做的什麽官?你對我可真忠心啊!你到底存了什麽目的?”梁王如猙獰殘暴的豹子,低聲怒吼。


  這句話太重了。鳳景儀的神色變了,收斂起原先的雲淡風輕,凝重地誠懇說道:“殿下多心了。我們鳳家出事後,鳳景儀的性命是梁王和楊王妃救的,撫養我長大。王妃待我如親子,殿下待我如兄弟,我怎麽可能背叛楊王妃和殿下!”


  他心底泛冷,心砰砰直跳,神色卻端莊沉靜,從容地說道:“我確實疏忽了這件事。我以為小丫環雨前多次找範小姐的事,投靠公主都是看上了梁王,也想嫁入藩王府。認為是小女孩之間的爭風吃醋,所以就忽略不計。沒想到她們私下裏竟然有‘真假相女’的糾紛!如果我早知道絕不會坐視不管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職責,是北疆的臣子,是殿下的義兄弟,我於公於私都要遵守職責、保護北疆!”


  “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小藩王著想,都是以北疆利益為最重。絕無二心。我敢對天發誓!”他滿臉真誠。


  小梁王朱原顯聽了這話,心窩子都要翻攪起來了。這些混帳東西,要麽是對天發毒誓,要麽是假情假義地裝著守道義,要麽是裝作疏忽沒發現哄騙著他……雨前如此,鳳景儀如此,甚至她範明前都如此……他為什麽要遇到這些混蛋們?梁王覺得胸口氣血翻湧,一股甜腥味卡在嗓子裏,險些吐血了。


  鳳景儀看著他臉色駭了一跳,忙又解釋:“表哥,我說的發誓是以‘敬楊妃之心’發誓的。絕不是作假。楊妃就是我的親娘,你是我的親兄弟,我為母親兄弟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如果此言有假,表哥可以一劍殺了我,鳳景儀無怨無悔。”


  話都說到這兒了。小梁王朱原顯也強行鎮定了下。覺得自己多慮了。也許是小鳳真的疏忽了,沒發現真假相女的案子。這件事把他氣得神智不清了。他點點頭,壓抑著內心的灼熱、憤怒和痛苦。勉強道:“好,我相信你不會對我做假。那麽,去查。比許規、父王、京城朝廷和各方麵謠言更快一步地查。查出那對假姐妹是怎麽回事?我知道你的本事,你能比崔憫更快更厲害地查出真相的。我們要搶在所有人前頭查出真相,才能對證下藥。”


  鳳景儀暗自擦了把汗,領命告辭了。他走出房門時覺得背心已經濕透了。再不能這樣左右逢源地走懸崖了,會嚇死人的。


  一抬頭他看到許規、謝小寧、劉靜臣等人站在屋簷下等待著他。鳳景儀頓時變了一幅麵孔,胸有成竹地向眾人道:“這件事交給我解決吧,我已經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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