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玉妃

  藍漓頓了頓,慢慢道:「已經開口,又如何當未曾說過?」


  白月辰微怔。


  一側,白月笙在桌案之下慢慢握了握藍漓的手,帶著無言的安慰和支持,不論藍漓做任何決定,他都支持。


  藍漓悄悄回握了他一下,視線卻一直落在白月辰的臉上,慢慢道:「但三哥說過也無用。」


  「為何……」


  是你不願還是沒有解法?白月辰頓住了。


  藍漓一字字道:「合和散是天羅宮廷御藥局為後宮嬪妃爭寵所配製,但因為藥性惡劣而霸道,被視為禁藥,配製此葯的人也因為這個配方被牽連了滿門,後來便再也沒聽過這種葯,不知何人告知三哥,此葯是合和散?」


  白月辰道:「是我府中大夫。」


  「他既然知道是合和散,難道沒說過合和散無葯可解?」


  「他……他的確是說了……」白月辰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他知道藍漓醫術高超,所以才想向藍漓求救,也預感到可能會被拒絕,卻沒想到那葯真的解不了。


  藍漓沒說,其實最簡單最直白的方法就是嫁人,有了夫妻生活陰陽調和之後,合和散自然不成為問題,還會成為夫妻之間調劑情趣的妙物,然而以玉海棠的心性,又怎會甘心隨意嫁人?


  這個辦法白月辰府中大夫必然也是知道的,此時自然不用多說。


  藍漓沉默了一會兒,才問:「是誰給她下的葯?」


  「靖國公。」


  藍漓抿唇不語。


  白月辰嘆了口氣,眸中神色複雜,帶著幾分深沉懊悔,又帶著幾分艱澀難受,夾雜著無奈和苦澀,「此事差點牽連弟妹危及性命……還好只是虛驚,否則——」他頓了頓,又道:「如今彎月在我府上,我必定盡全力,不會讓她再做出任何瘋狂的事情,弟妹早產之事,我不奢求弟妹會原諒彎月,只希望弟妹和阿笙過的平穩幸福。」


  畢竟為禍之人終歸不是白月辰,藍漓還能說什麼?只得道:「多謝。」


  白月笙握緊了藍漓的手,淡笑道:「三哥所願,也是我之所願。」


  藍漓瞧著這兄弟二人,那些無辜枉死的人之中,有白月辰心頭的硃砂痣……自己竭盡全力保護的表妹手段狠辣害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又牽連了那麼多的無辜之人,說到底,白月辰才是最難熬晦澀的那個人吧?

  無論藍漓對楚彎月有多少不滿和問責,也無法加諸在白月辰的身上去,只得心中長嘆,這世上的事情還真奇妙而複雜,偏偏你也毫無辦法。


  白月笙看向藍漓,問道:「方才戰坤來報,那幾樣首飾已經找到了,都是從梅園帶出的,應該要做專門的處理吧?」


  藍漓點頭,「自然,否則接觸過的人必然要再次感染上瘟疫,就按照我所開過的熟方的方子浸過之後找個無人煙的地方燒毀吧。」


  「好,我這便吩咐他們去辦。」白月笙召來戰坤吩咐了一遍,戰坤應聲退了下去。


  一旁,白月辰瞧著藍漓和白月笙,一個抬眉轉眸的瞬間,二人之間便能心意相通,他帶著澀意的眸中難得劃過一抹溫暖,無數的不如意和骯髒之外,總算還有這麼一件美滿的事情。


  接下來,白月辰和白月笙兄弟二人便說了一些朝政上的事情,也沒避著藍漓。


  瘟疫之事漸漸塵埃落定。


  英國公和靖國公是多年宿敵,這次靖國公陰溝裡翻船,英國公自然要不遺餘力的踩了一腳又一腳,聯合御史台官員彈劾靖國公監管不力竟然讓府中成為疫病源頭,又以治理瘟疫為由濫殺無辜等數條罪狀。


  靖國公這次雖然是馬失前蹄,但是在朝中到底根基深厚,一番折騰下來,罪名全落到了那死去的劉素的身上去了,至於靖國公,就落了個監管不力的罪名,還因為他帶傷在身有所體恤,最後只罰了一年的俸祿。


  這可讓英國公笑了好幾日。


  官做到英國公靖國公這個品級之後,俸祿本來早該是浮雲,但這個東西有的時候沒什麼,一旦被罰了,那便相當於打臉羞辱,英國公怎能不高興?

  兩人說了一會兒,說起了國賓館的凌王蕭明謙。


  白月笙眼眸微微動了一下,道:「說起蕭明謙……三哥可知彎月的幫手到底是北狄什麼人?」


  白月辰垂眸,「這些年來我用盡全力護衛彎月安全,她的舉動自然也逃不過我的眼睛,若我猜得不錯,那暗中相助彎月的人,應該是北狄的葉赫王,葉赫王狼子野心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應該是想藉由彎月的手攪亂我大周朝廷內部。」


  白月笙點點頭,「三哥所言不錯,如今北狄的使臣隊伍馬上就要到了……」


  說到此事,白月笙和白月辰同時皺眉。


  藍漓瞧著,不由暗忖,果然是親兄弟,皺眉時候的動作都是一模一樣的。


  至於皺眉的原因么……


  藍漓不得不感嘆,這白家的男人是不是都是情種轉世?

  據說,皇帝白月川自從葉靜美受傷住進御書房之後,已經半個月沒上朝了。


  白月川雖不是什麼曠世明君,但是自從登基之後也算勤勉,這樣大規模的「曠工」,還是多年來第一次,不但白月辰白月笙意外,連朝中文武百官和老臣都震驚了。


  還好朝廷體系制度尚算完善,各方面的政務都沒有耽擱下。


  太後去勸了兩次無果之後,為免和白月川生了嫌隙,便也放棄了,還裝模作樣賞賜了葉靜美與葉家不少東西。


  後宮的嬪妃們也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個規規矩矩的,只有鳳儀宮的玉皇后,被氣的不輕。


  她今日前去求見白月川,竟然連御書房的門都沒進去!


  噼里啪啦一陣,鳳儀宮中又是一地的碎片。


  宮女和嬤嬤們都大氣不敢出一聲。


  今日是玉家姐妹進宮敘話的日子,玉姝人忙上前安慰道:「阿姐,先不要生氣,皇上許是……有什麼繁忙的政務,沒有時間,所以才——」


  「繁忙的政務?!誰不知道他半個多月沒上朝了,能有什麼繁忙的政務?他的整顆心只怕早就落到葉家那狐狸精的身上了,哪還會有時間理會旁人?!」


  「姐姐,小心隔牆有耳。」玉姝人臉色微白,這全天下,敢用這種口氣說皇帝的人,也只有自家這膽大包天的家姐了。


  玉妙人冷笑,「隔牆有耳又如何?本宮是皇后,難道會怕那些賤人嗎?!」


  玉妙人抿唇,臉色十分不好看,她進宮到如今已經六年多了,一開始,白月川還依著祖制初一十五便來鳳儀宮中,可漸漸的,他便開始找理由不來,這兩年來,更是連理由都不找了。


  她有時幾個月都見不到白月川一面,她這個皇后竟當得如此可笑……


  即便是這樣,她的心中也明白,不管是為了玉家還是為了自己,她都要想辦法挽回這個男人的心,可她無論做什麼,白月川永遠只有一個表情,眼神矜淡下頜微抬看著她,然後淡漠的說,皇後有心了。


  那表情,彷彿是在說她閑來無事多此一舉一樣。


  她以為那是因為他是皇帝,政務繁忙無心後宮之事,畢竟後宮中所有嬪妃的際遇跟她也差不了多少。


  但有一次她暗中出宮看到他和那葉家大小姐葉靜美的相處之後,她才明白,不是這個男人無心情事,而是因為這個後宮里都不是對的人。


  以前,她只覺得白月川冷漠陰翳,動輒定人生死,可看到他對著葉靜美或戲謔或真心或逗弄的眼神之後,她忽然就沉醉在了其中,這個男人的隱藏魅力像是毒藥一樣侵蝕了她的心,讓她無法自拔。


  也從那時候開始,她變成了一個善妒的皇后,宮中但凡有些不長眼的女子想要跳上龍床,或者哪個嬪妃不安分的,只要她做的隱秘些,手段不過分,白月川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便也幻想著安慰著自己,白月川對她並非無情義,不然那麼多的世家女子,為何要選她做皇后。


  白月川似乎是喜歡她這樣做的,鳳儀宮中的賞賜,永遠是整個後宮之中最多的。


  可是,無論怎樣,白月川看她的眼神永遠沒有溫度。


  所以這次,她才忍無可忍,對葉靜美動了手,她想著,這不是白月川心尖兒上的人嗎?無論是什麼樣的反應,哪怕是雷霆震怒,找她麻煩,總該有些反應吧?


  可她又失望了,白月川沉默的很徹底,讓人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玉妙人深深的吸了口氣,看向一旁的玉姝人,道:「阿姝,你別擔心,你的事情阿姐一直放在心上,等過些時日,本宮一定請皇上為你和威武將軍賜婚。」


  玉姝人自然喜色滿溢,「多謝阿姐,前段時間皇上賞賜了一對百年好合的玉如意給我,爹爹說,可能會跟我的親事有關係,你說……皇上會從了我的心意嗎?」畢竟,她痴戀卓北航的消息是京城不是秘密的秘密。


  玉妙人皺起柳眉,不說話了。


  玉姝人連忙意識到,百年好合四個字誅心了,忙道:「今日時辰已經不早了,妹妹便先告退了,過幾日妹妹再來看望姐姐。」


  「嗯。」


  玉姝人離開鳳儀宮中之後,喜色慢慢消失,微微皺著眉,臉上帶著幾分不滿。


  身旁的婢女丁兒道:「姑娘怎麼了?皇後娘娘不是答應給您請旨賜婚的事情了嗎?」


  玉姝人噘著嘴道:「答應了有什麼用,皇上都不見阿姐,何時才能求得賜婚聖旨?我都快十八了。」尋常貴族人家的女子,這個年紀早都是孩子的母親了,可她卻還待字閨中,平素出門要受那些人的指指點點。


  丁兒忙安慰道:「姑娘不必擔心,姑娘是皇後娘娘的親妹妹,皇後娘娘必定會幫您達成心愿的,再說,皇上不是賞賜了百年好合的玉如意嗎?這不是就有賜婚的徵兆了嗎?」


  玉姝人卻期期艾艾的道:「皇上的心思那麼難猜,你就知道他是要賜婚嗎?阿姐她若肯幫我早就幫我了,這都幾年了?眼看著那個劉瑩瑩得了將軍夫人的寶座連嫡子都生下了,我這邊還一點引子都沒有。」


  丁兒噤聲不敢說話了。


  玉姝人越想越氣,什麼要求皇上幫忙賜婚,這話阿姐說了也好多次了,還不是沒有用,玉姝人跺了跺腳,帶著丁兒憤憤然離開了。


  只是沒想到還沒到宮門口,不遠處便有一個瘦高的太監帶著兩個小太監等在了那裡。


  王進眯眼笑道:「這位是襲香縣主吧?」


  玉姝人是認得王進的,愣了愣,「王公公?您在這裡做什麼?」


  「等你。」


  玉姝人很意外,指著自己,「等我做什麼?」


  王進側了身子,道:「皇上有請。」


  玉姝人覺得自己飄在了天上,好久都沒有落下來。


  皇上啊,皇上忽然找她做什麼?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御書房後面的內殿中了。


  殿內只有幾個小太監垂首立著,香爐之中的龍涎香裊裊娜娜的飄散開來,讓玉姝人覺得十分好聞,她忽然想著,皇上是不是要給她賜婚了呢?畢竟百年好合的玉如意可是不會輕易賞賜旁人的!


  畢竟她的心思從未有過隱瞞,白月川雖然高冷的緊,但不是照樣封了她縣主?


  這麼一想,她覺得很有可能,心都要跳出來了,她甚至開始想等會兒謝恩的時候她是要表現的靦腆害羞,還是要表現的豪邁大方……嗯,還是大方些吧,太扭捏了應該十分討人厭吧……


  她這一等,就等了兩個多時辰,想離開,那些小太監不讓,想讓人請王進過來,也沒人理她,晚些的時候有人送了晚膳進來,她還在幻想著莫不是皇上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那葉靜美可是在御書房養傷呢,皇上走不開也是可能的,忽然,她有些羨慕葉靜美了,能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上這般照顧……


  她的腦袋有些迷濛,漸漸的失去了知覺。


  等去她再次清醒的時候,外面一片光亮,蟲鳴鳥叫不斷,她瞧著自己的額頭,「怎麼回事……怎麼睡著了……」


  可是很快,她就反應到了什麼,瞬間滿面驚愕。


  昨天她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傍晚,此時卻是天色大亮,莫非,她竟在此處睡了一整晚不成?!

  饒是她並非什麼聰慧的,此時也反應過來事情的嚴重性。


  她是臣女,夜宿皇帝的御書房,這……這……


  她倉皇的站起身來,往外奔去。


  這一次,那些小太監也沒攔著她,讓她順利的奔出了偏殿,卻鄒然僵住腳步。


  偏殿門口,皇后玉妙人穿著正紅百鳥朝鳳宮裝,身後,跟著一大批的宮女太監,她看著自己的妹妹,好看的丹鳳眼像是刀劍,刺得玉姝人渾身顫抖。


  「阿……阿姐……」玉姝人顫著聲音,滿臉蒼白。


  玉妙人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的好妹妹,姐姐還真是小看了你啊。」


  昨日傍晚,英國公府來人說玉姝人沒有回府,都只以為是貪玩去了別的地方,府中派了人滿京城的找,深怕她出了意外。


  王進卻忽然出現,暗示玉姝人被留在了御書房中。


  英國公立即會意,自然噤聲不說,可嘆皇后擔憂一整夜,直到今晨英國公夫人進宮之後,她才知曉,自己的好妹妹,早已成了皇帝新寵,連冊封的聖旨都已經送到國公府上去了。


  瞬間,她覺得她被全世界都背叛了。


  「阿姐,你聽我說,阿姐!」玉姝人想要解釋,可她又怎能解釋的清楚?

  身後,王進躬身而立,站在那裡,低聲道:「玉妃娘娘,原來您在這裡啊,皇上等著您呢,快些吧。」


  隨著玉妙人殺人的眼神越來越重,玉姝人也覺得渾身如墜冰窖,身體僵硬。


  王進也不催促,躬身等著。


  一個小太監上前對王進耳語兩句,王進連忙道了句奴才該死,轉向玉姝人,「玉妃娘娘快些吧,皇上等不到您,發火了呢。」


  玉妙人做好的心理建設因為王進的話寸寸龜裂,身子踉蹌了一下,幸得身後嬤嬤扶著。


  玉妙人艱難的道:「本宮……本宮有些不舒服,今日就不向皇上請安了……」


  王進笑道:「那皇後娘娘慢走。」


  玉姝人下意識的想要追上去,她不想留在這裡啊。


  可她的腳步卻被身後的宮女和王進阻攔,她聽著王進那一句句的玉妃娘娘,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什麼賜婚,她竟稀里糊塗就成了玉妃娘娘!


  宮女們扶著玉姝人進了內殿。


  這座內殿,是皇帝在御書房休息的寢殿,此時白月川就坐在龍床邊上,手中捏著柔軟的帕子,輕輕的為床榻上的人兒塗著傷葯。


  玉姝人唇瓣蠕動著,一句為什麼在舌尖兒上打轉,可她卻不敢說出來。


  王進催促,「玉妃娘娘,您愣著幹嘛?還不快過去!」


  玉姝人咽了口口水,艱難的移動著腳步到了龍床邊上,原本伺候在一旁的宮女將手上的銀盤交到了玉姝人的手上。


  玉姝人愣愣的看了一眼,直到皇帝抬手拿葯夠不著的時候,才連忙反應了過來,將銀盤遞的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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