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武較
藍漓又氣又笑,卻也是無奈,簡單用了些早膳便前去見了藍爍。
藍爍頭還有些昏沉。
藍漓認真探了探腕脈之後,道:「虛弱是因為接連用藥,難免昏沉,不妨事,就是要休息兩日了。」
藍爍皺著眉揉著太陽穴,「如今工部的事情有一般都壓在我身上,我只怕也休息不了太久。」工部侍郎是玉家二房老爺,英國公的親兄弟,早就對藍爍不滿,在本部也是沒少給藍爍小鞋穿。
藍漓道:「可畢竟身體要緊,身體要是垮了,其他的事情也自然做不好,上次你不是給王爺推薦了一個魏延年嗎?早上的時候我請王爺將他推薦去工部,暫時為你分擔一些。」
藍爍眉心微松,「如此甚好。」轉眸看向藍漓,笑道:「多謝妹妹了,妹妹總是考慮的比我周到些。」
「哪有?」藍漓笑了笑,藍爍的才華毋庸置疑,但也正是因為大部分的精力全都用在了正經事情上,所以難免對有些陰謀算計疲於應付,那個魏延年她見過,也是難得的人才,這樣的話,就缺了可以互補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陸泛舟似笑非笑的臉龐。
藍漓暗忖,若是藍爍的認真敬業配上陸泛舟的狡黠機敏,倒是正好。
想到陸泛舟,藍漓很快想到昨夜的事情以及白笛。
她看了藍爍一眼,輕聲問道:「大哥覺得……汝陽公主如何?」
藍爍一怔,顯然對這個問題很意外,「怎麼忽然問我這個?」
「沒什麼,只是昨日我們找到後巷的時候見她跟在大哥身邊,似乎很擔心大哥的樣子——」
藍爍垂眸,神情有些複雜奇怪,但很快道:「她是公主。」
「好吧,我等會兒讓人送大哥回府。」
*
北狄位於大周極北之地,子民多以游牧為主,無論男女都善騎射,民風彪悍,是以禮部在皇宮演武場點起篝火,辦了一場盛大的篝火晚宴,朝中王公和三品以上官員及家眷都在受邀之列。
藍漓選了一件淡藍色宮裝,因為場合正式,束了典雅華貴的丹鳳朝陽髮髻,後腦墮髻上用渝林上好的海珍珠鏈接天蠶絲線做成了珍珠髮網包攏,髮髻一側簪著海珠製成的特製發簪,裙擺之上也用極小的海珠垂墜成網,廣袖與裙擺之上以素蘭點綴,妙的是行走之間似乎都帶著幾分蘭草清香,分外怡人,在一眾金銀釵環閃耀之間顯得別緻而清新,只一入場便引起許多人的側目。
陸丹衣早早等著她,一見面就迎了上去,「藍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安玉霞是個小跟班,也侯在一側,猛點頭:「真的漂亮,我還從沒見過有人這樣的打扮。」在大周都城,金銀點翠飾物才是主流,海珠之類上流貴族根本是看不上眼的。
藍漓笑道:「你們的衣服也很好看。」
陸丹衣還是穿了自己最喜歡的煙色長裙,因為場合特殊,髮髻飾物也十分正式,至於安玉霞,則穿了一身騎裝。
不遠處,玉夫人被幾名貴婦人圍了一圈,恭喜玉家二女兒玉姝人在宮中德蒙盛寵,平素這種場合她都是帶著孫於氏的,但是因為前幾日孫於氏的行為著實讓她不悅,是以今日便沒帶在身邊,她不著痕迹的瞧了藍漓這邊一眼。
身旁一個貴婦人道:「瞧瞧穿的那是什麼……滿身連點金銀飾物都沒有,一點王妃的儀態都沒有……」
「就是,那帶著什麼?珠子?真是笑死我了,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姐都看不上的東西……」
「劉夫人您說錯了,那種東西啊,別說是富貴人家的小姐了,就是那北城彎子的小攤上擺著,也沒人去買。」
一眾女子輕聲笑了起來,帶著對藍漓打扮的諷刺。
玉夫人略略嚴肅道:「別胡說了,好歹人家也是王妃,如果給人聽見就不好了。」
「還是玉夫人得體……」
一眾女子又對玉夫人各種誇獎讚美,玉夫人身在高位,這樣的話聽得多了,雖早習以為常,但臉色還是慢慢的緩和下來。
好聽的話又有誰會嫌多?
篝火一側,忽然響起一個清脆而悅耳的少女聲音來,「我倒是覺得那位夫人的裝扮十分清新好看,我很喜歡。」
眾人同時回眸,只見一個北狄貴族打扮的淡藍色衣衫少女從篝火旁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壯的像熊一樣的大鬍子男人。
那少女明眸皓齒,相貌絕美,眼波流轉之間極有靈氣,一眼看去便讓人覺得十分喜歡親和。
藍漓眼眸一動,唇角微微露出笑容來。
玉夫人一怔,不咸不淡的道:「貴客的眼光倒是很特別。」
少女笑眯眯的道:「本姑娘的眼光,自然是極好的。」
劉夫人哼笑了一聲,「國公夫人只是說的客氣話,她倒是當了真呢。」這話說的聲音不大也不小,還隱隱加重那國公夫人四個字,明顯是想亮出身份要這個北狄小姑娘識相一點。
少女微挑眉,「你這夫人還真是奇怪,國公夫人是不是說的客氣話,你怎麼就知道了呢?難道你是國公夫人肚子里的蛔蟲?」少女撇唇做了個嫌棄的動作,又道:「再說了,若是在我們北狄,身份貴重的夫人,如果不想理誰,那是連客氣話也必定懶得說的,既然說出口了,自然就是真心的讚美,我想在大周也一定是這個道理,國公夫人認同本姑娘的眼光,那就是很認真的讚美那位姐姐的裝扮,這位夫人卻說國公夫人只是客氣話,我是真的有點糊塗了。」
劉夫人面色微變,「我……你……」著實是被這少女顛三倒四的說法給嚇到了。
安玉霞低聲道:「幹得漂亮!」
玉夫人微眯起眼眸瞧了那少女一眼,笑道:「姑娘很會說話。」
「真的嗎?」少女似乎很高興,「我呢,從小長在北狄,性子野,也不會說什麼客氣話,說出來的便都是真心話,夫人能喜歡那是最好啦。」
玉夫人臉色微青,可她到底也是國公夫人,一來犯不著和一個小丫頭計較,二來不知這少女身份,當即很客氣的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那劉夫人瞪了少女一眼,咬牙走了。
安玉霞噌的一下奔上前去,笑眯眯的道:「你這小姑娘倒是很有意思嘛,你是誰啊?」
藍漓和陸丹衣也慢慢到了跟前,陸丹衣白了安玉霞一眼,「胡說什麼?這是北狄貴客,可不是小姑娘。」陸丹衣笑著看向少女,「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方才多謝姑娘為藍姐姐出氣。」
少女哈哈笑道:「不謝不謝,我叫阿秀。」說完上前抱住藍漓手臂,「王妃姐姐,你說話不算數,說了過段時間陪我玩,結果走的那麼瀟洒,連個書信都沒有——」
「呃——」藍漓訕訕道:「我回來太忙,忘記了……」
少女嘟嘴:「就知道,王妃姐姐心裡只有王爺,根本不記得我了,啊,對了!你那時候是懷著孕,如今看你這樣子肯定的生了,男孩還是女孩?」
藍漓笑道:「那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少女眼珠兒轉了轉,「唔,女孩吧,最好是我這樣俏皮可愛的,若是女孩的話,我就原諒了姐姐將我忘了的事情!」
「那巧了,還真是女孩。」
「啊!」少女愣了一下,「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問她們。」藍漓看向陸丹衣。
陸丹衣和安玉霞已經被藍漓和這少女你來我往的交談弄的愣住了,「是位小郡主,藍姐姐,你和這位姑娘認識?」陸丹衣問道。
藍漓笑了,尚未回答,倒是少女嘻嘻笑道:「我和王妃姐姐在西川的時候就認識了。」
「哦?」陸丹衣和安玉霞同時看向藍漓。
藍漓嘆氣,「你呀,怎麼總是這樣調皮?」說罷沖著陸丹衣二人低聲道:「她是北狄明秀公主。」
「什麼?!」陸丹衣和安玉霞都怔住了,陸丹衣反應過來忙行了禮,安玉霞卻是愣愣的道:「你竟然是個公主!」
蕭明秀笑得有點不好意思,還低頭看了自己一圈兒:「怎麼,我看起來不像?」
安玉霞回神,吶吶:「沒有……就是……好意外……」公主難道不是如汝陽公主那樣嫻靜溫柔的嗎?這哪像個公主,分明就是個愛玩鬧的大小姐!
幾人年齡相仿,又是一見如故,隔了會兒的宴席便也擠在一起坐了。
蕭明謙喊了蕭明秀兩聲,蕭明秀不動,只好放棄。
高台正位之上,坐著皇帝白月川,左右分別是太后和謝貴妃,左手上位是北狄貴族,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蓄著三縷長須,身材高壯,相貌堂堂,一雙深邃的眼眸斂了寒光,歲月在他的臉上也刻下了淺淺的皺紋,卻並不妨礙他的氣質,卻反而更添成熟英武。
蕭明秀低聲道:「那個是我王叔,葉赫王。」
藍漓點了點頭,抬眸看去,葉赫王的邊上,只有蕭明謙,蕭明謙意識英俊非常,身材同樣高壯,只是眉宇之間卻總帶著幾縷愁緒,藍漓想著,莫不是在擔心那明笑玉的怪病吧?
右手上位則是白月笙,白月辰以及其餘幾位皇子,公主則坐在他們之後。
皇帝與葉赫王說著話,忽然低笑問道:「聽說葉赫王的千金這次也來了,怎麼不曾見到人?」
葉赫王恭敬而客氣的道:「笑玉身子不適,小王讓她暫且在國賓館休息,等病勢緩和一些,再來拜見大周皇上。」
白月川笑了笑,兩人的話題便到了別處。
這一眼看起,葉赫王倒也算是謙恭客氣,但明笑玉不是急需睡火蓮嗎?睡火蓮雖是貢品,也不是什麼不能取用的東西,怎麼也沒聽白月笙說起過北狄求取睡火蓮花蕊的事情?
藍漓心中暗忖,面上神色卻是如常,一邊聽著安玉霞和蕭明秀說話。
很快,宴會正式開始。
此次會晤因為關係兩國邦交,即便是篝火宴會,也各有節目。
北狄人民風彪悍,節目也充分展現力量健美,大周則以嬌柔為美,歌舞曼妙,自成風格。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武較開始。
這是每次外族朝貢都會準備的項目,由北狄和大周各選出最好的武士比試武功騎射,這也是變相的展示武力水平,算是暗地裡的叫板。
北狄民風彪悍,武士也是強壯的厲害,但大周開國雖不足百年,卻極為尚武,就算是青天書院和集賢館,也開設了射御課程,雖在身材上比不得他們彪悍,卻貴在靈活,比試了好幾場各有輸贏,總得來說,倒似是平手。
安玉霞和蕭明秀二人可謂是志趣相投,看的神經緊張,竟然還打起賭來。
陸丹衣淡笑著坐在一旁,與藍漓說著話。
很快,到了射這一項。
朝中派出的是驍騎營教頭蔣凌風,他是大周有名的神箭手,曾在千軍萬馬之間飛射一箭穿透敵軍陣營,直取敵軍主將首級。
他輕身上台,騎著馬穿越靶場,邊走邊射,羽箭穿越各種障礙穩穩射中靶心,最後一隻靶更是三箭齊發,同時中靶,霎時引來一大片的叫好之聲。
北狄派出了一個身材勁瘦的男子,剛拿到弓,蕭明秀便響起了興奮的低叫聲:「這可是我們北狄最厲害的神箭手,一定不比你們那個什麼風的差,你等著吧,你這隻金釵肯定是要輸給我了,哼哼!」
安玉霞不服道:「射都沒射你就知道了,我就不信他必蔣教頭還厲害!」
二人討論之間,那武士已經上了馬,拉弓搭箭的姿勢的確極其瀟洒,可就在蕭明秀得意的目光中,箭竟然偏離軌道,扎在了箭靶邊緣。
蕭明秀愣住。
安玉霞大笑道:「哈哈,我贏了!」
大周的王公也露出得意的表情了,這種比試居然派這種連新手水平都沒有的人上場。
藍漓眸色淡淡,低垂下眼帘,品著手中的梅子茶,不見意外,也並不愕然。
陸丹衣瞧了藍漓一眼,也垂下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高台上,白月川聲音微冷,「葉赫王是在與朕開玩笑嗎?」這種較量,都派的是佼佼者,但如今這北狄武士的表現……
若是別人,可能會覺得是派人的時候出了岔子或者別的原因,但白月川生性多疑,原本淡漠的視線也填了一份冰冷,懷疑葉赫王刻意羞辱。
葉赫王立即道:「大周皇帝容稟,那哈蘇的確是我北狄最強的神箭手——」葉赫王站起身來,聲音凌厲:「哈蘇,到底怎麼回事?!」
「王爺,這箭有問題。」
葉赫王上前只瞧了那羽箭一眼立即明白了什麼。
卓北航就護衛在白月川邊上,低聲道:「皇上,箭被人做了手腳。」
葉赫王淡淡笑道:「羽箭都是從一個地方拿的,大周武士用的時候都是上好的羽箭,怎麼到了我北狄武士手中,就變了樣呢?皇上……莫非是覺得我北狄神箭手技藝高超,所以才用這種羽箭招待我們不成?!」
白月川面色陰鬱,眸中也閃過冷光,臉上卻帶著幾分笑意,「葉赫王說笑了,許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力,才出了這種岔子,來人,拿新箭來。」
葉赫王卻道:「不必,這箭既然拿來了,就不用再麻煩去換,就用這個箭,重新比過,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箭既有問題,如何比過?」
葉赫王道:「無論有無問題,箭都是箭,既是箭,就可比。」
白月川眉心皺了一下,卻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射箭本就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的事情,羽箭有問題,自然影響射中的幾率,蔣凌風用了那箭,連發兩箭都偏離箭道,只有第三箭勉強蹭到了箭靶。
在場的人面色微變,可想起方才哈蘇也未曾射中,登時也帶了幾分觀望態度。
哈蘇很快上場,第一箭飛射而去,曾到了箭靶邊上,第二箭搭上弓之後,他略有停頓,飛箭射出之後,扎在了紅心一側,第三箭他已經極有自信,一箭過去,正中紅心,蔣凌風面色僵硬,不可置信。
高台上,白月川眼眸之中閃過凌厲。
葉赫王笑道:「看來,哈蘇似乎技高一籌,這也難怪,哈蘇九歲就單手射殺了一隻熊,是我北狄最厲害的神箭手,皇上,這一局,看來您是輸了。」
台下,眾人也是驚了。
箭有問題,怎麼還可以這樣厲害?
蕭明秀笑了起來,「金釵給我,我今日非要把你頭上這些釵環全部贏了去,讓你光著髮髻出去!」
安玉霞咬著牙將髮釵摘下,但嘴上卻是不服,「你等著,我才不會都輸給你呢!」
蕭明秀嘻嘻笑道:「你不服也沒辦法,哈蘇那是天下最厲害的神箭手,你們根本不懂,沒有人能比得過。」
這話雖然不高不低,但是因為此時場中寂靜,竟然有大部分人都聽見了。
白月川臉色愈發難看,冷聲道:「葉赫王的武士的確極好——」
「誰說他的箭術是天下最強?我就不信!」
正在這時,人群之中,響起一道清脆女音,將所有人的視線全部引了過去,卻是個穿著淡紫色勁裝的少女。